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类的本质
“咔擦。”有些陈旧的金属部件发出了一声轻响。
列昂尼德打开了吊坠,里面呈现的是一张老旧但依旧色彩鲜明的全家福。
上面所记录下的清晰面容鲜活了岁月,男人的冷硬的面容和肃穆的的眉眼都在刹那间柔和下来,他露出了微笑。
列昂尼德早就一无所有。
但或许,仅是蚕食着过往美好的零星半点就已经足够让他感到些许的温暖。
哪怕是虚假而空无的暖意,列昂尼德还是能靠这些末微的事物熬过漫长的岁月。
他没有早早的选择自杀,就是这一明证。
“那是你的家人吗?”
苏青安穿着一身漆黑的西装,里面雪白的衬衫更显得领带和外衣的深沉。
他之前一直沉默着研磨着咖啡豆,咖啡豆被一点点捣碎的声音和两人的呼吸声是这个时间点唯一的喧嚣。
挂在墙面上木制时钟见证着两个沉默的男人,一点点迎来时间的流逝。
而此时,少年的搭话敲碎了寂静的氛围。
列昂尼德说道:
“这是我女儿,这是我妻子。”
男人大方的对着苏青安分别指向照片里的两张面容,那副笑意盎然的模样分明夹杂着自豪的意味。
他像是在俄罗斯的一家的小酒馆里和陌生的酒友炫耀着自己漂亮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
列昂尼德言语间应当存在的悲哀被某种事物冲刷干净。
而洗涤过后所留存的,就只有这样明快的情绪。
少年理所应当的笑着回应,他说:
“是啊,列昂尼德先生。”
“你的妻子和女儿的笑容都很美丽。”
苏青安继续问道:
“我很好奇,今天这座学园带给你的感官如何?”
列昂尼德回想起白日的所见所闻,这座学园和他来前所想象的完全不同,在这之前男人内心里所认为可以背负起驱逐崩坏,守护世界使命的女武神都应该是有着坚韧意志并且骁勇善战的完美战士。
但在逛了一圈学园后,他所见到的都只是些年龄尚浅的孩子,她们结伴同行像是普通学园里抱着书本的文静学生,投射而来的好奇目光也夹杂着懵懂,海风吹拂起的长发和摇曳的裙摆都是再美好不过的事物。
列昂尼德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失望或者其他的什么,男人当时脑海里所产生的第一想法是她们理应当不需要背负这样沉重的职责和使命。
可具备这样天资的少女们却注定走向与常人截然不同的命运,她们将拿起剑与枪和人类历史上最恐怖的灾厄为敌。
血与火所布满的修罗之路上,这些年纪只够当他女儿们的女孩们不知要付出多少鲜血才能走到最后的终末,期间一定会有人倒在半途,可现实却逼迫着其余的人继续向前走,而终点究竟在哪里?
知道的越多,列昂尼德就越是绝望。
这些在这座学园进修的女武神们想必知道的比他更多,她们明白更多悲惨的实例和历史,她们体会过敌人真正的强大和那如海水般无穷无尽的绝望,她们理解自己以后所会面对的未来。
然后依旧,勇往直前。
所以男人并不对学园的真实模样感到失望。
或者说,对比起这些知道一切却依然无畏无惧的选择向前的女孩们,列昂尼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惭形愧。
在白日里他曾和一位白发的女孩谈过话,那个女孩曾经应该在俄罗斯待过,那纯正口腔的俄语让列昂尼德觉得亲切。
琪亚娜o卡斯兰娜。
列昂尼德记住了这个名字。
或许是出自于一种莫名的命运,巧合让这两个某种意义上充满了复杂关系线的人在此相遇,并进行了友好的谈话。
“大叔你就安心养病吧,什么崩坏的事情和你都没关系,那种东西都交给本小姐好了。”
“它们欠你的,本小姐总有一天会全部为你讨回来。”
这场插曲或许无人知晓,可对列昂尼德来说,琪亚娜说出这些话时微笑的神情,蔚蓝眼眸中熊熊燃烧的意志都是让他看到人类未来火苗的深刻一幕。
无论这个女武神是否可以做到,但这份决意和暗藏的安慰都是让列昂尼德感到些许释怀的良药。
他笑着回答了苏青安的问题,说道:
“很好。我在这里看到了未来。苏先生。”
“我很庆幸可以遇到你,如果不是你,我这一生都无缘见到这些事物。”
“但是时间总是很快的,快到了吧,四点一刻?”
苏青安沉默了瞥了眼时钟,在嘀嗒嘀嗒的轻微声响种,时针走至了凌晨的四点钟整。
如他所言,时间真的过得很快。
而且古往今来,一直如此。
少年从柜台的底下拿出一瓶伏特加,而后他轻声说道:
“我们走吧,列昂尼德先生。”
“我说过的,大海很美。”
“请努力坚持到那个时候吧,不要留下遗憾。”
他们是要来看日出的。
圣芙蕾雅海边的日出通常在四点一刻到五点左右就会出现,只是偶尔清晨的时候有薄雾将日出的光景遮蔽得让人难以触及到那份初开的阳光。
其实列昂尼德总觉得在黄昏的大海前死去也不错,但这具一直苟延残喘着的躯壳在最后生命的余火里却是挥发出了一点倔强的韧性,让他仍旧驻足于此。
列昂尼德去参加拍卖会是算好了自己的时间的,哪怕这途中不受到任何伤害,他最多也只能活到拍卖会过后的第三天。
至于这第三天是12点过后的一个小时还是四五个小时,两人都无从知晓。
现在,或许就是看命运的时候了吧。
海风轻柔的湿润了一丝发梢,浪潮涨涌的光景在夜色下晦涩难辨,但那如大海呼吸般时而悠长时而短促的声音则告知了一切。
列昂尼德深呼吸了一口气,其实对现在的他来说,走路已经是很困难的事情了,只是这个男人固执的不用拐杖更拒绝有人去搀扶他。
或许在他的心中,在临死前的最后还是更喜欢自己更加接近那个在曾经能在雪地里和熊搏斗的勇武男人,而不是现在这个背脊几乎蜷缩着的孱弱中年。
即使事实不以他的意愿为转移,但倔强本身却也是不可避免的行为。
苏青安和男人席地而坐,他们没有顾忌衣物被潮水的蔓延而濡湿的可能,两人注视着前方,目光眺望着远方的黑暗延伸至看不清的地平线。
列昂尼德笑着说道:
“日出还没来啊。”
他说话的声音其实有点扯着嗓子,发出的音色从之前就已经沙哑难闻,只是苏青安良好的听力和唇语的技能都可以让自己与男人保持正常交流。
少年没有回应这句话的意思,他递过一瓶酒,说道:
“答应过给你的东西。”
列昂尼德接过酒瓶,他动作缓慢的喝了一口已经几乎十年没有饮用的生命之水,原本苍白的面容渐渐变得红润。
96℃的生命之水这样随意饮用足够让人烧嗓失声,灼烧胃部,可列昂尼德却仿佛若无其事的继续大笑说道: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喝过这个了。”
“苏先生,如果我女儿现在还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
“假设有一种未来我的女儿能活到现在,我很乐意当你的岳父啊。”
“十头棕熊都不会是你的对手,整个西伯利亚都找不到可以和你匹敌的勇士。”
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力道轻微的几乎若有若无。
苏青安摇摇头后随意的和列昂尼德说着笑,对他来说见证眼前这场生死的理由,是什么呢?
为了一个陌生人大费周章好像是没有必要的事情,苏青安从来也没有善良到对任何人都会伸出援手的地步。
可现在他不仅仅对姬子和德丽莎提出了让外人观摩学园的无理请求,甚至还为此让西九条沙罗专门测验了列昂尼德所能存活的大概时间。
而在计算大概的时间可能足够看到日出后,他更是在咖啡店待了一夜,并且请求了姬子日出时如果有雾气遮蔽,让她申请用专门的设备进行人工清除。
苏青安难得的诉求,自然都得到了两人的应允。
而假设一定要问苏青安这么做的理由的话,那就是或许他在进行一场预演。
列昂尼德所面对的结局,也会是他的结局。
届时或许是黄昏,或许是日出,又或许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一个幽邃的深夜,少年的躯壳将被侵蚀成灰烬。
现在来提前来看看日出的时间就很不错,假设今天四点一刻可以看到日出,那这就是一个良好的死亡时间了。
至少,这个时候死。
他不会太难过。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现在是四点二十分,可黑暗依旧如纱笼罩海面。
列昂尼德叹息说道:
“看来……我是等不到啦。”
男人的仅存的右手臂已经逐渐灰白化,这不是化为死士的征兆,而是被侵蚀成灰烬之前所落下的余晖。
他没有再喝伏特加了,因为其实从一开始列昂尼德的味觉就难以品尝到酒的具体滋味,所以苏青安才会特意选择最难以直接饮用,但又最刺激的生命之水。
可是现在,即使是生命之水这样烈度的酒对列昂尼德来说也和白水无异。
苏青安沉默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沉默的,可是这份几乎感同身受的失落也让少年有些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毫无意义。
但就在沉默延续的下一秒,阳光破开了云层,从边缘处一点点闪耀出了美丽的光辉。
两人依旧无言,但内心的情感却已经有了差异。
海面没有雾气,就仿佛命运也在为列昂尼德选择了最温柔的死法。
逐步变得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弧光在水波荡漾的涟漪中折射变换出不一样的色彩。
列昂尼德怔怔的望向这副光景,轻声说道:
“大海很美,执事先生。”
上一篇:诸天:开局成为祭品
下一篇:某霍格沃茨的魔文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