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陌
芙萝拉房间里的地面上堆满了各种书籍，纸张。房间中的地毯已经被中毒之后痛苦痉挛的芙萝拉踢踹得一团糟，房间里各种东西都变得东倒西歪，混乱不堪。
莉欧娜册封仪式所在的大厅满地都是贵族们吐出的口水，难闻的恶臭味弥漫在这个本应庄严的场所。皇帝手中宝剑的镀层斑驳脱落，有两颗宝石也不翼而飞。
“怎么样，阿比斯，喜不喜欢这个？这就是你曾经与我为敌的惩罚，嗯，现在应该是第一百个循环了吧，你有没有觉得已经受够了，但我现在要告诉你，这才仅仅是个开始，你已经被永远困在这三个梦境中，再也不可能出来。不知道动弹不得，也无法说话的你还能不能借用你们本地神或者沉沦之主那个废物的力量？哦，我猜是不能吧？”梦魇之主嚣张的声音再次出现在阿比斯耳中，混杂着科勒尔笑声的尖锐和声，十分刺耳，“慢慢享受吧，你这卑微的挑战者！哈哈哈哈哈哈！”
阿比斯很想嘲讽回去，但梦魇之主哪里会给他这种机会，祂已经容不得阿比斯再惹祂发火一次了。
在梦境的一遍遍折磨中，阿比斯感觉自己的精神正在开始被越来越强烈的罪恶感和悲伤冲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精神上的疲惫。这也许在普通人眼里算不得什么，普通人就算完成导师布置的魔法研究课题，参加一整天的斗气士训练也会疲惫。但对阿比斯来说，这是一个迹象，表明他是的确可以被这种无穷无尽的折磨摧垮的。
第一千个循环……
拉瓦锡城的大街已经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从街上走出来的几个敌对帮派成员已经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几具被烧成了十二分熟，散发着焦糊味道的尸体。在火灾之后，出现在阿比斯眼中的蕾贝卡头发干枯蓬乱，双眼哭得通红，有着很大的黑眼圈。场景变得无比压抑，但更压抑的，是阿比斯近距离面对蕾贝卡痛苦的眼神时的心情。
芙萝拉的房间早就变得满地都是废纸和书本，芙萝拉所站的地方，地毯早已经被痛苦挣扎的芙萝拉踢烂。房间里几乎所有的物件都被损坏了。更让阿比斯悲哀的是，他就在这里指挥着那群圣骑士，杀了芙萝拉第一千次，看了一千次芙萝拉不解和恐惧的目光。
当阿比斯来到莉欧娜的梦境，地上的口水已经流了薄薄的一层，气味难闻得让人能吐出来。皇帝手中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上面的镀层也好，宝石也好全都消失不见。莉欧娜漂亮的银色长发失去了光泽，回头看阿比斯的眼睛也变得红红的，脸上尽是憔悴之色。
“哈哈哈哈哈哈！看看你，阿比斯，看看你那副有心无力的蠢样子！我太喜欢了！我真想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当我的御用小丑！哈哈哈！”
梦魇之主依然在无情地嘲弄着阿比斯。
“嚯？真的是这样吗？我就真的……束手无策吗？”
可阿比斯现在却已经不为梦魇之主所动，他反而在心里这样暗暗想着。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真蠢
纵使内心痛苦万分，所有的退路似乎都被封死，阿比斯也从来没有陷入绝望。
绝望的味道，阿比斯从来都没有尝过，而且也不打算在梦魇之主面前尝。
随着梦境一遍一遍地循环，阿比斯也感到自己的精神变得更加疲惫，有的时候他甚至会生出退缩的想法，但这些想法也仅仅是如同闪电一样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一刹那，很快就消失了。遇到自己无法应对的问题，人类会本能想要退缩、避让，但阿比斯却能将其克服，只因为他还没有失去希望。
这噩梦真的没有一丝破绽吗？梦魇之主费尽心机，想让阿比斯在他的梦里沦陷，用上了各种手段，这些手段难道就只会是阿比斯的枷锁，而不会是他的工具吗？
阿比斯可不信这个，就算自己真的被套上了枷锁，他也要用这沉重的枷锁，砸典狱长个脑袋开花！
梦境已经循环了三千多次，梦魇之主偶尔对阿比斯的嘲讽甚至都变得有些不耐烦了：“哼，你还挺坚强的，我倒要看看你能坚强到什么时候。”
第四千个梦境循环。
“放弃吧，你这蠢货，不要再做无畏的抵抗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也是唯一一次机会——臣服于我，当我的信徒。听别人的话，有什么不好？跟我一起毁掉这个无聊的世界，又有什么不可以？反正凡人最后都是要死的，为什么不索性放纵一下呢？”
第四千五百个梦境循环。
“醒醒吧，你可知道，大千世界的存在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你在这些世界里面做的事情也没有任何意义，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你就甘愿承受这痛苦？”
第四千七百个梦境循环。
“别抱希望了，你以为这些梦境需要我不断注入力量？我只是在等待而已，等待你承认自己害怕。你尽可以在这里跟我耗下去，但在这期间，我会让海·特维尔翻天覆地，等你醒来的时候，你将站在一片死寂中，做这世界上最后一个生物，享受永远的孤独，当然，那要在我玩腻了之后放你出去。”
在这之后的很长时间，梦魇之主的声音都不再出现，阿比斯也根本没有理会祂的威胁。
他做的事情很简单，尝试着在梦境中以自己能做到的最大幅度动作，活动着自己的身体。
然而，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并不是靠努力就能做到的，梦魇之主已经想到了这件事，因此无论阿比斯做多少次尝试，他能活动的范围也就只有那么大，从来都没有增加过。他的嘴巴更是不可能以自己的意志说出话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阿比斯已经感觉到自己现在很想睡觉，很想休息，把意识随便交给什么人都好，但他依然以一种近乎愚蠢的执着于三个梦境中移动自己的身体。
梦魇之主的声音也终于出现了：“你还没投降？这才第一万个循环，后面还有的是呢。嘿，听着，我现在愿意听你说话了，在心里谈谈你现在的感受怎么样？”祂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嘲弄，好像在憋笑一样，充满了对阿比斯现在处境的幸灾乐祸。
“嗯？我真的可以跟你交流了吗？”阿比斯马上就有了回应，即使现在出声的是他的内心，语气中也充满了疲惫。
“哈哈哈哈，当然，感谢我的大慈大悲吧！来来来，说说你的感受吧。”
“施莱兹赫，你真蠢，也许创世神在造你的时候忘了给你造脑子吧？哦对不起，或许创世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你造脑子。你那颗骄傲的心倒是让我很好奇，如果你有物质形态的话，我想你的心脏一定会成为我的装饰品，力量不够还这么喜欢虚张声势，简直令我大开眼界。你在我眼里，就像猪被双头食人魔啃食之后特意拽出来丢在地上不要的苦胆……”
“混蛋！畜生！我一定要让你后悔！你这卑贱的凡人！大胆的蠢蛋！”
梦魇之主果然勃然大怒，祂现在一定非常后悔给了阿比斯这个嘴上不留情的家伙一个说话的机会。祂立刻关闭了阿比斯与祂沟通的通道，估计也不打算再打开第二次了。
阿比斯骂完梦魇之主之后，甚至还觉得自己稍微有精神了一点，继续在不受自己支配的梦境中努力活动着自己的身体。
多亏了刚刚梦魇之主的提醒，让阿比斯又开始计数了。梦境还在一遍遍地循环，很快就到了第一万三千多次……
“我莉欧娜·普拉席迪亚·克雷佩乌斯向九神发誓，只要尚存一息，就必对西帝国忠心耿耿，如若有违，我愿接受耻辱加身的惩罚，一生赎罪！我愿意遵守西帝国骑士的八大美德……”
莉欧娜头发凌乱，身上的礼服早已在几千次循环之前失去光泽，她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皮肤也显得苍白干燥，她和之前一样，正在认真地宣誓，可她的嗓音却已然沙哑到难以听清。
“揭晓朕赐予莉欧娜的称号！”
随着皇帝的命令，宫廷法师开始向石碑注入魔力——他的手早已经在一万多次的梦境循环中磨得见了骨头，显得诡异而恐怖。
石碑上的称号一个字一个字地在魔力的影响下，显现出来。
阿比斯身穿着一套亮闪闪的全身甲，身体微微地晃动着，带着不屑的表情，偷偷地自言自语道：“真恶心，一个肮脏的私生女拿到了骑士头衔，可真是侮辱了这个神圣的荣誉称号……”
莉欧娜也在这个时候将头转向了阿比斯。
但这次，情况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莉欧娜的表情不再是哀怨，而是愤怒和不甘，她死死地盯着显得有些惊愕的阿比斯，然后不顾礼节地站了起来。
“莉欧娜，你做什么？”皇帝威严地质问道。
莉欧娜却没有回答自己的父亲，将身体转向了阿比斯。
紧接着，就在大厅里所有人大惊失色的目光下，莉欧娜的身体化作一道残影，瞬间冲到了阿比斯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砰！
阿比斯的后脑勺撞在坚硬的石板地面上，一阵眩晕涌上脑海！
莉欧娜血红的眼睛里充斥着愤怒、不甘、厌恶，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迷茫。
还没等阿比斯说出话来，莉欧娜就对着阿比斯的额头重重的一拳，直接将他的脑袋打成了烂泥！
第一百五十七章 让我抱抱你们
梦境因为阿比斯本体的崩溃，瞬间产生了紊乱，阿比斯并没有因为死亡而失去意识，而是感觉自己进入到了某个漆黑的所在，他听到耳边传来无数的噪音，仿佛什么东西被砸碎、扯烂。刚刚他的做法似乎产生了什么连锁反应，正在让这个梦境逐渐崩坏。
“你做了什么！”梦魇之主惊愕的声音传来，“你是怎么破坏我编制的梦境的！”
“梦魇之主大人，你只能怪自己为了让我更加痛苦而给我施加的机制——让我可以小幅度地活动身体！”阿比斯哈哈大笑，“这是你的一招妙计，可你却没想到我会将计就计！”
虚空中碎裂的声音仍然在继续，梦魇之主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慌张：“你是怎么靠活动身体做到这些的？！”
“你输就输在了骄傲上，你看不起海·特维尔这个世界的凡人，自然也看不起我们凡人所使用的魔法，因此对它也没有研究，对不对？”阿比斯听着大片大片的碎裂之声，心情仿佛听着一首动人的交响乐一般舒畅，“我告诉你吧，莉欧娜的册封仪式上，那块石碑能够在输入魔法的时候慢慢地显示出文字来，是使用了一种特殊的导魔材料，这种材料因为其吸收能量的特性，当受到不均匀的强光照射时，会向着周围缓慢地产生移动。”
“那又怎样？大厅外的阳光根本没有照到石碑上面……”
“但照在了我所穿的铠甲之上！”阿比斯打断梦魇之主的话，他之前惹恼了梦魇之主，而现在梦魇之主也彻底惹恼了阿比斯，他也不再顾忌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了，“我的铠甲是反光的，而且因为我的身体每次梦境都会刷新，所以它的反光性大部分时间都很好。我利用它反射的光线，通过微微活动身体，让它照射在石碑上，影响那些导魔材料。并不是每次我都能成功，因为我在每次梦境中站的位置都不尽相同，但你那无限循环的梦境给了我机会……”
“……你尝试了多少次？”
“你会记得你吃过多少份恐惧吗？”阿比斯反问道，“我只要有机会，就会抓紧时间试一试。终于，在第一万三千四百二十二次的时候，我成功地将上面写的‘银蔷薇骑士’改写成了一串魔法符文，愤怒术。这是幻术学派的看家本领之一……哦不好意思，你没研究过所以不会知道，但我还要感谢你完美地还原了莉欧娜的记忆，那位注入魔力的法师是一位高阶法师，魔力非常精纯且旺盛，这让我的愤怒术发动起来就直接将跪在它面前的莉欧娜影响了……”
“然后……她就无法抑制愤怒，打死了你？”
“啊，你终于开窍了。”阿比斯愉快地拍着手，“没错，高阶的愤怒术可不是可以随便抵挡的，更别提莉欧娜离那魔法符文实在是太近了，所以直接中招，然后，冲上来一拳锤死了我。你的梦境虽然精妙，但我看，原理和之前的那些相比还是没有变的，都是来源于我们的潜意识。我只要破坏这回忆，让这个梦境彻底脱离剧本，你就无法继续维持它了！”
“你就不怕这个梦境把现实中的你杀死？”
“说实话，我理应担心这个，但出于一些原因，我并不怕……先不告诉你了，回头见！”
梦境也在这个时候发出最后一声碎裂之声，彻底破碎。
阿比斯的意识好像从什么非常深层的地方向上浮了起来，一些仿佛从遥远地方传来的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近，眼前的黑暗开始逐渐有了一些光亮，那是也一些粉色的光芒，是从闭着的眼睑穿过来的外界光线。
头脑一阵飘忽，阿比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身边围着三位少女，正惊喜地看着他。刚刚说话的是莉欧娜。
现在的阿比斯，似乎躺在一张病床上，这里似乎是一间病房，一股消毒魔药的香味幽幽地飘进他的鼻子里，让他精神一振。
“阿比斯，你终于醒啦！”蕾贝卡关切地双手捧起阿比斯的脸，“我们都快急死了，还以为你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呢！”
芙萝拉没说话，只是抓起了阿比斯的手。看样子她刚刚搓了很久自己的手，让身为亡灵的自己也暂时拥有了一双温暖的柔荑，温暖着阿比斯。
“啊，是你们，好久不见。”阿比斯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三位少女，微笑了一下。
“好久不见？梦魇之主到底在梦境里面囚禁了你多久啊？”莉欧娜疑惑地问道。
“扶我起来。”阿比斯对蕾贝卡说道， 蕾贝卡连忙扶起了还有些虚弱的阿比斯。
“梦魇之主让你做了什么梦？”蕾贝卡问道。
“这个你们就不必知道了。”阿比斯摇了摇头，“我在梦境里面大概经过了几千天吧，时间不算很长，我没事，靠自己的力量出来了。”
“几千天？”芙萝拉顿时关心起来，“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们帮你治疗一下之类的……”
“不需要，不需要。”阿比斯笑着摆摆手，“我倒是更想知道，你们是怎样从科勒尔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的。我记得他当时可是把我们几个都给催眠了。”
三位少女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由蕾贝卡开始讲起来：“其实，在我们都陷入沉睡之后，科勒尔的身体就开始崩溃了，他好像承受不了蕴含在自己身体里面的力量。在他的身体彻底崩溃之后，我们就都醒过来了，吉薇娅也是。只有你没醒过来，我们都很担心，你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了，谁叫你都没反应，但我们知道你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不然我们就都要化为灰烬了，所以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只是我们担心你永远被困在梦境中……”
“科勒尔死了？”阿比斯看向蕾贝卡。
“嗯，他的梦之翦在这里，我们把梦之翦也给封起来了，现在梦魇之主已经被我们完全驱逐出海·特维尔了。”蕾贝卡微笑着对阿比斯说，“你是祂最后一个可以寄托力量的个体，芙萝拉刚刚已经用神术检测过，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受到梦魇之主的力量影响了。”
“啊……真可惜，我还打算俘获祂来着呢……但，就这样吧，也无所谓，我想先抱一抱你们，可以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其他的要紧事
“诶？”蕾贝卡顿时有点惊喜，“可以抱抱吗？等等……先别抱，先抱芙萝拉……我我我我……我有点慌……”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然后从后面将芙萝拉推到了阿比斯身前。
“我？”芙萝拉也脸红起来，“为什么要拥抱？我不是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