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的十二试炼 第122章

第二十二章 不行，这不专业

“开什么玩笑！！”

菜月昴面红耳赤的怒吼道：“你这个疯子！想让我们自相残杀，这种蠢事你以为我们会做吗？”

“但如果不做的话，就只能让他们去死了呢。”

弗拉格再次侧身，让出身后一脸恐惧，却连丝毫声音都不敢发出，只能用满怀渴望的眼神看过来的村民们。

他们认出了拉姆和雷姆，认出了他们是领主大人的人，甚至有不少人也认出了菜月昴，他们渴望着有人能将他们从这个恶梦中拯救出来，而那正是罗兹瓦尔及艾米莉亚阵营的责任。

而在其中，菜月昴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缩在角落里，极度恐惧却又极度渴望，泪眼汪汪注视着自己的橘发幼女。那是佩特拉，那个最粘自己的孩子，那个他向中年男子暗中应承过，想要尽力营救的人。

视线与佩特拉双眸接触的瞬间，菜月昴心中的怒气被冻结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在不伤害人质的情况下将强敌击倒！？要怎么做才能救出佩特拉！？

他拼命了命的思考这个问题，却得出不到任何答案，几近绝望之中，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某人，然后……看到了一脸沉静，若有所思的苏启。

为什么？为什么能那么冷静？为什么看到这种状况还能这么冷静？

看着那虽然阴沉，但表情变化极少的脸，看着对方那冷静深邃的眼神，菜月昴心中没来由的浮现出一丝恐惧。明明知道对方本就是性格冷静到极点的人，这种表现乍看上去也很正常，但在如今的情境下，却让他心里有种异物感……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他印象中那个苏启，而是披着相似外皮的某种未知的东西。

此刻，哪怕是同样能保持冷静与克制的拉姆，菜月昴也能从她的神情中看出强行压抑着的愤怒与杀意，而苏启……他那冷静的表面下似乎是一片空洞，似乎少了许多东西。

这时，苏启说话了。

“你们背后有人雇佣对吧？”

他向对面三人发问，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但以往觉得可靠的声音听在菜月昴心中，却莫名的觉得有些可怕。

“没错哦。”弗拉格微笑着应答，“作为专业的杀手，虽然我常常杀人，却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所以背后有雇佣者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同样，作为专业的杀手，我是绝不可能把客户的名字泄漏出去的，哪怕那是个非常非常不专业的客户也不行，就算杀了我也不行，拔掉舌头也不行，施以无数酷刑也不行……请一定要相信我的专业精神哦。”

苏启把目光看向艾尔莎与梅丽，语气无比笃定道：“不用你说，我早就知道了，雇佣你们的是罗兹瓦尔吧？”

一瞬间，两人脸上闪过一丝惊疑，那是被说中的反应，虽然很快就掩饰下去，但还是被苏启精准捕捉。而且她们的情绪波动，在真实之瞳观察下像黑暗中的火炬般显眼。

“果然是罗兹瓦尔啊。”

虽然之前就有着诸多怀疑，但在此刻，那个事实终于得到了确认。

果然，系统不会让我悠闲过关，这个世界背后有坑。而这次的幕后黑手确定是罗兹瓦尔的话，弗拉格特地指名我和菜月昴决斗的真正目的就一目了然了——罗兹瓦尔想要真正的杀死我。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强烈的杀意，但在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似乎就确定了菜月昴是死亡回归的携带者，转而将大部分杀意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然后现在，考虑到我与菜月昴的友好关系，为了能确实杀死我，为了不让菜月昴用死亡回归救下我，他要先破坏我和菜月昴之间的关系。

人类这种生物，犹其容易在生死之间暴露自己丑陋的一面。罗兹瓦尔刻意营造出两者只能有一人生还的局面，就是为了激起我和菜月昴之间的矛盾。

如果我在决斗中贪生怕死，和菜月昴决裂，他就不会再发动死亡回归的能力救我，说不定还会反目成仇……罗兹瓦尔大概是这样想的吧？

但罗兹瓦尔并不知道，苏启也能够在死亡回归中保存记忆，甚至知道的比他更多，所以这个计划注定会落空。

而与此同时，苏启刚才的问话却在己方众人心里引起轩然大波。

“雇佣这些人的人，是罗兹瓦尔！？”

艾米莉亚既是难以置信，又忍不住怀疑，因为自她被罗兹瓦尔从永久冻土的精灵之森接出来至今，那个小丑一样的男人身上就总是笼罩着一层疑云。

“客人，您这是在诽谤罗兹瓦尔大人吗？”敌意的视线从弗拉格身上转移，拉姆冷冷盯着苏启，脸色不善道：“就算是贵客，如果无缘无故诋毁罗兹瓦尔大人，拉姆也绝对不会允许，请您慎言！”

性格冲动的雷姆反倒是此刻最冷静的一个，但也站在姐姐身后，用警惕的目光盯着苏启。

“竟然是罗兹亲！？不，怎么可能会是他？搞错了吧？应该是搞错了吧？”

菜月昴同样看向苏启，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不认为苏启会无的放矢，但领主雇佣杀手屠杀自己的领民，这种事实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而且……他真的不希望罗兹瓦尔是如此残忍的人。

“没错，完完全全的搞错了哦。”

用没有感情的视线扫了艾尔莎和梅丽一眼，让她们身体紧绷，弗拉格转头看向苏启，依旧带着微笑道：“罗兹瓦尔边境伯应该是你们那边的人吧？竟然臆想同伴买凶袭杀自己，你的想法还真是十分有趣呢。但是现在，我更感兴趣的是两位男士的决斗，所以能不能请你们不要再说多余的废话，立刻开始呢？”

苏启却道：“如果真的搞错了，为什么不将错就错，让我们继续猜疑下去呢？在这里承认，让我们内乱对你们不是更有好处吗？”

弗拉格微微一顿，随即眼睛微眯，微笑道：“因为那不专业！比起弱小的敌人，业余的敌人，我更想要的是能衬托出我专业水平的专业敌人呢。“

话音落下，忽然拔剑向斜后侧挥斩。下一刻，一声惨叫响起，某个村民被无形的剑压斜劈成两半。

“王八蛋！！你在干什么！？”

迎着菜月昴目眦欲裂的怒吼，他理所当然般道：“因为你们在浪费时间，谋杀我的生命，所以给出一点小小的警告也很正常吧？”

“你这家伙……”

菜月昴想要怒骂，但又害怕对方再次杀人，只能将声音与怒气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客人，希望之后你能给拉姆一个合理的解释，但现在……先协力对敌如何？”

眼睛局面越发不妙，拉姆暂时放下了争执的念头。毕竟强敌在前，再继续内乱下去完全就是自杀。

“没错，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先把大家都救出来。”

艾米莉亚也随声附和，目光看向被俘虏的村民，眉头紧锁。

“我没有意见。”

苏启微微点头，反正这次一定会轮回，根本就没有之后，解释什么的自然也不需要。

“那么两位男士请立刻开始吧……”没收回去的剑在手中闪烁着寒光，弗拉格道：“说起来有些惭愧，在母亲赐予福音，成为专业的杀手之前，我只是个在佛拉基亚帝国角斗场里苟延残喘的角斗士而已。那时的我并不明白，为什么台上的那些大人物仅仅只是看我们互相厮杀，就能那么高兴，那么疯狂。

“直到我有一天也坐上观众席，才发现身处安全之地，高高在上的俯视他人为了生存拼死激斗，像野兽一样碰撞、撕咬、挥洒血汗，让燃烧的灵魂不断发光发热，直至啃食掉对方的生命而存活……那种无比充实的优越感和满足感的确令人愉悦到不行！而在此之上，同伴之间的互相厮杀更让我兴奋，所以对两位的决斗，我可是非常非常的期待呢。”

然而苏启却道：“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会乖乖服从的错觉？”

“那被俘虏的村民们就太可怜了哦。”

“就算决斗，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信守承诺放了他们。”

弗拉格再次挥剑，斩杀一人，不理会菜月昴等人的怒斥，微笑道：“现在，你们似乎没得选择吧？”

苏启眉头一挑，冷冷道：“绝不能向恐怖份子妥协……这在我们那边是人人都知晓的常识。我不相信你们会乖乖放人，所以虽然对他们的遭遇感到惋惜，但被你们危胁，自相残杀这种蠢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其实此刻，他知晓罗兹瓦尔的打算，也知晓死亡回归的存在，完全可以主动赴死，壮烈牺牲，刷菜月昴的好感度；但这与他一贯塑造的人设完全不符，而且……在这个世界他还没死过一次，不知道他回档之后情况如何，如果菜月昴也能和他一样保存轮回中的记忆，就会引出更多的麻烦。

然而这时，菜月昴却出人意料道：“好吧，我们听你的话，立刻进行决斗！”

“昂！”

“斯巴鲁！”

……

同样忧虑苏启刚才问的问题，艾米莉亚三人纷纷看了过来，不明菜月昴为什么会主动答应。

“抱歉了，苏启桑，虽然硬是跟上来了，却完全没能发挥一点作用，所以……”

菜月昴没有回应她们，只是看着苏启，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眼中难掩紧张与恐惧，却还是咬牙道：“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法了。”

“你是认真的吗？”苏启眉头一皱，沉着脸道：“第一次能重来，不代表第二次也行，要是赌错了，你真的会被我杀死。”

“可是……已经没办法了对吧？”菜月昴勉强提起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关系，一定不会有事的，苏启桑也说过我们是天命所定的人对吧？所以身为主角，这就是我展现自身价值，扭转绝境的时候了。请放心，主角菜月昂大活跃的时代才刚刚开始呢。”

利用时间回溯跨越当前的死局……这就是他的打算，也是一个对他来说几乎与自杀无异的决定。苏启知道菜月昴会成功，但他自己不知道，所以做下这个决定的同时，他已经做好死在苏启手中的觉悟。

那么，要杀了他吗？这是他自己的要求，所以就算在决斗中杀了他，也不会被怨恨……

苏启心念电转，眨眼间便厘清利弊，理智的做出了选择——必要的情报已经到手，死亡是菜月昴自己的选择，不暴露隐藏实力的情况下救不了人质，何况死的人太多，轮回拯救他们才是最正确的决定，所以……就顺应菜月昴的请求开启轮回吧。

“好吧，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如此说着，取出逆鳞，正准备进行决斗，另一人让人意外的声音却在此时插入。

“不行哦，因为这不专业！”

阻止两人的，竟然是提起决斗的弗拉格本人。

他看向菜月昴，脸上仍旧微笑着，眼神中却是一片冰冷，“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你们刚才的话，但你的表情，完全就是准备主动赴死对吧？这样不专业的行为完全就是在侮辱‘决斗’这个词。”

随后身形一闪，出现在苏启面前，脸庞凑近，与其四眼相对道：“而你呢，也对这场决斗没有丝毫热情，因为你……完全不在乎那些村民的死活呢。”

毫不避让对方的视线，苏启面无表情道：“这是某种低级的挑拨离间吗？”

“当然不是，因为我知道，你和我完全是一种人哟。”

弗拉格横剑而立，微笑着把剑身送到苏启面前，借着火光与光滑的金属斜面，苏启看到了自己的脸——一张与弗拉格极其相似的，精心雕琢的，看上去似乎毫无破绽的，宛如最高级面具一样虚假的脸。

“面具一样虚假的脸，仅仅注视着自己所欲的冷漠眼神，你和罗兹瓦尔那家伙几乎一模一样……”

“不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救助别人，仅仅只是受外貌的影响，仅仅只是受道德惯性的影响觉得自己应该帮忙，同时获取自己身为好人的满足感……”

莫名的，他心中浮现出碧翠丝之前对自己的评价，然后终于意识到了……不论是之前看见村庄的惨状，看见村民们的尸体，还是看见无辜的村民在眼前被弗拉格所杀，他心中……都没有丝毫波动。

死了很多无辜者，虽然会降低通关评价，但相比起来，还是救人更加重要，所以这次必须轮回了……这就是苏启当时看见村庄惨状时内心的想法，乍看上去三观正，是好人，完全没有问题，但……萌生出这种想法的根源不是感性，不是同理心，不是对生命无辜枉死的悲悯与愤怒，仅仅只是出于理性的单纯判断而已。

简而言之，就是“我想这么做”和“我应该这么做”的区别。他的记忆没有问题，还记得自己原本的三观，但做出救人决定的根源却不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情感，而是理智基于原本三观上的推演，然后再让身体去执行……这种情况，就像是人类与机器人的差别。

“如何？现在明白了吗？你是和我一样专业、优秀、与众不同的独特存在！但正因如此，才更无法容忍不专业的欺骗！来吧，放弃无聊的掩饰，抛弃庸俗的残渣，尽情释放自己的真性，让自己灵魂燃烧！先干脆利落的杀掉那个废物，再和我来一场灵魂碰撞，血肉溅射的专业对决！啊啊啊，兴奋！一想到能和你这样专业的敌人互相厮杀，我就浑身发热，兴奋的难以自己！！所以快来吧，快动手吧！”

弗拉格一边说，一边将脑袋凑近苏启，泛红的脸几乎要碰到一起，嘴角的微笑完全扭曲，高扬的声音中满是狂热，但后者心里却是截然相反的一片冰冷。

我的人性，在流失……

随着对方狂信徒布道般的声音挤入耳膜，苏启脑海中思绪纷杂，想起了初至第一个世界的自己。

那时的情况与此次十分相似。同样是燃烧的村庄，被恶人残忍杀害并俘虏的村民，还有渴望救出家人的幸存者，只是一边是强盗，一边是杀手，一边是柔弱无力的小雏，一边是奄奄一息的男人……而为之恐惧、愤怒、想要拯救他们的，由最初的自己，变成了如今同样身具死亡回归的菜月昴。

面对同样的情景，那时的自己像如今的菜月昴一样拥有喜怒哀乐，而如今的自己却冷漠的像是另一个人……通过对照，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苏启心中终于涌现出久违的恐惧。恐惧自己会变得不是自己，但就连这样的恐惧情绪也十分淡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之吹散。

至此，他终于明白自己在第一个世界就担忧的事情发生了。有系统赋予的“死亡回归”在，他的身体和灵魂都不会死，但人格与精神却会被扭曲、磨灭，然后死亡。

在那次四魂之玉内的千百次痛苦轮回中，苏启自以为避免了负面影响。然而事实证明，负面影响并没能完全剔除，只是变得不起眼，随他主观上度过的时间越长，就越加侵蚀人性，让他变得加理智而已。

之后第二个世界，经过伟大意志的洗礼时本就在流逝的人性又被稀释了一次，让他变得更加“冷静”，更加接近神明。

客观的说，这样的变化并不是完全的负面效果。如果他想要变成理智至上的神性生物，或者修练太上忘情之类的道法，这种变化说不定还是件好事，但他并不想，所以他恐惧，并紧紧拥抱恐惧，因为他想要竭力留住自己仅存的人性。

“苏启桑……”

与此同时，听着弗拉格对苏启的判断，看着苏启前所未见的难看脸色，菜月昴与艾米莉亚等人都有些惊疑不定。

那个人明显是个冷血无情的疯子，却说苏启与自己是同类，难道苏启也是疯子，只是隐藏的很好吗？

明知道不能轻信敌人，但看苏启异常的表现，他们心里却忍不住浮现出此种念头。

“那么，准备好了吗？我的同类？”微笑着，弗拉格将剑架在了苏启肩上，“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虽然期待着你的专业表现，但是准备时间太长，可就……太不专业了呢。”

“啊，准备好了。”

苏启眸光一闪，近距离与弗拉格对视，视线碰撞出火花，嘴角扬起，露出与前者相似但不同微笑，眼神冰冷道：“非常感谢你的提醒，那么作为报酬，就在这里把你打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