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陌
一个阿比斯的手下从一道空间裂缝之中走了出来，他手里面握着一颗鹅蛋大小的水晶球。这是永夜城里面量产的灵魂容器，平时可以供灵体亡灵在里面睡觉用，也自然可以将其他灵体收进去。
“阿比斯主人！蕾贝卡所长！我回来了！我找到了不少的灵魂，您二位看看会不会是要找的目标！”
手下兴高采烈地将水晶球交给了阿比斯。
博瑟思又看到一个人走进了这里，立刻发出威胁的尖叫声，脸上凶相毕露，头上青筋暴起。
“把你的故事……给我！”
阿比斯没有搭理正在如同野兽一般咆哮的博瑟思，拉开一点距离，以免博瑟思身上的邪神力量搞什么鬼，就将水晶球里面的灵体全都放了出来。
咻——
一连串透明度极高的灵体从水晶球之中鱼贯而出，以站立的姿态飘浮在阿比斯的面前。
这些灵魂的神情都十分恍惚，受到过严重伤害的他们双眼呆滞，甚至连对面前的情况作出反应的能力都没有。这还是在他们已经被阿比斯的手下用魔法赋予了一定精神能量的情况下。
在这一群迷茫的灵魂之中，有一位老妪，她跟身边的其他灵魂没什么两样，但看起来年龄和博瑟思相仿，而她的五官依稀还残留着年轻时候的风韵。
“就是你了吧……”阿比斯轻叹一口气，朝着老妪的方向走去。
本来在牢笼之中嘶吼挣扎的博瑟思在看到这个老妪的一瞬间，也愣在了那里。他的这副神态可是蕾贝卡之前做了很多实验都没有看到过的。
“故事……故事……”博瑟思还在嘀咕着，眼中的疯狂迷乱之色也并未消退，但他就是奇迹般地不再尝试破坏栏杆了。
阿比斯看了看那个还浑浑噩噩地站在自己面前的老妪，略一思考，随后直接将手放在老妪的额头前面。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阿比斯的手心就闪烁起幽幽的光芒，一丝奇异的能量以他的手为起点，扩散到了老妪的额头之上。这股幽蓝色的能量慢慢地沿着老妪的身体扩散开来，在这同时，老妪的身体也不再像之前一样近乎完全透明，而是变得愈发凝实了。
蕾贝卡很快就判断出了阿比斯在干什么，她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担心的神色。
阿比斯这是在将自己的精神力量传递给老妪。这种精神力量相当精纯，甚至可以帮助一个灵体暂时重新回归完整(当然，这份精神力是会被用完的，不能算是重塑)。而这代价则是阿比斯要经历相当大的痛苦，并且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无法使用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阿比斯眉头微微皱起来，将自己的精神力量输送给别人，会有一种强烈的困倦感。这种困倦感非常令人难受，就宛如在夜里，明明想要睡觉，却因为头疼而怎么也睡不着一样。
但他还是忍住了，看着对面的老妪身体越来越凝实，他也知道自己越来越接近谜底了。
“呃……”老妪的灵魂突然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声。这一声叹息吸引了在场所有人包括博瑟思的注意力。
这下，博瑟思就连一直保持着的絮叨也停下来了，他因为长期过度瞪大而眼眶都有些破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目前正在背对着他的身影。
“呼……”阿比斯这才将自己的手放下，抵抗着那宛如潮水一般一阵一阵袭来的虚弱感，“成功了……蕾贝卡，接下来就交给你，我坐一会儿。”
话刚说完，阿比斯就盘腿坐了下来，后背直接倚靠在房间的墙壁上，开始闭目养神，谁也不理了。
芙萝拉连忙跑过去帮阿比斯缓解痛苦，而蕾贝卡则是心疼地看了阿比斯一眼，走到了老妪身前，对着身体已经凝实成普通灵体的样子的老妪轻声说道。
“您就是希雅女士吧？”
老妪本来神色还有些恍惚，但被蕾贝卡这么一呼唤，双目就突然恢复了清明。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站在对面的蕾贝卡，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我……是，但你是谁？我现在在哪里？”
“希雅女士，您已经死了，您还记得吗？”蕾贝卡对老妪说道。
这似乎对老妪来说有些难以接受，她神色复杂地确认了半天，最后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双手，微微张开嘴，这才知道蕾贝卡所言不虚。
“您还记得自己死前遭受的痛苦吗？那是因为您被一个邪神诅咒了。”蕾贝卡这个时候就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希雅女士。她一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隐瞒，“您的丈夫，他同样地受到了邪神的诅咒，在失去你之后，他陷入了疯狂。您注意到您后面的牢笼没有？”
老妪刚刚醒过来，对灵魂受到了严重损害，一直到安息都是没有意识的她来说，她才刚刚死去没有多久，现在听到蕾贝卡所说的话，她又花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而在这个时候，她也注意到了自己身后还有一道牢笼，里面有一个老翁正在双手抓着栏杆，跪在里面，正在惊讶地看着她。
“博瑟思……”老妪的眼睛睁大，“博瑟思……你怎么……你怎么会被邪神诅咒？”
“您的死是因为您的丈夫过度渴求故事，结果中了邪神的圈套，向邪神许下了愿望，结果被邪神利用，将您害死，将已经陷入癫狂的他变成了傀儡。”蕾贝卡在老妪耳边说道。
“故事……”博瑟思已经不会说别的话了，但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希雅的脸，不肯移开一寸。
“博瑟思……哦……博瑟思……”老妪也在这个时候彻底将当年的事情和蕾贝卡的讲述联系了起来，她也彻底知道了现在是怎么回事。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悲伤地哭起来，发出鬼魂哭泣时特有的低沉回响。
“故事……故事……”博瑟思已经失去了理智，但见到自己昔日的爱人哭泣，却还是显得有些着急了，他朝着希雅伸出手去，呼喊着跟现在的情况并无关系的单词。
“现在已经过去两年了，是时候给这件事情画上句号了。”蕾贝卡这个时候又对希雅说道，“希雅女士，请用您自己的办法，自己的态度，把您想说的话告诉您的丈夫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该退休了
蕾贝卡的想法没有太多的花哨修饰，她就是想让这位博瑟思的妻子亲自给这个“讲故事”的事件画上一个也许圆满，也许不那么圆满的句号。只要这个事件能够结束，那么博瑟思的愿望也才能算真正的实现。
妄想之主在替人“实现愿望”的时候，其实钻了一个非常阴险的空子。祂会看似忠实地去完成许愿人的愿望，但其实并不会完全完成。像博瑟思这样的受害者，就是虽然愿望实现了，但完全不是他所设想的样子——而索菲亚这样的，则是只治标(即唐娜和莉莲被系统的匕首镇压住)不治本。
总之，没有人的愿望能够实现。祂这种看似慷慨，实则阴险毒辣的许愿机制，保证了所有向祂许愿的人都要被祂所控制——因为愿望没有实现，所以契约并未结束。
这世界上哪里有免费的东西，一切东西都是有价格的，区别只在于有些东西的价格标在明处，有些则标在人看不见的地方。
希雅看着自己已经被疯狂变得不成人样的丈夫，呆滞了很久，才扭过头来，用悲伤的目光看着蕾贝卡：“你是说……我应该终结这一切？”
“是的，我之前看过博瑟思先生写的日记了。”蕾贝卡说话的声音这个时候也变得温柔了起来，“他虽然对你的态度有的时候会显得比较急躁，让你觉得他只在乎你的故事而非你，但从他日记的字里行间，我能看出来，他其实非常爱你。只是这份爱在受到邪神的污染之后变质了而已。”
希雅又回过头去看着博瑟思。
博瑟思也看着希雅的眼睛，他的嘴巴一直张着，宛如痴呆一样忘了闭合，不断地有口水流下来。即使现在的博瑟思已经疯狂，可他还是在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博瑟思……你能听懂我的话吗？”希雅终于哽咽着向博瑟思问道。
博瑟思没有回答，他已经彻底疯了。
希雅没有得到博瑟思的回答，但是她的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坚决。这个和博瑟思同甘共苦了一辈子的女人，即使在死后，也依然能够感受到自己爱着丈夫的情绪：“博瑟思，我的故事已经全都告诉你了，现在的我对你已经没有秘密了。”
“故事……故事……”博瑟思还是流着口水，痴痴地看着希雅。
希雅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是不完整的，她的死因其实就有一部分是灵魂被妄想之主用神力给扯碎了。现在，阿比斯援助给她的精神力量正在随着时间的经过而一点一点消耗，希雅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一点。
有什么想说的，最好现在说。
“博瑟思，我不怪你，从我认识你的时候起，你就已经是一个喜欢故事的人了。其实，正是你性格中的认真、好奇，才吸引了我，让我深深地爱上了你。”
希雅不顾身旁还有一大群人围观，说出了这些年轻人都不一定好意思说出来的情话。
博瑟思的样子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跟着你的这些年，我们在龙巢城的日子虽然过得不算宽裕，时不时也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但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博瑟思，遇见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我知道，我的死跟你有关系，但我不怪你，那不是你的错。”
希雅继续说道。她的双眼和博瑟思痴痴的双眼正对到一起。
“现在，我自己的故事已经告诉了你，你收集故事的旅途可以稍微停下来了。博瑟思。我有个更好的提议，以后我们互相陪伴着，好好地生活，怎么样？你该颐养天年了，你收集的故事已经够多了，是不是也该稍微停下来，收集一些属于我们的爱情？”
希雅的话听上去有些肉麻，但她的表情十分认真。她本就是一个浪漫的人，这些话也是她的真心话。
希雅说出这些话之后，博瑟思竟然真的开始发生了变化。
他突然开始看着希雅的脸，大口地喘起气。他本来抓着栏杆的双手此时也放了下来，扶着地面。
“故事……故事……希雅……故事……希雅……”
明明嘴巴里面只剩下“故事”一个词的博瑟思突然多了一句台词。他颓然地跪在那里，喋喋不休，时不时地把自己妻子的名字念出来。
希雅关切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抛去亡灵的身份，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现在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发生什么变化。
蕾贝卡也严肃地盯着博瑟思的变化，她也不知道博瑟思现在的变化究竟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还是坏的方向发展。
“该……该休息了……故事已经够多了……”
仿佛是灵智被重新打通一般，本来已经癫狂到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博瑟思突然开始重复起希雅的话来。他的眼睛也从希雅的脸上移开，看着地面，看着自己的两只手。
“不需要更多的故事了……我现在唯一想要的是我的希雅……”
呼呼呼……
在博瑟思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不寻常的事情也发生了：一些黑色的气息开始从他的耳朵里面飘散出来。这些仿佛是黑泥一样的东西无视着重力，向上漂浮，然后在空中开始一圈一圈地纠集起来。
“所有人都撤出去！”蕾贝卡突然神色一凛，对身后的人说道。
大家的反应也都非常迅速。所有人，包括阿比斯之前从水晶球里面召唤出来的那些亡灵和希雅全都被带走了。这个房间只剩下博瑟思一个人。蕾贝卡则是站在门口，紧张地盯着博瑟思身上正在冒出来的黑泥。
“该结束了……该休息了……该放假了……”
黑泥越来越多，这些纠集在博瑟思头顶的黑泥慢慢地开始盘旋起来，以不规则的轨迹在空中游荡。它们似乎在寻找新的宿主。一丝危险的气息从它们之中散发出来，强烈地刺激着蕾贝卡的直觉，几乎让她毛骨悚然。
这种带着强大污染力量的诡异黑泥……一定就是妄想之主的力量……
滋滋啪！
突然，那些正在空中漫无目的地胡乱游动的黑泥陡然爆发出了一片耀眼的闪电！
第一百九十四章 蕾贝卡的胜利
这些闪电在那些慢慢漂浮的黑泥上陡然窜出，似乎是黑泥本身爆开了，又像是黑泥被某种力量以极强的高压冲击，导致了崩溃。
一股极度霸道的力量感从那闪亮的电光之中扩散而出，在一瞬间，整个永夜城都感受到了一种至纯的力量波动。这股力量强硬而孤高，给所有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正在闭目养神的阿比斯保持着闭眼睛的状态，低声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妄想之主的力量想要在我们的家园造次，还不够资格……啊……好困。”
闪电继续在妄想之主的黑色淤泥之上爆裂，将那些黑色淤泥炸得越来越少。大家也都意识到这股强行将妄想之主入侵过来，妄图污染赫尔海姆的力量蒸发掉的是什么——是欺凌之主的神力。
欺凌之主的神力早已经和赫尔海姆这个空间融为一体，如同世界本源一般运转着。妄想之主的这些力量也许在其他地方可以造成许多破坏，制造出更多的妄想之主傀儡，但在这里，却只能如同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赫尔海姆可是一个高度自治的世界，不需要受到任何规则的限制，欺凌之主的力量在这里就是绝对的规则。
“那力量被消除掉了……”芙萝拉看着屋子里面那些已经被闪电劈得不剩多少的淤泥，惊喜地说道，“是欺凌之主的力量，它在自动排斥外界来的有恶意的力量！”
“呼……呼……”来癫狂的博瑟思在那些黑泥离开他的身体之后，就一直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现在的他看上去很痛苦。
“博瑟思……”希雅在外面不安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她只知道邪神的力量离开了他的身体，却不知道丈夫会不会因此而有事。
噼啪……
最后一道闪电终于将最后一点点黑泥也消除殆尽。这些本来具有腐蚀性的力量在被欺凌之主保护之下的赫尔海姆简直一文不值。
蕾贝卡见那些妄想之主的力量被清除掉，也率先走进了房间。她在进去之前，给了莉欧娜一个眼色，莉欧娜马上会意，跟在了蕾贝卡的背后。
蕾贝卡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一枚钥匙，打开了博瑟思的牢门，而莉欧娜就陪在她的身边，充当她的临时保镖。有莉欧娜在，博瑟思根本没办法伤到蕾贝卡，加上蕾贝卡本身皮肤上所携带的特殊毒性，形成了双重保险。
“博瑟思先生？”蕾贝卡走到博瑟思的身边，对他说道。
博瑟思本来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听到蕾贝卡的声音，竟然真的做出了反应。他的大喘气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蕾贝卡。
“你……你是……”他的眼神中有些迷茫。
“你恢复神智了？”蕾贝卡歪着头看看已经可以对话的博瑟思，问道，“一千减七，等于几？”
“九百九十三……”博瑟思下意识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