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阴天神隐
自己那微小的复仇,在那涛涛中不过是不起眼的一点,只是将一滴水净化澄澈,不多时肯定又要污浊吧,弘始从那时起就改变了自己的愿望,他觉得与其报复这个世界,倒不如为了消灭所有会缔造悲剧的社会这一伟大事业而献身。
这是祂的选择。
弘始沉默地引动了一丝力量,将指尖的半成型世界化作实在存在,一个成熟的半位面。
祂轻声自语:【为何不需要?】
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没有谁能救我的话,我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愿望?烛昼,如若我不是感同身受的话,我又如何坚持这漫长时光的拯救?】
【这个多元宇宙中,到处都是无能为力的人,不是所有人都有决心和勇气去打破黑暗,祂们只能祈求,只能等待,只能流泪……而我恰好能听见,我也只是恰好能解决自己遭遇的问题……假如我不行呢?我只是想象一下,我的心就在颤抖,战栗,而和我一样的人,整个多元宇宙究竟有多少?】
祂说:【因为我也想要被救】
【所以我就要去救】
弘始抬起头,用前所未有认真的目光看向烛昼。
弘始之前从未见过烛昼,但现在,祂察觉,苏昼身上有一种异常的美,危险,就像是火焰一般明明会灼伤人,但无论是孩子还是成年人都会久久注视一团旺盛燃烧的火,这也正是烛昼之道给予祂危险感的缘由。
平心而论,无论是大道还是容貌,苏昼都有着极其罕见的美,但与其说那种美源自于肉体的容貌,倒不如说一种太过独特,一种极其危险的吸引力。
那就像是站在高楼的栏杆旁,悬崖的边缘上,有一种不由自主想要向前倾倒拜服的冲动。弘始在还是孩子的时候曾经跟在老师身后见过种种天灾,无论是火山爆发还是龙卷风,是崩塌的雪山亦或是沙漠沙暴极致的破坏力被光明正大的展现,反而会令人心生感慨和震撼,足以摧垮一切的毁灭因为太过庞大,故而宏伟,所以微渺的人凝视喷发的火山,以及天上云层中纵横的闪电时,都能感应到那类似的魅力。
飞蛾扑火。
是啊,就是飞蛾扑火,明知会死,却仍然蜂拥而上。弘始想,这世间究竟有多少不自量力的人会自认为自己配得上革新,配得上这烛昼之道的瑰丽到妖艳的美?
烛昼的光辉太过炫目美丽,以至于所有人都会忽视那可怖的破坏力,那是足以打碎所有平静世界,将所有秩序搅碎的一塌糊涂的破灭。
“真伟大。”
另一侧,烛昼也在发言:“但弘始,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力量是有穷尽的?”
“多元宇宙虚空是如此庞大无垠,我等并非无限,就靠你一个人去救,又能救多少?”
“一个一个地解放世界,一个一个地把人从泥潭中捞出,送入你的保护区……你的世界的确太平安康,最多就是发展有点缓慢,未来也不能说是出不了强者……但这也太慢了,按照我的推算,你那世界起码三亿年才能出一个合道,这对于一个繁荣昌盛的大宇宙来说简直是难以置信。”
弘始认真地聆听烛昼对自己想法的反驳。正如同烛昼一直都在认同自己那样,弘始其实也一直都在认同烛昼。
对方说的的确不错,在自己限制灵气和大道,一步步通过考核才开放灵气道韵给麾下修行者修行的制度下,想要出现和自己一样的合道强者是极其艰难的。
与此同时,这意味着对方必须也得是个皇帝,起码是个王侯,自己的权威会被削弱,自己的律法将无法完全约束对方,倘若对方要作恶,哪怕自己能阻止,也会有无辜的人受伤。
三亿年……算了,起码有可能,这就算不上大错。
如此想着,烛昼仍在叙说:“而我的大道,并不需要那么耗费力量,我只需要付出的我传承,为他们指引道路,那么想要走下去的人就能走下去……他们可能会输,但不要紧,我还能多赐福几次,只要不一直输就行,如此一来,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我们自己花费诸多力量救赎,他们自己就可以改变自己所在的世界!”
如此说着,在弘始的注视中,烛昼仿佛正在发光——这光芒是如此明亮纯粹,定然会有无数人向往这样炽烈纯净的光,所以向往地扑入其中吧。
有些理想化了。弘始想。哪怕是革新了,也不一定能救到所有人,甚至可能会先死很大一批人,而那些人原本都不必要死,只要并入祂的弘始仙朝宇宙群中,将那些错误的社会制度和文化根源抹消,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救赎,到时候该判刑就判刑,该生活就生活,可以得到一个美好的结局。
而烛昼的祝福,成功了也会死人,甚至会死很多,而失败了更是会死更多的人,就像是昔日的自己,为了给老师复仇那样,一朝拔剑而起,苍生由此受劫。
那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事情,是自己弱小时不得已犯下的错误——明明自己已经变得强大到宇宙也只能听从号令,那为什么自己还要犯错?
弘始张开嘴,祂想要反驳,但祂听见了苏昼的话。
“但即便如此,弘始,你的道也是正确的——我也不否认,我的道只有那些有着勃勃野心,愿意努力拼搏向上的人才会行走,多元宇宙中,想要安宁生活,并不愿意为了太过宏大叙事付出自己力量的人并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是绝大多数。”
“固然,这个多元宇宙相当危险,但是这里又没有什么到处乱飘的永恒邪神,也没有什么摧毁一切的怪物雏形,总体来说想当太平,过自己的小日子并不是太困难,生命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崇高的意愿和欲望,更不需要每个人都胸有大志,心怀宇宙苍生——他们只是想要过自己的小日子。”
“他们,这些人,的确需要拯救,需要你的道——弘始,你可比我善良多了,自助者天助,我只是秉持这一原则,而你无论是谁,无论自己挣扎不挣扎,你都会将他们捞出水中。”
如此说道,弘始听见,那位散发着光芒的烛昼再一次微笑着对自己伸出手:“所以为什么咱们不联手呢?求同存异不是吗?我去催化祝福那些原本就想要攀登向上,根本不需要浪费你力气去救的野心家,你去庇护那些无力的普通人,双赢!”
【合作】
一时间,弘始也闭上眼,思索着这一切的可能性。
不。
祂否定。
这个烛昼,真是乐观,太理想化了——听上去挺好,两个人合作,似乎的确就能覆盖多元宇宙几乎所有需要被拯救,想要自我拯救的人了。
但是,凭什么?祂凭什么要坐视烛昼去诱导那些明明没有能力,却仍然飞蛾扑火自寻死路的需拯救者?而烛昼又凭什么坐视祂收纳那些在他看来还有自我拯救希望的有潜力者?
智慧生命从来不是单独的个体,永远是一个整体,一个革新的履行着需要一整个世界作为燃料升华,他们要将整个世界变得更好,需要不断地杀戮,破坏,就像是从腐烂的躯体上割下腐肉,这样才能重新变得健全。
而祂的拯救就连燃料都不愿意舍弃,会花费莫大力气,比重新长出一块血肉还要费劲十倍百倍的力气将腐肉也变得正常,置于自己的保护下。
这两者看似互补,实际上是从最根源处就有着永恒不息的矛盾。
同样能听见泪水的人,正是因为心怀怜悯,所以才不会对对方宽容。
弘始睁开了眼,祂的目光变得沉重:【不可能】
祂道:【至高无上的王座只有一个,没有那个王座,世界之王们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附和其他人的大道?烛昼,你肯定能明白,你我之间倘若不分出胜负,这样的论道将会永无终期,就在你我对峙的这段时间,亦有无穷无尽的人正在受苦,我无法忍耐这点】
【烛昼,你太耀眼了,你的存在,会让那些平凡的人产生错觉,让他们觉得,自己真的能改变世界,然后奋不顾身地投入其中,被你的光燃尽,被现实绞磨成泥】
【这话很难听】
祂残酷地说出了所有有着超凡力量,有着超凡强者的多元宇宙中的真理:【真正能改变世界的人,只有强者,亦或是强者的种子】
【只有我们而已】
叹息着说出这些话,弘始大帝将托举着高塔的右手高高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