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当三字落下的那一瞬间，陆修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句话，以最快的语速，还有最为清晰的咬字。
然后他醒过神来，发现事情有些不妥，眉头微皱，很是不解，心想自己为什么就将谈话的主动权让了出去？
这是很没道理的事情，因为他无论是实力还是身份地位，都要比顾与秋来得更高，按道理来说，类似的画面应该是出现在他和无罪女皇的对话间。
他没有想得太深，等待着顾与秋的回答。
很快，一声毫无情绪起伏的嗯，落入了他的耳中。
陆修怔住了。
顾与秋十分礼貌地等了会儿，随意问道：“你还有事？”
陆修深呼吸了一口，强自冷静了下来，说道：“如果我没听错你的意思，你似乎对林牧诗一点都不关心？”
“关心吗？”
顾与秋仿佛想了片刻，然后很给面子地又嗯了一声，说道：“那她还好吧？”
陆修不说话了。
这并非是他又在进行某种计算，或者是想要取回谈话的主动权，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他人生三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冷漠无情到顾与秋这种程度的人。
过去他曾见过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对同伴都不会这样。
“还好。”
陆修说道：“林牧诗应该不会死。”
顾与秋说道：“嗯。”
陆修忽然说道：“那天我竟然会觉得你和无罪女皇有关，确实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顾与秋还是嗯了一声，意思十分清楚，那就是这句话从何而来。
陆修说道：“这正是我想和你见面的理由。”
说完这句话，他抬起剩下的那只手，用指腹揉了揉眉心，缓解着骤然而来的疲惫，重新梳理着事情的经过。
他心想，自己应该要听到电话被挂断后，听筒传来的茫然了。
就在这时，顾与秋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就见一面吧。”
……
……
风雨摇曳了灯光。
雨势只是渐止，天光不过微亮，于是街上的许多店铺提前开了灯，好让雨丝倒影出梦幻的色彩。
苏颜离开了那处高架上，没有一次回头，撑着黑色的雨伞，任由雨水将裙摆微微打湿，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然后她来到了陌生的街道，坐在了一家从未到过的小店，点了一杯温热的咖啡。
大雨天气，店内自然没有别的客人，那位店主养了一只小狗，平日里素来亲近人，这时却隐约感受到她的气息，只敢躲在某个角落瑟瑟发抖。
她看着那只小狗，眼神有些放空，什么都没有去想，不时间抿上一口咖啡，更多时候还是在安静。
店内的灯光是暖色调的。
她的眼神渐渐聚拢，变得冷酷了起来，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上次她以化身的方式，进入新楚后也是一个雨中的白天，在某条小巷中遇到了一只白猫。
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她仔细回想，却发现那时候白猫的反应十分奇怪，而她却下意识忽略了过去，没有深思。
——哪怕她当初问了白猫顾与秋有没有死，也只是心血忽然来潮，不是真的往那个方向去想。
那么，她要是早在那个时候就察觉出死亡的真相，是否能够提前布局，将某些问题连带着人一切解决掉？
苏颜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时间是一条线，有始却无终，只会朝前。
故而这是一个不值得思考的问题。
她望向那只狗，心想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去跟那只猫聊聊，听听那些关于死后的故事，给出一个重要的提议。
当然，这些事情现在和顾与秋都已经无关了。
苏颜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拿起了伞，起身离去。
……
……
见面的地方，是天台。
雨停后，太阳破开了层层密云，洒落的光芒却没有什么真实的温度，吹来的风依旧寒冷，带着几分刺骨的味道。
顾与秋推开了门，走过那些浅深交错的积水，来到天台的边缘。
忽有风来。
残云被吹动，阳光仿佛换了角度洒落，照亮了顾与秋的眼睛，将那一袭如瀑的白发，染上淡淡的金色。
陆修看着远方的风景，说道：“城市高处的风景很好。”
顾与秋没有说话。
她向来不喜欢这种遮遮掩掩的说话方式，自然不去理会。
陆修不在意，继续说道：“十五天前，我和你在差不多的时间谈过一次，那个时候有几个人死在了这个天台上。”
是的，这里就是当初深红杀人然后抛尸的那个天台。
顾与秋对此十分清楚。
她想了想，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要有惊讶的反应，说道：“真是令人震惊啊。”
陆修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沉声说道：“我不觉得你会被这种事情惊讶到。”
顾与秋微笑问道：“难道我不是一个二阶了吗？”
“你知道吗？”
陆修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说道：“如果可以，我现在很想……”
顾与秋直接打断了他，替他说出了剩下的话：“杀了我。”
陆修神情骤冷，盯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后问道：“难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害怕的吗？”
顾与秋望向远空，看着那些未散的云，声音还是那么的温和：“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再说废话了。”
陆修收回目光，视线落在了她眼中的景色上，说道：“我要知道你依仗着谁。”
顾与秋心想你难道是白痴吗？
底牌唯有在不见天光前，那算得上底牌，否则都是明牌，是被人提防的。
这是注定了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没有意义。
陆修也没想过她会说，只是把这句话作为开场白，继续说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令我感到了很多的不安。”
顾与秋说道：“我也是的。”
话是真话，但两者的不安却并非源自同一处，她主要是在烦那还未到来的一个耳光。
陆修不知道这些，很意外她的回答，说道：“这样看来，我们这场谈话应该能有一些意义，不至于白谈。”
“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那就是新楚可以平静下去，而你在我看来，是仅次于那几个组织的不稳定因素。”
他说道：“警惕的原因，是因为你知道那位留下遗物的线索。”
顾与秋又不说话了。
陆修说道：“今天林牧诗能够活下来，最关键的原因是无罪女皇，但林牧诗之前对我说过，之前愚人船那夜的一切事情，和她没有多少关系，都是你的功劳，因此我被你误导，将你的靠山视为无罪女皇，现在再次回想……其实是那只白猫吧？”
顾与秋很平静，神情没有变化，轻声说道：“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
陆修说道：“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首先，猜测不能成为证据。”
顾与秋说道：“其次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陆修转过身，侧对着太阳，认真说道：“请。”
顾与秋嘲弄说道：“你养过宠物吗？”
陆修微怔，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平时多一些闲情逸趣，那就会看到一些奇怪的故事，从那些故事里面得知一个道理。”
顾与秋说道：“猫和狗不同，它们可没有为自己找一个新主人的兴趣，我姓的是顾，和那位又不是一个姓氏，那只猫为什么要理会我呢？”
……
……
时值寒冬，又是南方，太阳落山的时间渐早。
然而同样的风景，从不同的角度来看，总能焕发出新意。
白猫拘谨地蹲在阳台上，看着眼前那人的熟悉背影，小心翼翼地喵了一声，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远方的风落至此间，带着寒冷的气息与金光，映得它的毛发都分外灿烂，无疑是一个老友相聚的聊天好风景。
然而它根本就不想和这位老朋友见面……
它只想把那个提前感知到不对劲，选择答应陆修见面请求的顾与秋拉回来！
“我就是想见你。”
苏颜没有回头，却还是猜到了它的想法，淡漠说道：“与她无关。”
白猫无奈地喵了一声，示意您找我是要做什么？
苏颜说道：“我要你背叛她。”
白猫怔住了，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她。
这是它根本没有想过的一句话，只觉得这真是荒谬极了，没有半点道理。
它安静了很长时间，竖瞳中的神情难得严肃了起来，极为认真地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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