女兒心 第1038章

「金盈儿童福利院」这几个大字，都显得有些斑驳。

莫雪遥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声：“好破啊……”

……

第三十七章 心中滋味

可以想见，这座山村中的儿童福利院很少会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说实话，这里甚至都可以当做一个恐怖鬼屋的主题乐园来玩了……

兴许这么做再收点门票，都比做福利院要赚钱。

莫雪遥晃了晃脑袋，自从自己家里开始做生意之后，她就总是会不自觉地把许多事情和钱挂钩了，思考问题时也被父母带歪了不少。

——事实上，在这里开设福利院，绝对不是为了赚钱的。

只是践行着自己的‘善’而已。

她原地轻轻蹦了一下，抓着电子琴包的背带往前扯了扯，免得它滑落下去，虽说这大抵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走进福利院里，脚下的土地也没有用水泥浇上，经常有人走过的地方光秃秃的一片，而少有人走的，则长着许多杂草，在那丛生的杂草里，也开着一些脆弱的、各色的野花。

今天人很多，路边上摆了几张破旧的课桌，不断有人将箱子搬进来，然后也有工作人员把这些纸箱拆开，一件一件的清点，再分门别类地放好。

大多是些旧衣服和旧课本，其中掺杂着一些字很少的连环画与玩具。

说来也有趣，这些玩具并非想象中的那样都是玩坏了，缺胳膊少腿的，有不少看起来都还是刚买来的样子，并无缺陷，还有的甚至就装在包装盒里，都并未拆开。

相比那些旧衣服和旧书，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就像是作为学生们的莫雪遥他们，走进这座福利院的感觉一样。

周围全是穿着打扮各不相同的成年人，有的看起来光鲜亮丽，旁边有不少人陪同，也有的自己穿的就很朴素，一看便是地摊货，也和同伴三三两两的走着。

雨空高中当然也有带捐赠的物品来——这个就由叶羽和雪先生两人一同搬了过来。

没办法，谁让今天随车同行的，就只有他们两个男性呢？

东西也不多，都是成批装在盒子里的文具，里头还有包装崭新崭新的小型乐器，诸如：口琴、竖笛之类。

据说这些东西都是由教导主任一手选购的，看起来就仿佛要比旁人出手阔绰一些。

“来来来，我这边负责雪音乐队的。”叶羽登记完捐赠的物品后，朝莫雪遥他们招了招手，“带你们参观一下！”

“哦哦……”大家看起来似乎都兴趣缺缺，因为这破旧的校舍怎么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参观的地方。

莫雪遥曾经去过空晴福利院，对于这么破旧的房子，更是毫无参观的兴趣了。

叶羽似乎读出了她的想法，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莫雪遥？你是去过空晴福利院的吧？”

“啊？嗯……对……”

“哈哈，那是苏氏集团捐助建设的，呃，你们可能不清楚吧，医务处的苏老师就是苏氏集团总裁的女儿。”

“哦——”

大家把脸都转向了叶羽。

“其实大多数福利院都远没有那么优渥的条件……像金盈这里的，才是最常见的，当然了，在江南一带，大多数福利院还是要比这好上不少的，但在山区之类的地带，很多儿童福利院的条件甚至比这还要差。”

叶羽一路走，一路笑着说些关于福利院的事儿，大家也认真地听着，所有人似乎都有些沉默。

就这样走进了一幢看起来最‘新’的校舍里，穿过狭小的走廊，可以看到一间间小教室中自由活动的孩子们。

这会儿，为数不多的老师都来欢迎外界捐助者了，所以现在只能让大孩子管小孩子了。

莫雪遥记得上幼儿园时，最喜欢这样的自由活动了，班长负责把玩具箱搬出来，把那各种各样的积木倒在地上，然后大家就趴在旁边选自己喜欢的——如果有老师管着的话，就会更规矩一点，得把积木分发到每一个小朋友的桌上，每人都能获得一点，有想要的再去申请领取。

但无论如何，大家都是很开心的，互相交流着，展示自己拼凑出来的成果。

也会有人被欺负，然后在课堂里大哭起来，关系好的便过去安慰……

就算不开心，也应该是热闹的吧？

然而事实上却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沉闷。

沉默。

压抑的安静。

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并不都是身体健全的。

每一个被抛弃的，身体不健全的孩子，也不一定都能得到像空晴福利院那样的悉心照料。

每一个福利院的孩子，并不都能得到健康的成长。

他们就像是被抛弃的人偶一样，就这么散乱地坐着。

小小的矮桌看起来十分廉价。

有个小孩的头特别大，看起来就像外星人，但智力却有问题，一直无意识地歪嘴流着口水，薄薄的皮肤仿佛已经包不住他脑袋上的血管，一根根的纹路都很明显，甚至能感受到它们的跳动。

第一个走进去的花银银猛然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将其他人都挡在了外面。

“呃——”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站在最后的叶羽像是早已知道般的苦笑着低下了头。

“啊啊啊啊！”有个瘦小的小男孩忽然从座位上冲了出来，一头撞在侧过身刚走进教室的雪先生大腿上，然后像是疯了似的用力撕咬着他的长裤，从嘴角流出粘稠的黄色唾液。

“不要这样！安静一点！”坐在最前面讲台旁的少年大喊道，他看起来最为正常，虽说才十一二岁的样子，但却显得比普通高中生还要成熟。

雪先生轻轻拍了拍这个智力偏低且又有狂躁症的小孩，想用餐巾纸擦一擦他的嘴巴，却被一口咬住手指，鲜血直接从他的牙缝里渗了出来。

“小雪！没事吧！”莫雪遥撞开花银银冲上前，想要将那个小男孩扯开，但又不知该如何下手，因为他的身上实在太脏了，还有一股腥臊的臭味。

“没事。”雪先生微垂着眼眸，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微笑着用另一只手再一次挠了挠他的头，像是安抚小动物似的，让这个狂躁的小男孩逐渐安静了下来，而后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露出害怕的神情，飞快地跑回教室角落里蜷缩了起来。

“给，创可贴！”墨竹莜赶忙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创可贴，慌忙地撕开包装就递给了雪先生。

“最好消毒一下。”叶羽更是早有准备地拿出了一瓶碘酒来，“先抹一下这个再贴吧。”

大家此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教室的孩子们身上了。

那个年龄最大的少年朝众人投去歉意的目光，微微低着脑袋说道：“抱歉啊……他有时候是这样……会莫名其妙的……发狂。”

“没关系。”雪先生笑了笑，平静的眼神也让这位少年安心了不少。

“唔……你看起来好像是最正常的了……”花银银似乎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了，她的目光缓缓往下挪，终于发现少年是坐在一架老旧的轮椅上，椅子有些生锈，推动起来时肯定要多费不少力气。

“……谢谢。”他有些答非所问地道了声谢。

“这里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吗？”莫雪遥指了指教室里那七八个年龄差不多的孩子，每一个人的情况都很差，好像都抗拒着和外界交流，也不能说是抗拒，应该说是……消极。

“大多是这样的……智力有问题的最多，很多人是智力有问题，再加上其他的缺陷，比如听不见、看不见，不会说话，还有狂躁症、自闭症、发育畸形之类的……”他合上了手中那本初一的生物教材书，“不过也有不少正常的，但那些一般很快就会被领养走……”

“哦……”

“还有年纪比较大的，时间到了会自己离开。”

在这里，智力正常或许都是一件庆幸无比的事情了。

“叶羽老师，感觉这里的老师好像都很不尽责呀……”王佳乐有些生气地问道。

叶羽无奈地摇了摇头：“毕竟一个人要管那么多人，而人的精力却也是有限的，你要……理解，在这里可没多少工资，愿意留在这里的，都是怀揣着善意的，但很多时候呢……有很多事是难以控制的。”

这种事情，也就只能用钱来解决了。

像空晴福利院那样，每一位工作人员都是专门挑选过的，而且每人有着各自的分工，有的只用给孩子上课，有的只负责生活管理——而且管理生活的，也不用管太多孩子，只要管二到五个就行了，正是因为这样，才有精力照顾到每一个人呢。

而很显然，金盈福利院是没有这种条件的。

莫雪遥摸了摸口袋，没有提前准备的她，只摸出几颗可乐糖来。

“那个……这个给你。”

“谢谢。”

“抱歉，没带什么东西来。”

“没关系，送我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你们捐赠的东西，都是共有的，是要拿来给大家一起用的，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他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有些期待着什么。

然而大家却终究是什么也没拿出来，他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了兴趣，不像一开始那样的热情了。

残疾的孩子是金盈儿童福利院最多的，这样的气氛甚至影响到了许多正常的孩子。

不过当他们来到正常孩子们的教室后，终于是感觉像是从地府回到了阳间。

这间教室的孩子们最多也就是像贫困留守儿童那样，但好歹大家都是可以正常交流的。

但也因为他们的智力很正常，甚至有些过于聪明了，那带着几分摇尾乞怜般的讨好，让人感觉心中很不是滋味。

……

第三十八章 换一首歌

在来之前，莫雪遥还以为去的是空晴福利院，通知了去另一家后，她一路上也以为等到了这里，会看到活泼调皮的孩子们，大人和小孩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开一场欢快的表演大会。

说不定还能看到舞狮、舞龙的传统艺人，也能见到涂抹上厚重油彩耍宝的小丑……

然而事实上，一切都是那么的普通而朴素，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大人们虽然都互相笑着聊天，但总觉得那些笑并非是发自内心的。

可是这样的现状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里改变呢？

或许正因为此，社会各界的普通人们才会组织起来，举办这样的一次‘义演’吧。

为了给浑噩中的孩子们带去几许光明，即使捐赠的东西都很廉价，但好歹也可以缓解一下福利院的经济压力。

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你们也不用很着急，雨空高中的演出安排是在下午，雪音乐队是所有演出的最后一场。”叶羽见大家都很沉默，便咧开嘴角努力笑着缓解气氛，“嗯……所以先休息休息吧，你们背着的乐器也很重，我去问一下给你们安排在了哪个房间。”

“嗯，麻烦叶羽老师了。”雪先生轻轻点了点头，将包上创可贴的手指揣进了口袋里。

“那你们就先在门口这块空地等我一下吧，我去问问。”叶羽说着，转身就隐没在了喧闹的人群之中。

楼房里面和楼房外面，就像是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让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