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上新桑
“我没事，虽然确实因为她‘抹消’的念头受了一些伤，但从理论上来说，只要她的心底还存在恐惧，我就算死掉也会复活。”
修依蹲了下来，耸耸肩说道：“这种事还是不要赌了，毕竟你不是一个真正的妄想。”
“确实，我也不敢赌。”古明地觉甩了甩手上的血，抬头看了修依一眼。
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那般，她的瞳孔突然缩小。
注意到她的神情，修依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一点不正常的透明，他愣了一下，随即飞快的意识到了最大的可能性。
“她在否定我的存在？”
古明地觉向四周扫了一眼，眯起眼说道：“不止是你，她在否定这个世界的存在。没发现么？所有东西都开始褪色了。”
修依之前又忙着寻找古明地觉，脑子里还在一直思考着堇的事情，所以没去留意周围，现在经她提醒，修依四下扫视了一圈，这才察觉到了所谓的褪色。
修依的表情诧异了起来。
“否定这个世界？意思是说，咱们就这么通关了？”
“我不确定，你先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古明地觉专注的看着修依，一边读取着修依展示给她的信息，一边说道：“按照你所遇到的情况来看，她已经意识到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并且主动脱离，理论上是符合了通关条件，但是问题在于，她意识到自己身处妄想的原因非常奇怪，也不该如此轻易便可恢复正常精神状态。”
能通关就行了呗。
“你确定？”古明地觉挑了下眉毛，玩味的说道，“如果按照现在的趋势发展下去，我是没事，可你这个缺乏‘自我’的人，大概在通关之前就会被抹消哦。”
槽？居然还有这么个问题？
就如古明地觉不敢赌她是否会复活一样，修依也不敢赌到底是先通关，还是自己先被抹消，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还是按照原定的打算，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堇的问题上。
“双重人格加妄想症，有没有什么正规的解决办法？”
古明地觉读完修依之前的回忆展示，似是疑惑的皱起了眉头：“其实最初我也认为她是双重人格，但是现在，我有点不太确定了……”
几个意思？
“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古明地觉反应过来，挥手指向了修依来的方向：“如果还想活着，现在你该做的就是立刻去唤醒她，避免这个情况持续下去。”
也对，保命优先。
修依从善如流，当即撒丫子就往回跑，一路以最快速度冲回了堇的卧室，抬手就想拍醒她，然而诡异的事情，也在此刻发生了。
他的手触碰到了无形的屏障，在床边位置就再无法寸进。
“堇！能听到么堇！醒醒！”
修依一边喊着，不断的加重力道去试探那个屏障，最后干脆利落的装备上名为吉尔伽美什的魔具，一拳轰了出去，然而那强大的冲击力却宛若泥牛入海那般，别说打破这层屏障，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古明地觉捂着脖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看到修依便已经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立刻去触碰了那层屏障。
作为心灵的妖怪，古明地觉立刻分辨出了这层屏障的性质。
“这是她与妄想的分离界限，现在的她已经从潜意识将自己与妄想隔绝，下一步便是彻底离开。”
修依一脸懵逼，张开已经半透明的双手问道：“那咋整啊？”
古明地觉皱起眉头，用第三只眼睛对准屏障，全力释放出一道道宛若声浪般的波动，这是她直接使用心灵力量所发出的攻击，从特性上来说，可以有效对付这样的屏障。
虽然以目前的受伤状态，她并不适合进行这种濒临自身极限的攻击，但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了那么多。
然而就如同消灭病菌一样，任何有效都需要一个相应的“量”来达成，如果她的心灵力量真的可以与堇这个主角对抗，之前也不会被堇重创了。
在片刻超负荷的努力后，她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要不是修依眼明手快的接住了她，大概会毫无防备的摔在地上。
“……抱歉。”古明地觉无力的喘息着，艰难的说道。
修依看到了她身前的第三只眼睛。
即使在她之前精神萎靡的时候，那只眼睛依然很精神的睁着，可现在却是半闭的状态，眼皮还无力的耷拉着，与此同时，她脖子上原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此刻也开始慢慢向外渗出了鲜血。
“已经尽力了，还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修依耸耸肩说道，“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我玩脱了。”
“不……是我的错……”
古明地觉摇了摇头，眼中闪过愧疚与不甘。
虽然有的时候会要面子，但对于真做错的事，古明地觉还是会好好的承认，比如这次，她很明白失败的根源到底在哪里。
“在这个以妄想症为主的游戏里，每一秒拖延都可能导致不可预知的发展，如果我没有借这次机会去测试你，选择好好配合，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完美通关，而不是用这种阴差阳错的方式完成游戏……”
这么说，古明地觉确实有着主要责任，毕竟她才是这次游戏内容方面的专家，自己本应是个打下手的。
修依没有过多在意，只是挠了挠头，将古明地觉扶了起来，事已至此，再多的责备也没什么意义。
他转身走到窗户边，看着这正在破灭的世界，表情愈发的微妙。
“这就很尴尬了，我之前以为要被你杀掉，该有的回忆杀和人生感慨已经来了一遍，现在总不能再来一遍，可是什么都不想的死掉，好像也有点怪怪的？”
古明地觉用力的捂着疼痛的额头，想按照情况说点安慰的话语，却发现自己无法读到修依的内心。
已经虚弱到这个程度了吗……
“对了！八云紫呢！她不是能看到游戏的情况吗！”古明地觉陡然想到了这个转机。
修依笑了笑，说道：“哦，其实这只是个推测，虽然有一些侧面证据，校长大人也做出过算是承认的回应，但终究没有明明白白的说过。”
“而且……她似乎一直对我怀有很深的恶意，也许让我死在游戏里，是她乐于见到的事情？”
左手还剩下一半，右手却已经完全透明了，修依抬手挥了挥，倒是勉强看清了一丝轮廓。
于是他不再看自己的变化，专心的看着这个世界。
街道，建筑，草木，车辆，所有东西都在一点一点的消失着，仿佛绘制者在不停的按下【撤销】键，意图将一切都返回到空白的状态。
葬身在如此奇异的末日绝景中，也算是很有逼格的死法了吧？
还真让人有点……
呃……有点兴奋？
修依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感觉，也不明白为何会笑，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很乐意自己沉溺在还算享受的感官中。带着愉快的心情去死，总比在痛苦中死掉要好很多吧。
听着那个奇怪的笑声，古明地觉用力抓住了修依的一片衣角，暂时不能读心的她，无法理解这个笑声背后的意义，于是发自心底的感到慌乱。
就仿佛一个刚刚失聪的人，明明看着对方开口，却无法知晓对方在传达着什么。
排除掉关心妹妹所导致的那份敌意，她可以分辨出修依心底没有真正的恶念，也没有对她产生真正的厌恶，甚至知道在她“背叛”之后，依然对她怀有着一份信任。
虽然这份信任来源于合乎逻辑的推理，但对于已经习惯被人厌恶的古明地觉而言，已经是非常珍贵的感受。
她不想随便失去这种感受，更不想让带给她如此感受的人，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死掉。
“别放弃！你可以撑一下的！只要撑到她彻底脱离就好！”
修依闻言回过头，看了看身影在慢慢淡化的堇，看了看同样出现了少许透明的古明地觉，再看了看半个身子都消失了的自己。
“算了吧，我不太符合热血漫的设定，这种激励的台词也对我没效果。”修依重新望向窗外，饶有兴致的说道，“心灵的力量真的很奇妙，它与意志、情绪、认知、信念、本能都有关系，但又都有些微妙的不同，我现在就算有心抵抗，都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使上劲。”
古明地觉哑然。
缺少了读心这个与生俱来的重要感官，她仿佛被人蒙住眼睛，堵上耳朵或者麻痹身体，对所有东西的认知都出现了一定的障碍，而现在恰恰是她最需要那种感官的时候，这特别的状况，让她陷入了极度的焦虑。
出于愧疚，她努力依靠自己去寻找可能的应对方法，突然脑中闪过一丝灵光，便想都不想的脱口而出。
“我让你用思维对我性骚扰还不行吗！！！”
“……诶？”
修依一脸懵逼的回过了头。
古明地觉心里莫名的凉了一下，感觉修依那仅剩的一只眼睛好像很不对劲，但她随即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这份强烈的羞耻瞬间淹没了她心底的异样感，也让她的脸以飞快的速度涨红起来，并一把将修依的身子扭了回去：“不不不！你什么都没听到！没！听！到！”
“哦……哦。”修依一点反抗都没有，打着晃重新面对了窗外的世界。
古明地觉喘了口气，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因为之前灵光一闪出来的策略并非胡来，而是一个具有很大意义的办法。
就如修依所说，心灵的力量确实无从抵抗，但又确实与意志、情绪、认知、信念、本能都有关系，而所谓的准许性骚扰所衍生的欲望，就直接牵扯到了情绪与本能，如果修依因此情绪高涨，还真能很大程度降低他的消失速度。
于是她憋红了脸，死死的闭上眼睛，一把将修依又拽了回来，带着自暴自弃的心情吼道：“算了！快点对我性骚扰！”
“……啊？”
她听到了修依语气中的茫然，焦急之下直接踏出两步，用自己的身体重重的将修依推到了墙上：“你快点性骚扰啊！要不然来不及了！！！”
古明地觉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而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如此豁出去的自己被轻轻的推开了，还听到了一声轻飘飘的回答。
“好了，别闹了。”
古明地觉呆呆的睁开眼睛，看到只剩下小半个身子的修依又在望着窗外，仿佛那正在被【撤销】的世界，是令他无限留恋的风景。
“你到底在看什么？”她无法理解的，语速极快的问道，“难道你不想活了？”
“为什么要在意是否活着？迎接终结不好吗？”
修依同样不解的反问着，而后就仿佛在赞颂着什么那般，声音变得低沉而又喜悦。
“你看，这样的世界，多美啊。”
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瞬间充斥了古明地觉的内心。
她鼓起勇气，带着侥幸心理，一点一点将修依的身体拽了回来，终于知道了之前从心底闪过的那份不安，到底来源于何处。
在修依那仅剩的小半张脸上，一只漆黑而深邃的眼瞳异样清晰，而这样的眼瞳，和她在爱丽丝记忆画面中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突然明白了。
会导致修依陷入绝望的，并非足以令人崩溃和绝望的境遇，而是再单纯不过的“应激”，只要陷入合适的情景或心境，这份绝望便会自然而然的出现，并掌控修依的一切。
就仿佛是人在面对不同的关系，所展现出的不同反应那般自然。
因此才不会受到抵抗，也不应受到抵抗。
可是现在明白过来，好像已经迟了。
第十四章 老娘到底哪里不够可爱！
因为那一只漆黑的眼瞳，古明地觉大脑空白了十多秒，仿佛在经历濒死之刻的子弹时间。
而在回过神的第一时间，她便立刻开始检查自己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