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上新桑
修依很平静的看着她的反应，然后移开视线，向古明地觉问道：“我知道你想让我脱离现在的状态，但你忘了考虑堇的反应，她若是同样陷入悲伤与绝望，别说脱离了，你可能也会陷入绝望之中。所以说，你是怎么变成热血笨蛋的？”
古明地觉怔了怔，随即将食指与中指捏在一起，啪的一声解除自己的热血催眠。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虽然这份高昂的情绪可以让心中希望炽烈燃烧，避免受到绝望的浸染，然而也同样会导致自己缺乏细致思考，从而出现无法弥补的错误。
而一从热血状态冷静下来，她的脸就飞快憋红，脑袋变得比之前被催眠的时候还要热，也还要懵。
修依终于露出了点感兴趣的表情，从她这一系列反应动作中猜到了什么。
“自我催眠？怪不得你刚才这么奔放，现在这是知道害羞了？”
“闭嘴闭嘴闭嘴！烦死人了！”
“好好好，我闭嘴，我这就闭嘴。”
修依非常的好说话，被古明地觉这样一吼，他就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压根不在意其中的迁怒成分。
不争，不辩，不在意，这看起来只是一种平淡的处世之道，但古明地觉很清楚，这与平淡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不是不争不辩，而是对于真正的绝望之人而言，无论结果如何都没有意义，至于所谓不在意也足够彻底，彻底到就算世界毁灭都不值得关心，最多当成一场还算好看的烟花。
到底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人如此的绝望，如果知道的话，自己会不会也……
古明地觉猛的拍了拍额头，意识到自己的心灵已经开始向着负面沉沦，没有热血的燃烧，那些由催眠而来的希望，根本不足以对抗这样的绝望。
时间不多了，既然已经清楚了状况，接下来就该直接一些。
“到底是什么让你绝望至此？”
“原因？”修依歪了一下头，“那种东西重要吗。”
“当然重要，请告诉我。”古明地觉认真的说道，“你没有隐瞒的必要，对吧，因为你根本不在意我是否知晓。”
“确实如此，只不过我没法告诉你。”
“为什么？这个样子的你，也有难以说出口的事？”
“不，我不是难以说出口。”
抬起被黑色物质所填充的手，修依揉着仅剩下的那小半个脑门，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而是想不起来了。”
听着这样的回答，古明地觉的表情和之前的堇一样，在微风中彻底凌乱。
第十六章 妄想终结（完）
堇沉浸在遭受欺骗与背叛的悲伤之中，这样的她根本无法燃起希望，只能加速着世界的腐朽，其实这并不重要，毕竟她只是个NPC，最多不过一个game over，并没有什么死亡。
修依处于“什么都无所谓”的绝望之中，不在意游戏是否通关，不在意自身是否毁灭，也不在意古明地觉能否活着，他不会给予任何主观上的干扰，但也不会主动帮什么忙。
唯一的破局点，只因为那句简简单单的“忘了”而化为乌有。
这是古明地觉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
死局？
她的目光飞快的闪烁着，眉头也紧紧皱起，意图快速找到新的破局点，然而在这凝滞的局面中，想找到一线生机又谈何容易。
放弃吧——
这样的声音在她的心底不断回响，充满了十足的诱惑，若不是提前施加了希望的催眠，她绝对会毫无抵抗的顺从这个声音，陷入绝望之中。
一个又一个想法在她脑中闪现，随即被飞快否定，面对真正的绝望，常规手段都没有丝毫意义。
到底应该怎么办……
心底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那般愈发摇曳，几近熄灭，而就在这濒临绝望之际，她听到了修依的叹气声。
“话说，与其把注意力放在让我脱离绝望，你不如想想如何正常通关？只要速度够快，你就不会被绝望所吞噬，至于我，可以出去之后再慢慢折腾？”
“……！！！”
由于想借助妄想世界赋予的力量拯救修依，古明地觉的思维确实陷入了死角，不过一经提醒，她立刻醒悟过来，心底摇曳着的希望也瞬间明亮，驱散了她瞳孔中的那丝混沌。
她看了修依一眼，随即将注意力转向掩面哭泣的堇。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她并没有直接和堇说话，反而转头冲回了楼上。
修依如同所说的那样，没有进行任何干扰，只是稍显好奇的看着古明地觉的动向，看着她取走了落在床头的那只红框眼镜与圆顶小帽子，再转身冲回了楼下。
一回到宽敞的街道，她就将那只帽子轻轻的戴在了堇的头上。
“你召唤了加害者，但你并不想死，这并非因为没有死的勇气，而是因为你根本不是患有妄想症的羽音。”
堇的哭声突然停住。
在数秒的安静后，她的手在颤抖中慢慢拿开，露出了那张布满泪痕的脸。
古明地觉捏住袖子，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继续说道。
“羽音曾亲眼目睹最亲密的友人自杀，如此的精神打击扭曲了她的思维，让她沉溺在自己的妄想世界，遗忘掉了那无法接受的可怕景象。不过在恐怖的回忆与恐怖催眠术的接连刺激下，那段回忆应该已经非常清晰，由其带来的恐惧和悲痛也比原先更加强烈，在我们尚未让你对此释怀的情况下，你的精神状态应该更加的不稳定才对。”
“可是现在，你只具有感情上遭受欺骗与背叛的女孩子的正常反应，没有用自己擅长的逃避手段去妄想一个新的世界，没有用已经掌握的逆向影响妄想去修改你的守护者，甚至对这个世界的影响都降到了最低，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将泪痕一点一点全部擦干，古明地觉将眼镜也给她戴了上去，然后端详片刻，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这一切的不合理，都有一个最简单的解释，你是堇，是并未患上妄想症，也未患有任何精神疾病的堇。”
“哦豁，在这种揭开最终真相的时候，我这个参与者也不能闲着，对吧。”楼上的修依稍微提起了点兴趣，接了一句，“从最初相遇开始，她就已经在坚持着堇的身份，但当时的各种妄想表现还是很明显的，这又是为什么？”
“很简单，这只是由于身份的认知问题。”
古明地觉若无其事的侧过身去，面对着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街道，第三只眼睛却依然凝视着堇。
“想要坚持一个身份，需要的是与之相关的记忆，可最初的她完全想不起堇所代表的一切，因此这个名字也会变成无意义的符号，内在依然是患有妄想症的羽音。”
“在我对她释放「恐怖的回忆」之后，她回想起了羽音身份中目睹朋友自杀的经历，这被揭开的伤口，导致她的精神陷入极端紊乱，随之而来的就是妄想症的爆发，在短时间内接连出现了逆向的影响妄想，以及自罪妄想。”
“在知道这个信息的时候，我就非常的不理解，她到底是怎么抑制住这样的妄想爆发，又怎么拥有了独立脱离妄想的能力，按照当时的情况，她理应陷入更深的妄想，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才对。”
古明地觉侧过头去，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点在了堇的眉心。
“我早该想到的，这份不正常的变化，是因为在那「恐怖的回忆」中，你不仅回忆起了羽音身份的悲伤，还回忆起了堇身份中一个刻骨铭心的画面，而就是这样一个模糊的画面，让堇这个身份终于拥有了立足之地。”
“凭借这片立足之地，你对堇身份的坚持终于派上了用场，你开始以此为‘自我’，将羽音的一切视为‘她人’的记忆，从而勉强平复精神紊乱，拥有了脱离妄想的力量，只不过那副画面实在太过模糊，这片立足之地也太过狭窄，导致你只能先清理掉这个影响思维的妄想世界，然后才能真正的离开。”
将这一切全部理清，古明地觉长长的舒了口气，重新凝视着堇的眼睛。
“在接受恐怖催眠术之后，堇相关的记忆画面也清晰了不少，让你真正以这个身份存在，所以严格来说，现在的你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要不是依然拥有羽音的记忆，以及一份难以割舍的联系，你应该直接被‘逐出’这个世界才对。”
堇默默的听完古明地觉的话语，摘下那只红框眼镜，揉掉了眼眶中残留的泪水，然后抬起头来。
似是心有灵犀那般，修依也正好将视线投向了她。
“难以割舍的联系……”
修依低声念叨着这句话，随后不在意的笑了一下，坦然说道：“我只是逢场作戏，为了博取你的信任，为了让你说出一些心里话，所以……抱歉。”
堇没有回答，只是狠狠的竖起了一根食指，俏脸上充满了威胁的神情。
“哦吼，看来真正的堇是一个高傲的女汉子？”修依了然的笑了出来，“也对，若是没有这份高傲，你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坚持住堇这个名字，若是没有女汉子的钢铁内心，你也难以在更加强烈的心理创伤中保持正常。”
更加强烈？
古明地觉稍微疑惑了一下，又很快想明白了修依的意思。
羽音的心理创伤是目睹亲密友人的自杀，而堇的心理创伤，是亲手害死了重要的朋友，抛去关系远近与个人心理承受能力，后面那种显然更加严重一些。
算了，这不是重点，既然修依已经主动切断了那道难以割舍的联系，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自己都该顺着这个机会劝堇离开才对。
等到结束游戏，幻想乡中一定会有将他从绝望中拽出来的办法，比如永琳那神鬼莫测的医术，比如秦心的希望之面，再比如……让圣白莲给他读上几天佛经。
想着这些具有可行性的办法，古明地觉回过头去，想要催促堇离开这个世界，从而完美结束游戏，在身份认知已经清晰的情况下，她应该可以非常简单的离开，而不需要像之前一样对妄想世界进行抹消。
不过在话语尚未说出口之前，她的肩膀就被堇重重的拍了一下。
“你刚才说，要把他从绝望中拯救出来，对吧。”
堇微低着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古明地觉，那充满压迫性的身高差与气质，让古明地觉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
“好！”堇抬手一指，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你现在就对我施加催眠，然后去把他狠狠的揍上一顿！”
“哈？”
“别犹豫！对于这种满脸绝望的家伙，唯有充满爱与希望的铁拳才能将他拯救！”
堇说的那叫一个大义凌然，不过古明地觉向来不会从表情和语气去判断一个人的真实意图，她撇了堇一眼，没好气的将肩膀上的手拍去了一边。
“说的那么正义干嘛，还不是为了报私仇。”
发现自己被识破，堇也没有露出丝毫愧色，反倒以一副阴险的表情凑近些许。
“为他拼死努力半天，可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就不想揍他一顿？”
古明地觉抬起头，看了看一条腿在窗户外面晃悠着，浑身散发着“无所谓”气息的修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扭头就把第三只眼睛举到了堇的面前。
“喂，别忘了帮我切换身份认知，我得重新当这个世界的主人才行。”堇提醒了一句。
“别废话，这点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在堇的主动配合之下，古明地觉暂且切换了她的身份认知，然后一股脑的将希望与恐惧都植入了她的心底，在作为同伴的前提下，这份恐惧就变成了对她的敬畏，一样可以起到非常强大的作用。
飘飞着的腐朽建筑突然停止，而后如同拼图一般飞快返回到原本位置，并且恢复如初，灿烂的阳光刺透了粉红色的阴沉天空，洒满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那刺目的光辉，让任何阴暗都无处躲藏，也让修依很是难受的抬手遮挡。
堇又变成了那个怯生生的女孩子，却又狠狠的握着拳头，张牙舞爪的催促着古明地觉，在她的催促下，古明地觉冷笑着回过头，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
修依翻了个白眼，一脸惆怅的问道：“喂，真的要打啊。”
“废话！你给我下来！你不下来我就上去！”
修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然后仿佛没坐稳那般，一个翻身从窗户口掉了下去。
古明地觉当即极速冲出，明摆着要趁修依无处借力的时候进行突袭，这无耻的行为把绝望状态的修依都给惊着了，张口就是一句：“喂喂喂！你起码等我落地……”
“谁等你个混蛋落地！老娘到底哪里不够可爱！吃我希望铁拳啦！！！”
“你果然是为了这个，活该对A唔噗——”
虽然修依已经抬剑封死了古明地觉的攻击路线，但在这代表希望的光辉中，修依简直是满身debuff，而古明地觉则是希望与恐惧的双重buff加持，在如此不公平的对比之下，古明地觉一巴掌就把白隼糊到了一边，然后身体骤然旋转360度，狠狠一个回旋踢踹在了修依胸口。
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飞向天际的人影发出了超绝望的吐槽：“你说好的希望铁拳呢！”
“在！这！里！”
堇一头冲到了修依的下落方向，在修依即将落地的时候纵身跃起，以标准无比的升龙拳狠狠锤在了修依的肚子上。
下一刻，她被下坠的修依重重的砸进地面，发出了咽气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