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乱世银娘
黄语惜疑惑地歪着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司机。
他又将自己那本护照拿了出来,递到了司机面前。
后者看到他把手伸近了,反而像是要被蛇咬到了似的使劲往后缩,直到终于看见护照性别一栏的那个大字——「男」。
他就像是吃了特效药一样,‘病情’一下子好了一半。
“男孩子?”司机上下打量着黄语惜,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嗯!”黄语惜清了清嗓子,‘咚咚’地用力拍了拍胸脯。
“……真的是吗……?”冷静下来之后,他也终于看到了黄语惜身上勉强算是男性特征的地方——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反正就感觉好像确实是个特别清秀漂亮的少年。
黄语惜将没过耳垂的头发往上撩了撩,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哥哥送自己的那对黄水晶耳环摘下来,放回了包里。
“去哪里?”他重新叼起一根烟,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黄语惜将便签本翻到了最后一页,把地址撕下来递给了他。
“哦……这里啊,打表的,不议价,可以么?我这个表绝对没有改装过的,不会像别人那样跳得很快的,到那边大概八十块钱左右。”大叔翻开了自己车上的各种抽屉,并且掏空了口袋来表示自己并没有弄虚作假。
“嗯。”
“可以是吧?”司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排在后面的,有不少都是白领打扮的女性,他叹了口气,看向了黄语惜,“没问题的话就上车吧,坐前面还是后面?有行李吗?”
黄语惜安静地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身旁的那个大行李箱。
司机大叔立马下了车,打开后备箱帮他将行李放了进去,在上车之前,又好好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打趣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呢。”
黄语惜坐在后座上,轻轻关上车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叔刚想点根烟,但却又把打火机暂时放了下来,歉意地问道:“呃,你介意我抽烟不?”
“唔……嗯……”
“好吧,那不抽了。”大叔十分遗憾地把烟盒和打火机都放了回去,车子平稳地起步了。
——黄语惜还以为会像很颠簸呢,然而开始的这一段路上,他根本就没有猛踩过油门和刹车。
他对待车的温柔就像是对待自己媳妇一样。
长久的沉默再加上没有烟抽,让司机感觉到有些憋闷,他开了点窗,忍不住先说到:“你知道为啥晚上我不接单身女性吗?”
“嗯?”黄语惜坐在后座的中间,微微将身子往前倾了一些,好让司机能通过后视镜看到自己正在认真的听。
“唉,就是因为,有心理阴影了,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他说这个得慢慢的治,说我这什么……在特定情况下面对女性时的焦虑和恐惧症。”
“唔姆。”
“因为有一次也是晚上开车,带了个女的,她也一个人,嘶……”光是想到,似乎就让司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因为大路在修,我就走了小路,还更快些呢,但她却不愿意,一路上起了纠纷,故意在我车上留下了她的一条袜子,第二天到公司里投诉我……”
大叔吞了口唾沫,似乎想说更多的细节,但一种莫名的畏惧感让他无法详细的说下去,最后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反正最后明明没有绝对的证据说我图谋不轨或者猥亵,但我却被罚了款,整整……整整十五万,我到现在还没还完……而且还丢了工作,只能带着妻女到杭州来重新发展……唉。”
司机的一面之词,黄语惜并没有完全相信,不过想到他刚才那害怕的样子,显然是真的因此而有了心理疾病,便不由心生了几分怜悯。
“哈哈,抱歉,刚才吓到你了吧,小伙子,你不能说话吗?”
黄语惜没回答,只是对着后视镜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深夜的道路十分安静,昏黄的路灯是唯一的陪伴。
而他家又住在郊区,直到开进了小区里,这种冷寂的感觉都未曾改变。
“到了,一共是八十八块钱,谢谢你听我一路唠叨哈,一般我都得抽烟的,不抽烟困得很,就只能一个人唠叨了。”
黄语惜用那一汪秋水般澄澈的大眼睛注视着他,将整张一百块的钞票递了过去,虽然没有说话,但却传递出一种温和的善意。
大叔还下了车帮他拿了行李,问他要不要帮忙送到楼上去,即使得知有电梯,也还是执意送到了电梯门口才离开。
面相凶恶的大叔,却意外的是个和善热心的人呢。
对于黄语惜而言,或许世界上一切的纠纷,都是因为没有真诚的沟通而导致的吧——甚至于在他心中,这世界上兴许是没有真正的恶人的……
……
第五十九章 早春的雪
2001年2月10日,农历正月十八,星期六。
清晨,李婉言起了个大早,莫雪遥还在旁边呼呼大睡,时不时地磨一磨牙齿。
据说,经常在睡梦中磨牙的人,一般都有些缺钙。
时间尚早,不过是清晨七点而已——对于节假日而言,确实算早了。
天色灰蒙蒙的一片,如果不看闹钟,或许会以为现在才不过天刚亮而已。
小区里的路灯在李婉言望向它们时正巧熄灭了,路旁盛开的桃花成为了这灰色世界中最为鲜亮的点缀。
一片片比桂花还小巧精致的雪轻轻落下。
在整个新年期间,杭州周围的一带都下过雪了,原以为今年这里不会再下雪了,却未曾想竟然迎来了一场早春的雪。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大概也会是下一个冬天来临之前的最后一场雪吧?
李婉言侧身越过躺在自己身旁的莫雪遥,拿起外套披在了身上,并没有急着起床,而是安静地趴在窗边,就看着那些小小的冰晶一点一点的落下。
它不像冬日的雪,会带来刺骨的凌冽。
事实上恰恰相反——在那凉爽中,还夹杂着几分春天的暖意。
但这应该不是体感温度上的‘暖’,而是来自氛围制造的一种意境吧。
一片晶莹的雪花被调皮的风吹进了屋内,撞在了李婉言的脸颊上,它飞快的消融,仿佛渗入了她的肌肤之中,如同被春之姑娘的纤纤玉手轻轻戳了一下似的奇妙。
还沉浸于香甜睡梦中的莫雪遥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什么,长而卷曲的睫毛微微颤抖。
她先是抱住了被褥,但或许觉得有些空,于是便抱住了李婉言的身子——但大概还是觉得有些不好下手,最后往下挪了挪,抱住了大腿,将小脸搁在了后者的小腹上,口水无意识地流出来了几许,濡湿了睡衣。
李婉言微微往后靠了点,好让莫雪遥躺得更舒服一些。
不着急起床的时间,反而流逝得很慢。
而平时上学听到闹铃声,挣扎着想要起床,但却又忍不住眯起眼睛睡一会儿的时间,却会过得飞快。
前者感觉过了半小时,却只是走了五分钟,而后者感觉才过了五分钟,但却能一下子流逝走半个小时……
家里很安静,莫雪遥的母亲已经早早的出门了。
早上的时候,李婉言迷迷糊糊地听到她在房间里忙碌的声音,不出意外的话,粥肯定已经保温在了电饭煲里,锅子里可能放着炒粉或者鸡蛋饼之类的早餐,她还会用盖子盖住,免得它们太快凉掉。
一般如果凉了,都是李婉言给莫雪遥热起来吃的。
“啊……唔……上学……!”睡梦中的莫雪遥猛然顶着棉被坐了起来,俩人身上盖着的被褥都被她一人给掀开了,冷风顿时钻了进来,冻得她立马把棉被给卷了回去。
“今天星期六。”
“啊,对,星期六……”莫雪遥一脸庆幸地松了口气,但明明刚才还充斥着身体的困意,这会儿却几乎消失无踪了。
人实在是太奇怪了,节假日时不喜欢多睡,反倒是在该上学的时候起不了床。
每一个人都是会有压力的,开学临近了,莫雪遥这几天的晚上其实也老做梦。
要么是梦见自己上学迟到了,要么就是梦见开学的考试没有考好,亦或者体检的时候发现自己反倒矮了,这也是有过先例的,比如王佳乐高二测的时候就比高一矮了一厘米——虽说那大概只是仪器的测量误差而已。
“婉言,你这几天睡好了吗?”
“怎么。”
“就是问问,咳,你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开学的压力啊!”
“平时多努力,就自然胸有成竹。”
“……那我还是多点压力吧。”莫雪遥撇着嘴揶揄道。
“看外面。”
“怎么了?哇——下雪了?这么迟竟然下雪了啊?而且好像嗯……不是很冷的样子?”
“嗯。”
“但是这么小的雪应该不会有什么积雪吧。”
“嗯。”
“等雪积多了,我们就捏个雪人吧,然后放到冰箱里,等到夏天了再拿出来!”
“那早没用了。”
“试试看呗,反正冰箱还有空位……”
二人就这么安静地看起了窗外的雪,时间这会儿就像是个迈着外八字、背着双手往前走的老大爷一样,显得格外悠闲,不过既然都已经醒了,早上在床上也没什么事儿可干,稍微磨蹭了一会儿后,二人就都起床了。
厨房里,李婉言正在热着早餐,后一个洗漱的莫雪遥一边刷着牙,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呜啊(婉言),该飞儿啊坑挤嗷嗷喵(待会儿去一起去报道吗)?”
这像是加密语言似的话,却被李婉言听懂了:“嗯,吃完早餐就去吧。”
“OK!”莫雪遥比了个手势,往嘴里倒了点水,正准备漱口,却听到李婉言的声音又悠悠地传了过来。
“刷牙五分钟到了没。”
“五分钟?不是三分钟吗?”
“节假日有时间就多刷一会儿。”
“我靠,那也太长了吧——咕噜噜——”
“你还想去补牙齿吗。”
“好吧好吧,我再抹点牙膏刷刷还不行吗……”莫雪遥无奈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一次弄上了满嘴的泡沫。
一个平和到在外人看来极其无聊的早晨。
日常的生活就是这样,没有太多的波澜。
如期抵达学校时,校门口才开了小半,冷清得让人怀疑是不是没有学生在星期六来报道。
难道大家都有拖延症,喜欢等到最后一天再来吗?
小雪依旧下着,校门口那株樱花树开得正盛,雪花已经在树枝和花瓣上积了不少,粉红色中点缀着纯洁无瑕的白,这可是平时在学校里欣赏不到的美呢。
因为还是高二,所以无论是教室亦或者班主任的办公室都并未变动。
“咚咚。”李婉言十分正式地敲响了房门,而莫雪遥则双手揣着口袋,懒洋洋地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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