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阴天神隐
将初耀圣岩放在巨龙头顶的冠冕中,就像是镶嵌在王冠上的钻石,男人再次转身,朝着移动都市走去。
第二十七集团军已经崩溃,在进行了好几次全覆盖饱和式炮火打击,却没伤到巨龙半点鳞片后,他们就彻底放弃攻击了,尤其是许多同僚战友之前被业火活活烧成灰烬更是极大地打击了部队的士气,令他们在看见苏昼靠近时,就连半个想要阻拦的人都没有。
“你这家伙!”
卡乌斯先是疑惑,但很快他就猜到了些什么,骑士大怒上前,举起长枪意图阻止苏昼的前进。
可他却并没有成功,因为在靠近苏昼百米内时,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许多事情。
年幼时的辛勤锻炼,父亲的教诲,母亲的期待,邻人亲友的夸赞和陪伴
他生活幸福,家庭美满,家中有着一子儿女,为人正派,恪守骑士道义,除却经常要为了提莫拉擦屁股外,基本没有做过任何称得上是不义的事情。卡乌斯也无需去做不义的事情,就可以心满意足地活着,他出生时就含着金钥匙,从未有过任何烦恼,只需要全心全意地琢磨武艺和修行,孝敬父母,爱自己的妻儿,对亲友邻居友善亲切,会笑着对不认识的孩子发糖,会照顾路边看见的受伤小鸟。
他是人类。
而随着这些记忆之后,涌入他脑海中的,是万万千千痛苦的回忆。
出生时一无所有,母亲因为不卫生的生产环境早早逝去,父亲艰辛地将孩子拉扯长大,宁肯自己少吃一顿饭,也要为孩子积攒一点口粮,令原本还算健康的身体日渐瘦弱。
他在黄土和泥水中长大成人,挣扎着学习,拼劲全力地向上攀登,想要在移动都市内积攒点财富,接父亲过去享福,不要在必定会被天灾摧毁的固定村庄中生活。
但来到移动都市后,遭遇的却是帮派的盘剥,普通人的歧视,工厂的压榨和日益严重的魔化病。
不把魔化者和平民当人的贵族,暗中下达了抓捕贫民魔化者作为源能炉心灵魂添加剂的命令,一个即便痛苦,依然满怀希望的灵魂就这样在炉心中被烧尽,村庄中等待儿子消息的父亲再也收不到来信。
他也是人类。
还有更多。
好不容易在偏远的小移动都市分钟购置了一套房子,本想要安静过着小日子的新婚夫妇遇到了征召的军队,男人被打死,女人被奸污,无数人流离失所,在绝望中看着自己的家乡被改造成要塞,去和一群自遥远彼方而来的人,争夺天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陨石。
这是必要的牺牲。
这是必须的恶行。
这是必然的结局。
在过去,魔化者就是这样被对待的;在过去,军队就是这样行事的;在过去,贵族就是这样统治这个世界的。
既然过去如此,那么现在就如此,未来也当如此。
“不,这,这凭什么?!”
手中的长枪无法挥出,卡乌斯的双手开始颤抖,他本以为自己的意志坚定无比,绝不可能被任何幻象影响,只要认定的敌人就必然将其消灭。
但骑士却知道,那些并不是幻象,而是事实。
已经在这片大地上发生过,正在这片大地上发生的事实。
他本来无法与那些和自己根本就不存在于一个世界的贫民贱民感同身受,他以前也从未想过这些和修行与战斗无关的事情但是当他本能地怒吼出凭什么?!这句话的时候。
他之前活的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痛苦。
在痛苦侵袭灵魂的刹那,卡乌斯愕然察觉,就像是刚刚才发现那样,他发自内心的明白了过来,那些死去的人,是人。
那些只是数字,只是报告中记录的,没有人名的材料和添加剂,都是人。
和他不一样,和他又一样,真正的人。
骑士再也无法前进和攻击了。
因为前方那个男人的每一步,都仿佛代表着公义。
不对,公义无需被代表它就存在于每个还有良知的人心中!
卡乌斯沉默地收回了手中的长枪,他抬起头看向白发男人的背影,骑士很清楚,自己刚才触碰到的,是那些枉死于这个世界的人残留的咒怨和祈祷,他们最后的一丝记忆。
高密度的源能充斥在这世间,令这些纯粹的念头也可以存续漫长的时光,即便千年万载也不曾消磨。
但这一切的咒怨和诅咒,他刚才所了解,触碰到的,都不过是环绕在那个男人身边的万一。
浓厚到只要接触,就可以让人发疯的诅咒和怨念甚至形成了实体化的幻象,萦绕在苏昼的周身,他们伸出手,攀爬在男人的肉体上,似乎是在拉扯,又似乎是在倾诉些什么。
但这一切又仿佛是幻觉:只是一瞬间,那些黑暗的影子就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明。
可怖的源能正在苏昼周身萦绕,那是不可阻拦的力量。
“我”
卡乌斯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忏悔亦或是认错。
但最后他却沉默,因为言语是如此无力,唯有行动才具备力量,他只能注视着苏昼的背影。
而男人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着,没有停顿。
东海堡垒的指挥所,还有一个人型正在熊熊燃烧,他张开口,想要发出惨叫,但声带却早已被焚毁,令他只能扭曲挣扎,无声痛嚎。
提莫拉少将身上,一件又一件保命的密保浮现,挣扎了一会后又碎裂,其中甚至还有以燃薪神木碎片雕刻而行的替死人形,这让他可以支撑到现在,不至于彻底死去,却又被业火折磨。
大门开启了,一个男人慢步走来,他的到来令业火熄灭,一具干尸般的肉体扑倒在地上。
但很快,伴随着几件残余秘宝的起效,提莫拉少将残缺的血肉开始重生他的体内也有类似于不死根的结构,就像是艾德伯爵那样,真正的大贵族掌握的奥秘远比其他人想象的要多。
很快,从极致地痛苦折磨中解脱,可以睁眼视物的少将阁下便在恍惚中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属于白发男人,严肃,平静,闭口不言,正在微微侧头,似乎正在侧耳倾听的脸。
苏昼侧耳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