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类的本质
她脚步顿了顿,唇瓣微翘,道:
“那里还有间杂物室放着一些衣物和一套自行萃取山泉和花瓣做成茶水或者冰沙的设施,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
“你恰好能在哪里沐浴一会儿,虽然由于周身无时不刻覆盖的天地之炁未染尘埃,行走也由此代劳,使得未曾出汗,但还是清洗一下比较好,你说呢?”
苏青安没有意见,他轻声道:
“也好。”
少年本想去问为何不一次性将大家都唤过来,一路上最需要沐浴的显然是李师师和江溶月这两位相对的正常人类。
——小玄作为武装人偶倒是自备清洁系统无所谓。
但他仔细一想,华理论上是自己的妻子,男女之别尚且可以忽略,可溶月和师师姐显然无法免去这般规矩,更是于理不合。
所以也便至此作罢,并未多在此时纠缠,反是问起了另外一桩事:
“那里的物件,是华以前的故人所遗留的东西吗?”
符华闻言并不避讳,她道:
“嗯,我之前带着溶月回太虚山住了半月,这期间试着回收了一些心印,也由此记起了云龙瀑这个地方。”
“小玄应该现在还能记得吧,之前的我确实是忘记了曾经这里是丹朱和苍玄最喜欢来的地方之一。”
“从一枚心印里恢复的记忆告诉我,她们曾经很喜欢让我定期反转一次云龙瀑里的天象,将大雾与清冽的湖泊转为升腾的热气和温泉,然后在里面泡澡。”
“至于那里的物件,以前苍玄经常让我去外面寻些材料,日积月累下太虚山里其实有很多稀奇古怪又承接自上个文明的物件。”
“只不过都过了这么久了,我也不知道里面的设施有没有坏掉。”
苏青安纠结了一下,连华都说过了这么久,那大约起码也得是轩辕时期的事情了,就算留有衣物,真当不会直接坏掉吗?
但稍微联系一下在前文明所见证的技术,少年又有些释然了,似乎是由于自己与之的交流并不是很多,最近恢复的记忆里存在着丹朱和苍玄的身影。
苏青安在前文明与梅比乌斯博士进行交易与实验的那段时间里,确实与那两个小姑娘有过交集,她们是梅比乌斯的助手,学识不仅渊博还有着前文明遗留下来的种种遗产。
在这种条件下,一定范围的铺开那个时代的技术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例如——太虚山会自主驱逐外界之人的迷阵。
其本质就是对整座局域磁场的大型改变,所以无需任何/维护也能支撑到现在都发挥着稳定的作用。
而太虚山之内之所以会有村落的理由,也非李师师所想的那样用羽渡尘进行了筛选,让具备资格的人入内生活。
在最初,这就是一些无意之间通过了迷阵的人们选择了留在山内居住,而以符华的性子只要对方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显然不会刻意将之驱逐,所以随着时光流逝,才缓缓发展至今的规模。
少年的末那识能精准感知到四周领域与外界的不同,轻声道:
“太虚山的磁场有点奇怪,我应该曾经在上一个纪元的时代感觉到类似的波长。”
符华回道:
“等你待久了就知道了,太虚山整体的脉络在很久以前被苍玄改造了个遍,在最初的时候,能轻而易举的太虚山里窥见一年内的不同季节。”
“一边枫叶如火,一边桃之夭夭。”
“腊月寒梅与满湖睡莲共存,春夏秋冬以太虚山各处不同的地域里同时展现。”
“小玄能在一天内去满是荷花的湖泊里捞莲子,又去不远处的山林里堆雪人,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彼时的太虚山就和仙境没什么区别吧。”
“后面是丹朱不知道对地脉干了什么,导致季节变化的速度失衡加快,苍玄不得已将地脉的磁场调节回和最初差不多的频率,虽还残留着一些异状,但也大抵和最初没什么区别了。”
她话说到这,唇瓣微翘,倒是不显遗憾,只流露出几分怀念:
“但这样也好。”
“至少,正常的春夏秋冬,一个完整的四季轮回尚且还能告诉我一年已然过去,可若一直生活在四季共存的太虚山,我甚至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仙人还未流露出寂寞的神情,便随着皓腕处的拖拽,顿住了脚步,她回望着拽住自己手腕的少年正在望向自己的视线,耳垂不知为何有些发烫。
少女将目光移开,却又是回握住对方的手掌,止住了谈论过往的话匣。
她不应当还是那个被过去束缚,至此时光停滞的囚徒。
至少眼下,符华更期待未来会迎来怎么样的活法。
……
……
拂云观。
江溶月走出屋外。
远方是高而壮阔的山壁与云海,仔细望去依稀能窥见之后蔚蓝的天色,她虽已然在那之前的半月之间有些习惯这样的景致,可心情却依旧会看到这般明媚而壮丽的风景而感到开阔与放松。
女孩朝着距离此处不远的出云阁走去,这是师尊并不常居的一道建筑物。
从拂云观后院的视角可以看到不知是何等能工巧匠,竟是将之建造至山壁边缘在之内镶嵌了部分的玄木与地基,表露出来的则是精致而古旧,以悬空之姿展现于世人的偌大阁楼。
她走至悬崖的一侧,还能看见边缘已然无比古旧的破损木桩,和将之缠绕住垂下深渊随风晃悠的麻绳。
这是原先通往出云阁的一道吊桥,听闻在最初的百年内十分坚固,是师尊故友专用的桥梁。
但在蚩尤出现后,这处桥梁便一直无人维修,久而久之便不知于何时断了开来,能凭虚御风的仙人和凭借着卷轴能飞的小玄自是能忽略到这份瑕疵。
总之,兴许是想保留下以往的那份苍桑记忆,一直都没修缮。
江溶月并不能做到借着天地之炁来凭虚御风,所以她需要借助腰间的钩锁,才能以较为方便的形式,抵达出云阁。
女孩瞥了眼悬崖之下的景致,仅能窥见一片宛若龙蛇游弋的雾海,以视觉角度进行判断,实在难以得出这道渊底究竟有多少距离,但从耳畔处传来的潺潺之音来看,悬崖与渊底的距离并不是很远。
而之下的河流,真要较真起来也许和师尊所去的云龙瀑源自一道水脉。
可即便如此,常人若失足坠下,想来也是九死一生了。
江溶月对此无畏无惧,也并未多想,她全身的劲力随着呼吸的调整归于一处,掌间的锁钩撕裂了空间的雾气,缠绕住了对面的木桩。
女孩顺势一拉,颀长的身躯便任由绳索缠绕腰肢,染上尘土的长靴则在半空间划出优美的步伐,伴随着玻璃破碎般的琐碎之音,她以违背常理的潇洒模样度过了百米的距离。
随后她踏足在出云阁之下的山壁,又是毫无犹豫如燕般一跃至空腔,拽住了其内的铁链,自行攀爬了上去。
虽然听说以前这里似乎有着更为方便就能上去的方法,但如今这个设施都迫于时光的流逝下失去了原本的机能。
江溶月倒是不在乎这些,她瞥了眼阁楼深处的玄色大门,那里是放置诸多神兵的地方,在之前自己来过一次,并从中拿走了一柄剑器。
【红衣】的若水便在那里保存良好,丝毫窥探不出流逝数千年的痕迹。
这些由千人律者核心以及魂钢制造的武器,隶属于上个纪元遗留的次一级的顶层造物,拥有着忽略岁月的韧性与不朽,无需多加保养便能代代传承。
她默不作声的朝着另一道房间走去,里面有师尊所言的药膏,拿完便可直接走人了。
至少对于一位前不久才过着娇贵生活的花魁来说,她的足底伤势已然算是严重。
江溶月的圣痕能力让她自幼不畏惧伤痛与磨难。
正是因此,并未察觉到自己与常人根本性不同的女孩在最初游历江湖之际,下手没轻没重,闯下了不少祸事。
在理解其中缘由后,她刻意将之收敛,却又由此变得对稍微亲近一些的人受伤这件事情有些敏感。
除却自己之外的人,几乎都很脆弱。
——这是后来所用常识与理性都难以将之覆盖的一种潜意识。
只因为那人的血自指尖滑落的温热与滑腻,在如今都好似缠人的梦魇,喃喃着旧梦的罪孽。
女孩将那般画卷沉入心底,至此收敛神思,冷静的拂过不染半分尘埃的金属柜面。
素白的手指于上用天地之炁划出繁复的图案,魂钢表壳由此消弭出莫大的空洞,凛然的森冷随着缓缓抬升的虚拟屏幕扩散而开。
她沉静的输入密码,任由宛若白练般的冷气散于室内,窥见了宛若被冻结了岁月般停滞于这小小夹层的零碎事物。
一张宛若琥珀般被封胶在透明相框里的照片、一道陈旧到有些黯淡的束发绸缎、一枚毫不起眼的铜制簪子、一只在通透方格内,止息了岁月的少女木雕、以及装载着纳米药剂的魂钢方盒。
江溶月好似在这个刹那拨开了厚重的历史与岁月,望见了极为古老的过去。
她看着那枚在冷雾下模糊不清的照片,伸出手将那道明显是“药膏”的方盒握至掌心,任由视野内的画面逐步清晰,怔然不语。
——仙人身着青玄色的单衣,如雪的发丝在青墨色的绸缎下束为马尾,那双似宝石般绮丽的玫红眼眸无奈的望着镜头,唇瓣则不经意间染着自然的笑意,脑袋上是有些喜感的一道纸帽子。
——她的身旁各自有一位相貌相似,瞳色不一的漂亮女孩抱住纤细的臂弯,神情或是活泼,或是清冷,却都在彼时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容。
——三人身前的桌案上是前一个纪元分外常见的奶油蛋糕,上面仅有两枚数字形状的蜡烛代表着那人的年龄,暗示着彼时的光阴距今已然分外久远,背后的景物则依稀可以判断是还未建立起多久的拂云观。
师尊不是让自己来拿药膏吗?
为何会让她看见这般私密的物件呢?
女孩茫然的握紧手中的魂钢方盒,有些疑惑。
仙人自羽渡尘编织幻相走出,她望着那张照片,掀唇低语:
“那是神州的文明还未建立之初的时候,我们自近乎永恒的长眠间刚刚复苏不久,还会遵从着以往的习惯,用来聊以慰藉。”
“按照溶月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大抵就是在庆祝生辰吧。”
“那时候我和丹朱苍玄都没有想到,时光真的是很漫长……很漫长的事物,漫长到星光也有一日会变得暗淡、漫长到这世间余留一人,至此举目无亲、漫长到……生辰都逐步失去了意义。”
江溶月沉默不言,她的寿命比之长生不老的仙人实在过于短暂。
而就一如朝生暮死的蜉蝣无法理解人类一生的长短,这份沉重与悲哀也并非年纪不足双十的孩子能够理解。
她只能窒息而茫然于莫大的汪/洋,不知为何倏地问道:
“那师尊,还是觉得那个时候很开心吗?”
符华轻声道:
“正是因为快忘了,所以才要看看。”
她凝视着照片里的画面,低低喃语:
“我想,大抵还是开心的吧。”
仙人将目光移至女孩的侧颜,轻声说道:
“溶月,你手中的“药膏”,是关键时刻能逆转生死的事物。”
“以你的性格,若真当愿意与师师一同下山游历,想来并不愿看见她会出现意外,虽然里你们下山的时日还有一阵,但提前交给你也好。”
“在这处房间的对面,有治愈普通血肉伤势的药膏,你自取便是。”
语罢,幻相散尽。
室内再度仅余留下了女孩单独一人的身影。
她怔着怔着,不知为何忽地翘起唇角,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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