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类的本质
“现在呢,你看起来已经不像是所谓的人偶了。”
她坦诚道:
“我本该沦为过去的囚徒,被旧日的幻影纠缠不休。”
“我本该是一具抽离了情感的空壳,进行着殆尽一切方能终结的守望。”
“可因为你来到了这个世界,所以冥冥之间发生了本不该出现的改变。”
“我获得了像是人生重开至不同阶段,迎来不同可能的繁复记忆,又接纳了属于那些时期的我所拥有的一切情感。”
“那仿佛是在仅存灰烬的壁炉里增添了源源不断的木柴,冬日长久积累的严寒似乎也至此显得不值一提。”
仙人的唇瓣轻抿又是掀起浅淡的弧度,她的眼尾上翘,双手紧握合实,抱于胸腔之前,仿佛正在从中萃取出零星的温暖,笑着低语道:
“我……首次意识到我能为自己而活。”
“在接受了这些记忆之后,我兀然想到,那个将这项火种计划托付给我的朋友,在彼时怀揣的大约就是想让我拥有自己人生的美好愿景吧。”
“那个时代是那样冰冷而急促,好似截断了人生的一场大雨,汇聚成灭世的洪流,让我作为人类的时光止息在了那一瞬的光辉,至此之后便仅剩下漫无目的的战争。”
“伊甸……她可能觉得我不应当止步于此。”
“可我到底还是违背了她的期待,直到……你的出现。”
少年闻言,一时无语。
苏青安深知这番话究竟蕴含着多少重量和意义,可他对此的记忆彻底消弭于无,内心只能蔓延出无法真切回应对方的愧疚与迷惘,这份踏空的触感好似自云端倏地跌落,永无止境的做着自由落体,让思维趋于复杂。
自己真的拥有这样的资格吗?
素不相识却因果纠缠,毫无印象却刻骨铭心。
原来这世间还会出现这般恍若注定的奇怪际遇,好似刻入舌苔的糖果与涩味的鲜血一同将之送入喉中,是那样苦楚而甘甜。
可他胆战心惊,可他惶恐不已。
哪怕信任对方说的话,相信两者之间已经是夫妻关系,可自己依旧不知道如何是好。
自己分明仅是用被空白所涂抹的灰烬拼凑出的空壳,却要用已然忘却的誓言去束缚她永久无涯的一生。
哪怕她甘之如饴,他依旧受之有愧。
但在心潮如海,血液擂动的这个刹那,少年却恍然发觉原来当天发觉的这份喜欢不是虚伪的产物。
那不是荷尔蒙与视觉系统,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所催生的情感,并不短促也并不随意,并不肆意也并不参杂欲望。
我……其实已经不是人类了。
由着未知层级的妖魔为模拟的血肉塑造的外壳,以升华至末那识随时会与天地合一的极致意识决定自我与情感。
名为苏青安的存在,与人类的联系无非仅存下了对自我的认识与依恋。
这本该是叫人悲伤的现实。
可少年却在这时由衷感到了欢喜,他用自己不是人类的现实,证明了一件事情。
——我对你的喜欢,并不是伪物。
苏青安望着少女忽地有些闪躲的眼眸,其内静谧如森,安然似湖的波光乍现出道道涟漪,他的唇瓣翕动,笃定而认真的说道:
“我相信自己不会辜负你的人生,所以……你便是因为我感到自己正在活着也没有关系。”
符华的睫毛眨动,这道幻相倏地波动,将发烫的耳垂与微红的肌肤彻底遮蔽,她笑着道:
“这是在求婚吗?”
少年依旧对那份谎言深信不疑,他认真说道:
“我们已经结婚了,只是我忘记了,所以不算求婚。”
仙人感到胸腔间好似雷鸣的鼓动,抿着唇瓣,理解着这份自食恶果的结局,却毫无悔恨的从中体会到清新的甜味,酥麻与热浪自血液的循环传遍周身,她沉默一会儿,竟是不好意思正面回应这句话,仅是从鼻腔里轻哼出一道微不可闻的回应,便将幻相自然崩解。
“……你先把溶月和师师送回客栈吧。”
羽渡尘余留下最后一句逃也似的低语,彻底垂落消逝。
苏青安看向眼前的空无,侧了侧脑袋。
虽然由于对方的本人不在此地,无法用末那识的被动感知真切的情绪。
但不知为何,他似乎能猜到一点对方的想法,看透其下的真实。
害羞了吗?
不太理解为什么会害羞。
下次问问看好了。
完全不懂人心的少年懵懵懂懂的想着,一边催动天地之炁,推进木舟朝着岸边行驶而去。
为了避免青龙镇的居民看见正太拖着两位大姐姐回客栈的奇怪画面,从而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他使用了十分方便的【藏】,趁着逐步降临的夜色,在余晖自地平线彻底抽离而去之前,将之分别送至了各自的房间。
在安排了客栈的伙计记得烧一桶水送至江溶月的房门前后,少年朝着九幽之下走去,准备啃食掉这位沉寂了数千年的妖魔。
而在苏青安走后不久,一袭红衣的李师师无言无语的起身,她揉按了一会儿自己满是酸痛的腰肢,走出了房门与血染衣衫的江溶月碰了个面,气氛一时有些微妙,两人相顾无言,看着对方瞳内闪烁着一会儿又假装不在的羽渡尘,更是欲言又止。
江溶月眼观心,鼻观心。
假装没有看见李师师与对方的目光交错而开,她盯着客栈伙计刚抬至门口的热水桶与一块干净的毛巾,内心复杂。
师尊,下次……能不能在后辈不在的地方。
她从小便进行生死厮杀,战斗续行这个技能几乎已经点满,完全自己能走回来,所以这样一直装作没醒的作为,总有种欺骗师公将之当成搬运工的愧疚感。
而且,师公现在还这么一小只。
这让性格淳朴的女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情格外复杂,她就这样呆呆的把木桶搬回了房间,望着窗外的落日,脱去衣衫开始用毛巾擦拭着满是血污的肌肤,浑然忽略了创口被触碰的苦楚,而是在回忆着方才听闻的一切,胸腔处有着别样的情绪缓缓升腾。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看见师尊和师公有所进展,自己也会觉得比较开心。
当年爹娘也是这样子相处的吗?
如果……这样的幸福永久都不会消散就好了。
……
……
李师师是装傻的高手和演技派,她在看到对方的同时沉默了几秒,便自然的移开了视线,忽略了江溶月走回房间的动作,只是一边抱怨着一边揉着腰肢,缓步走下了楼,在让客栈的伙计帮忙去隔壁酒楼买一些糕点后,便神情自若的走回了房间。
少女坐在梳妆台之前,拿出胭脂看似是要补妆,却在看到自己清澈的双眸后,松了口气,将之丢至桌案,不顾形象的趴在了上面。
苏苏,下次能不能顾及一下你师师姐的生命安全,这样整自己很容易会被赤鸢仙人暗杀掉的。
而且……
李师师回忆起之前的一幕,用指尖戳了戳自己微微发红的脸蛋。
那种程度的对话,就算仅是旁观者,也会觉得好害羞啊。
自己那个时候就不应该在舟上,而应该拉着溶月直接回海里。
可恶,难道我被你们拉着一起游历,除了当钱包之外还是用来当欣赏仙人们婚后生活的特邀嘉宾吗?
……
……
海岸线。
小玄环绕着不知为何怔怔不语的少女,专注地盯着她如葱般的指尖捻住的一块糕点,侧了侧脑袋,问道:
“赤鸢,你为什么不吃了呀。”
“你都拿着这块龙凤酥好久啦。”
符华闻言,装作无碍的将之递进了女孩的唇瓣里,说道:
“给你吃吧,小玄。”
“今夜过去,这道青龙镇便再也无法举办以往庆贺丰收的节日了,我至少不能让海啸或者地壳振动真正发生,该专心一点才是。”
小玄想了想,一边咀嚼着口腔里的食物,一边含糊不清的正经说道:
“都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了,只要苏苏和蚩尤的战斗不持续很久,联系着地脉的封印不会波及到这里的,正常来说,有赤鸢你看着,最坏的情况就是这里附近的海域有一阵子不能出航捕鱼了。”
“因为有可能出现久久不散的海涡现象,这个时代的船只会被卷进去,直接石沉大海,但其他的话就没什么啦,百姓又不是笨蛋,一看这么明显的气象,估计都会以为龙王发怒了呢,谁也不会出海的,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嘛。”
少女轻声道:
“事关人命,切勿大意。”
还未待小玄回答,极目远望方能窥见的木舟之上,已然失去了那人的踪影。
下一秒,轰隆隆的振鸣感自天地传递而来,恍若雷霆与浪潮交织作响……
……
……
【圣痕】复苏,以此为支点,好似整道海域的天地之炁都化为实质的权柄,被硬生生的撬动而起,握于少年的掌间,他由此阖上双眸,进行着悠久的呼吸,肺部与腹腔间的空气排出又逐步回归,血肉与细胞感受着随之带来陈酿般的酒香与无与伦比的芬芳,正在前所未有的跃动。
少年的身躯缓缓沉入海底,他的身姿渺小至好像随时都会被卷入不可知的深邃涡流,至此消失不见,却依旧宛若一道沉重的船舶直线而笃定的栽入幽冥之地。
此刻的苏青安分明与九幽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可其下的气象圈却产生着数千年来前所未有的暴动与咆哮,之间残留的妖魔化为坚不可摧的洪流,朝着苍白的墙壁发起了九死不悔的冲锋。
江溶月三天之内斩了不知多少妖魔,可此刻他只是不再遮掩自身的气息,就在短暂的几个呼吸间,让更多的妖魔大军选择了孤注一掷的逃亡与陪葬。
这头在数千年岁月之下依旧长生不死的绝世妖魔在刹那内彻底苏醒,抛弃了仅存的理智,展开了自身入封印以来,前所未有的疯狂挣扎。
蚩尤宛若庭院般庞大的几枚心脏在此刻将积蓄数千年的天地之炁一次性供应至躯壳的每处角落,自宛若山脉罅隙的毛孔与裂纹间,如岩浆般奔流而出,将气象圈挤轧至膨胀了十余公里。
可这道外侧封印,终是没能碎去。
若按照正常的历史路线,这头审判级崩坏兽想必会在更悠久的岁月后,发动类似的攻势,将无人维护的这道气象圈挤压至破碎,即便会陷入更深刻的虚弱,依旧无法挣脱另一道封印,也会由此得到了比原先更多的自由。
但现在,它的全力以赴便是积累多年,也显然无法抵达赤鸢仙人设下的上限。
可所制造出的轰鸣依旧震动着这处深海的领域,游弋过无数介质,传递千里之外,无尽的热量自气象圈的外侧处坍缩出刹那的真空,将海底的物质融化成近似于岩浆的炙热物质,蒸腾着滚烫的热浪,与之一同朝着四周蔓延,剥落着附近海底生灵的性命。
苏青安对此毫无应对,他只能感觉到“食物”仿佛在进行自我烘焙般,将附近的海域蒸腾成鱼汤般包含香气的佐料,体内与末那识纠缠的行星级本质自无形质点内溢散出零星的气息。
虽困窘于作为囚笼无法溢出半分,但这份高纬的气息依旧让进行挣扎的蚩尤恍若进入时间静止般彻底凝固了呼吸的波动。
【圣痕】将附近的天地之炁化为己用,堆积于一处的权柄至此霸道的倾轧而下,仿佛有无形的手臂拦挟着无尽量的海水与岩浆将整座宽广的气象圈包裹挤压,灵魂具现化的能力再度发生触媒,把这道大型气象的主导权彻底掠夺。
至此,苏青安面无表情的睁开了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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