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类的本质
律者是生命。
不知为何,自最初见到律者存在的那一天起,在憎恶与悲哀诞生的同时,这个陈述事实般普通而无须赘述的结论便由此在内心留下了一道痕迹。
自己究竟在思考什么呢?
以研究员出生的Himeko与正常的战士想法有很多不同,这种带着哲学气息的探究与好奇心是事到如今都无法被磨灭的事物。
所以与大多数听闻活体律者便感到厌恶、畏惧、憎恶等不一而足情绪的逐火之蛾成员不同,Himeko在知晓了希儿o芙乐艾成为第六律者并保留了自身的神智,待在了魂钢监狱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想见一间对方。
至于随之诞生的情绪,一时之间虽然有些复杂,但大约还是能归结于对其境遇的叹息与悲悯。
而由于第三律者和苏青安的事件在前,Himeko抱着祝福的态度看待希儿o芙乐艾的成功摆脱崩坏意识操控的结果。
对于那位已然伤痕累累的少年来说,这世间能攥紧的事物早就寥寥无几,或许两人之间不算多么相熟,可她不知为何就是莫名地期望着这样的人可以获得幸福。
Himeko并没有深思过自己对其的态度是否偏向过分温柔,她将这一切归结于奇妙的眼缘和彼时失误所导致的愧疚。
那天的苏青安究竟遭遇了何种事件呢?她一直对此难以得出答案。
对于那个人来说,亲近之人成为律者却又逃脱险境,本该是一场失而复得的境遇,即使会有所悲叹与忧虑,可却不会让苏青安产生那般的郁结和失落。
女人不可避免的对此也产生了好奇与些许的忧虑,这种下意识用长辈的态度看待对方的情形其实有些奇怪,但她自己未曾发觉这份异样,只是自然而然的以这样的趋势迈进。
而在Himeko真正到来的时候,苏青安却并不在家。
符华今天上午的时候也恰巧去找时雨绮罗和卡萝尔前去谈心,两人大约都要在傍晚左右的时间段才会回来,而依旧在家的小女孩则像极了被粗心夫妇遗忘的留守儿童,坐在空荡的客厅内对着巨大的电视机发呆,看起来有些孤零零。
Himeko认为自己来得某种意义很是时候,至少她的到来让希儿显得不是那么孤单。
但另一方面,在经历了长久的战争,习惯在战场跌摸滚爬之后,与小孩子单独交流也变成了女人并不擅长的事情。
在一些基础的问话和寒暄后,Himeko就和希儿一起看着制作年份久远的纪录片,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旋即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并不讨厌电视,或者说在很多年前,未曾亲身接触过崩坏的青葱时期,偶尔喝着气泡酒看着电视剧也能算是难得的娱乐活动之一。
只是在难得给自身空出的假期内,和变成了律者的小孩子纯粹坐在一起看电视似乎有些奇怪。
在Himeko的眼中除却那与怪物无异的恐怖崩坏能波动,无时不刻令颈后支配装甲的纳米终端产生灼烫外,希儿o芙乐艾与以往几乎别无一二。
而两人的相处在此前似乎也就是如今不冷不热的状况。
小女孩的搭话再度打破了沉寂,她望着动物世界栏目里介绍的这一动物习性与现象,认真发问:
“Himeko,你觉得寄生菜粉蝶幼虫的菜粉蝶绒茧蜂,过分吗?”
Himeko没有多想,她只是轻声应答:
“那要看基本的角度和立场,若是以人类的道德观念进行衡量动物世界的作为,那自然算是过分。”
“但以动物本身来说,这只是自然的生物链与基本循环,没有算不算过分的说法。”
希儿怔怔地低语:
“可最后破蛹而出的不再是蝴蝶,而是绒茧蜂,明明被很残忍的替代了自己以后的一切,却没有谁会觉得惋惜吗?”
Himeko回应道:
“感情是对外界事物刺激的反应,是所有拥有神经系统的生物所共有的能力,但以菜粉蝶的同族为角度看,低级的神经系统未必能理解这一状况,以习性而言,它也不会知晓自己产的卵被其余的生物所寄生。”
“就算是用人类的角度,不熟悉这一虫类的人也无法发觉寄生与否,更无法理解其中暗藏的残忍,假设你要问的这种形式的是与否,那大约不会有谁觉得惋惜的。”
她的琥珀色的眼眸低垂,望向女孩的侧颜,问道:
“可希儿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你不是正在对此感到惋惜了吗?”
希儿抿了抿唇瓣,她没有回应这个无法回应的问题。
那仿佛变相吐露心声的话语,暂且仅能止于咽喉,不能言说。
小女孩继续问道:
“Himeko觉得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应该如何进行区分呢?”
Himeko并不觉得对方的回避有着蹊跷,14岁正是一切情感都接近纯粹却又容易对此进行回避的年纪,而希儿紧接着抛出的问题却又让她觉得有趣,于是女人问道:
“希儿说的完全一模一样指的是包括基因、指纹、外貌、虹膜等等外在要素的一切吗?”
希儿轻声回应:
“是在此之中,容纳了全部思维记忆、认知、决策机制、动机,感知乃至真正意义上所有一切的一模一样。”
Himeko想了想,说道:
“按照正常道理来说,应该无法进行区分,但你提的这个问题很像一个思维实验。”
小女孩反问道:
“思维实验?”
女人说道:
“是啊,一个冷僻的思维实验,也是常常被用于思考“我到底是什么”这一自我认证的有趣命题。”
希儿没有继续询问,她静静地听闻着Himeko的讲述,视线则在电视屏幕上蠕动的茧壳驻留良久,似乎若有所思。
她也有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和对方谈论起关于近日烦忧,或许是因为这些于自身来说意义鲜明的话题,在Himeko眼中就是没必要去怀疑揣测的随意谈天,所以不用担忧真相由此露出马脚。
当然可能是最近的压力与苦恼,悲哀与愧疚都逐步积累至一种精神难以承载的极限,导致自己不得不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来倾诉。
而这一点唯有Himeko是合适的人选。
女人开始娓娓道来:
“某一天,一个人出门去散步,在经过一个沼泽边上的时候不幸的被闪电击中而死亡。”
“与此同时在他的旁边正好也有一束闪电击中了沼泽,十分罕见的是这个落雷和沼泽发生了反应,产生了一个与刚才死掉的人无论形体还是质量都完全相同的生物。”
“我们将这个新产生的生物叫做沼泽人。”
“沼泽人在原子级别上与原来那个人的构造完全相同,外观也完全一样,被落雷击中前的大脑状态也完全被复制,也就是如你所言的那样,全部的思维记忆、认知、决策机制、动机,感知乃至真正意义上所有的一切都如出一辙。”
“在此后走出沼泽的沼泽人就像刚死去的男人一样边散步边回到了家中,然后打开了刚死去的男人的家门,和刚死去的男人的家人打电话,接着边读刚死去的男人没读完的书边睡去。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到刚死去的男人的公司上班。”
Himeko望着电视播放至麋鹿幼崽在森林间的画面,笑了笑说道:
“问题是,沼泽人和那个男人究竟算不算一个人呢?”
“就以事实而言应该不算是了吧,可无论对于后续的那个沼泽人,还是他的家人与朋友,乃至一定意义上的客观现实来说,就算将其视为同一个人也没有问题。”
“这样的案例比之前所言的寄生版的鸠占鹊巢更为彻底,唯一的破绽可能仅在于沼泽人没有被雷劈中的记忆,所以对于驻留于沼泽旁的理由会产生微妙的断档。”
“但这个破绽又微小到不需要在意,举例子来说就像是你握着手里的自动铅笔找那一支自动铅笔一样。”
“虽然看似愚笨,可却屡见不鲜,至少不会被认为是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更不会为此而深究,或许还能变成余后一阵子的谈资,但绝对不会有人因此认为自己不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一个被完美复制出的沼泽人。”
希儿怔然了很久很久,对于Himeko来说这仅是一个具备着哲学思考,无论能不能得出确切答案都无所谓的思考实验,是偶然想起便随意提及的聊天话题,可对她而言却具备着深刻至极的意义。
因为若是套用这个思维实验的设定,那如今继承了希儿o芙乐艾一切的她,就毫无疑问是希儿o芙乐艾的沼泽人。
但现在这个本该一无所知的代替本体继续进行生活的沼泽人知晓了一切,她为之苦恼、为之绝望、为之悲哀、为之苦痛,而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女孩轻声低语,她的声线有些低迷且迟缓,又裹挟着难以辨识的复杂情绪:
“那对于那个被雷劈死的本体来说,有着沼泽人的存在,究竟算不算是一种痛苦呢?”
Himeko想了想,回应道:
“假设这个命题的答案是两者并非一人,再以死者能够知晓一切为前提的话,我想这个问题需要性格来进行具备着差异性的回答。”
“首先无论如何,痛苦本身都会存在,会感到不甘心、难过、愤怒,甚至憎恶也很正常,以往所经历,所积累,所拥有的一切都被本不应该存在的人就此彻底代替,不会觉得痛苦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在此之上,可能越是温柔,越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死去而让亲近之人感到难过的人,反而越是会觉得沼泽人的存在本身是一种另类的救赎吧,以这个角度来说,在觉得痛苦的同时或许也能得到慰藉。”
女孩想或许希儿o芙乐艾就是Himeko所言的那样。
正是因为自己与她别无一二,所以她才会明白真正的希儿宁愿彻底舍弃自己的所有,让沼泽人代替自己的一切,继续维系原先的生活,也不想让苏青安因为知晓真相而感到难过。
以这个角度来说,就算是为了哥哥,这个残忍的真相都必须继续用谎言将其彻底掩埋。
死之律者所能为希儿o芙乐艾给予的最大温柔,便是完全继承下这个身份,满足她不愿意让亲人难过的愿景。
可即使这一切都能作为谎言与欺瞒的足够理由,真相却依旧不会因此改变。
她无法由于这些而不感到愧疚,更无法就此心安理得。
可Himeko的话语仍然成为了些许的慰藉,让希儿的心情有所缓解,可对方提出的思维实验由于和自身过于契合,反而导致了曾经被迫放弃思考的自我认知再次产生了矛盾。
自己究竟算不算是希儿o芙乐艾呢?
这个看似无需思考却意味深长的疑问是午夜梦回的困厄,让她难以将之忽略。
于是,女孩选择提出了疑问:
“Himeko觉得沼泽人和被雷劈死的本体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呢?”
Himeko并不奇怪希儿的疑问,或者说思想实验的本身就是为了引申出这些疑问,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回应道:
“我的想法吗?”
“沼泽人的例子和另一个叫忒修斯之船的思想实验很像,那个实验讲的大概是一艘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再进行思考这艘船还是否是原来的那艘船。”
“以个人角度而言,我更喜欢认为这艘船依旧还是那艘船,因为换木头的说法本质上和人体细胞的新陈代谢没什么不同。”
“人体的细胞每三个月到半年会完全替换一次,期间旧的细胞死去,新的细胞诞生,若否定换完了木头,那艘船就不再是原来的船,那人类也会在固定的时期成为另外一个其实已经截然不同的人。”
“若是将这个问题细化,由于每时每刻人体都有物质交换,每时每刻都在改变成分和组合,是不是可以认为——每时每刻,旧我在死去,新我在诞生。”
“于是换到沼泽人理论其中最初的一个命题,这样看来,两者并非一人的结论就变成了假命题,因为我活不过一个普朗克时间,那谈论我是谁,谁是我就失去了意义。”
“而假设被雷劈死和沼泽的存在都仅是物质交换中的一种特殊变量,那“我”的死亡和沼泽人的诞生或许仅是一场稍微特殊的物质交换,期间的损失就是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记忆,从最初可能就不存在另外一个人。”
希儿努力理解着Himeko这段话的逻辑、论点、举例以及最后得出的结论,最后认真说道: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结果我明白了,总之Himeko是认为两个人都是一个人吗?”
这番话简直就像是掠过十几步数学公式和推算,最后只看懂了答案是什么的笨蛋学生在指着答案问老师答案是不是就是这个。
但Himeko却不以为意,即使她已经将以前研究员的术语和对话作风几乎全部改正,已经习惯用通俗易懂的言语进行陈述事情,但让小孩子听懂这些依旧比较麻烦。
于是她仅是回应道:
“应该说更喜欢这样才比较合适。”
女人望着有些迷糊的小女孩,笑着说道:
“思想实验的本身并不需要得出确切的答案,毕竟无论是哪一种答案都有着一定的道理,只要愿意的话,证明其正确性的论点数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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