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上新桑
“这也不是你偷懒的理由，何况你还打算用行善的名义跑去幻想乡偷懒，罪加一等！”
“哇呜……”
在一次重重的敲打过后，小町捂着脑袋趴在地上，低声抽泣着，再不敢说话了。
看到这幅样子，四季的脸上虽然还带有怒容，但木牌却敲不下去了，她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瞪了一眼周围的围观群众。
因为这番敲打太过热闹，附近有不少等待引渡的灵魂被吸引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个伫立在小舟上看热闹的死神，不过被四季这么一瞪，一众死神顿时绷起了脸，催促着那些灵魂登上了船，顺带还把小町带来的罪人给拘走了。
等到周围再次恢复平静，四季映姬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脸蛋，努力的板起了脸，平日里她可以很自然的露出这幅铁面无私的冷脸，但是刚刚经历过被胸袭击那么恐怖的事，她的威严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这是引渡死者灵魂的地方，生者本来不应到这里来，不过你是被小町拐来的，我就不追究这个错误了。”四季映姬顿了一下，仔细的打量着修依，“你刚才说，你想见我？”
“是的，听说您是幻想乡关于灵魂方面的专家，我有些问题想请教您。”
“不允许。”
“是这样的……呃。”修依刚准备说明，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拒绝了，“为什么？”
“因为这个。”四季映姬走到修依面前，抬起手中的木牌，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明明是很轻的敲打，但是在木牌与额头接触的瞬间，修依却感觉仿佛被一把几百公斤重的铁锤砸到。
在非魔人化的状态下，这一下本来足以让修依脑袋开花，瞬间失去意识，但实际情况却是他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只是清晰感受到了那剧烈的疼痛。
这种完全破格的疼痛，让记忆中根本没有哭过的修依，一下子溢出了眼泪，终于明白小町为什么疼成那个样子。
“这是悔悟之棒，棒的重量与被敲打之人犯下罪孽的深重程度相等，而你完全称得上罪孽深重四个字，倘若不是你有足以与罪孽相抵，甚至还超出一些的功德，现在我就已经重重的惩处你了。”
四季映姬转过身去，给修依留下了一个娇小却充满威慑的背影：“回去吧，但是小町不可能给你带路，以你的力量，在已经建立起规则的幻想乡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只不过是多废点时间而已。”
修依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终于从那难以承受的疼痛中缓解过来，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泪，看到四季映姬要走，他沉默了一下，开口道。
“既然名为悔悟之棒，那么最重要的并非是让人感受疼痛，而是让人在惩罚中忏悔罪孽，对吧。”
四季映姬脚步一顿：“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有罪孽，那么作为一个生者，我理应用余生去忏悔、偿还、弥补才对，但是首先，我得先明白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你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罪？”四季映姬的声调没有起伏，却充满了令人不安的威慑感，“没有任何人可以在我面前说谎，这个谎言我已经记下了，等你死后会罪加一等。”
“抱歉，我说的可能不太严谨。”修依慢慢呼了口气，更加细致的说道，“我知道自己有罪，但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用言语判定了同样迫不得已的凶手死亡，罪孽应该只能算轻微，至于另外一个比较严重的错误，目前也没造成太坏的后果，只是让人头疼一些而已，应该算不上是罪孽深重。”
四季映姬皱了皱眉，不解的低声呢喃道：“没有说谎……”
“我是带着诚意而来，当然不会说谎。”修依认真的说道，“如果您真能细数我的罪孽，我反而会非常高兴。”
四季映姬皱眉思索了片刻，一时间没有回话，这个情况再次让小町感觉见了鬼，在这么多年的同僚经历中，她所见的四季大人向来干脆利落，何曾出现过犹豫这种情绪？
半晌之后，四季映姬依然没有回复什么，反而对小町说道：“去做你的工作吧。”
听到这话，小町诧异了一瞬，随即忙不迭的抓起镰刀扭头跑路了，背后说上司坏话又被抓个现行，她本来都做好了被训斥一天一夜的心理准备，这种结果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等到小町远去，四季映姬又看了修依片刻，摇摇头道；“不行。”
“不行的意思是……”
“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罪孽被他人细数，如果我没猜错，你想向我求助的，是有关记忆的问题。”
“是的，我死过很多次，也失去了很多重要的记忆，那份罪孽我不知情，显然也在那部分记忆之中。”
四季映姬点了点头：“所以我说，不行。”
迎着修依疑惑的目光，她从袖子中拿出了一面小镜子，说道：“这是净琉璃之镜，是审判死者的道具，若用这面镜子映照接受审判的死者，死者过去的一切言行都将在镜中得到再现。”
这个消息对修依而言是莫大的惊喜，但提前道出的那句不行又是一盆稳定情绪的冷水，修依平复着心绪，声音还算稳定的问道：“对生者没用？”
“有用，但净琉璃之镜的作用是映照受审者的过往，便只能作用于此，若是真想知道，你便只能死掉，来是非曲直厅接受审判。”
四季映姬收起镜子，转过身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我本不应和你说那么多，只是念在你诚心愿意悔改，并有超出罪孽的功德，这才向你透露这些，但不行就是不行。”
修依差不多明白了，面对这位铁面无私的阎魔，规则外的通融是完全不存在的。
似乎知道修依的其他打算，四季映姬继续说道：“问幽幽子也没用，她确实可以统御幽灵，但却连自己都没有生前的记忆，自然也不可能帮到你什么，回去吧，等到你死之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修依想了想，决定再透露点信息，毕竟这是一个可以明确知晓过往的机会，怎么也没有错过的道理。
“规则的存在意义，是为了维护一个或多或少团体的稳定性，可在不打破少许规则就可能让稳定性崩溃的情况下，依然秉持规则就是舍本逐末了吧。”
“你又想说什么。”
“之前我说过，我有一个尚未造成太坏后果的严重错误，倘若不快点找回记忆，我就没法真正的尝试弥补，而那个错误的最坏结果，有可能让幻想乡的大结界出现问题。”
四季映姬睁开了眼睛，因为她知道这是真话，虽说个人的真话不一定等于事实，但也足以让她察觉到一些东西。
“你来到这里是因为小町的错误，我也有管教不严的责任，既然如此，就由我送你回去吧。”
四季映姬转过身，也没管修依是否答应，便快步向外走去。
隐瞒这种秘密的八云紫，又该好好敲打一下了。
第四章 不应独自承担的沉重
本次游戏耗费的时间很长，离开游戏后又经过了好一番折腾，在进入暗无天日的三途河之前，天色就已经黑了。
而披星戴月的走在回去的路上，修依的最大感受就是渴和饿。
按照小町所言，四季映姬有说教的习惯，而且一下就是好几个小时，如果要在这饥渴交加的情况下接受说教，那一定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幸运的是，四季一路上根本没有训斥什么，只是简单的问了修依的名字，然后便闷头赶路，连知道修依不会飞的时候都没有露出什么异色，似乎心事重重。
她将修依引到了幻想乡内唯一公路的三岔路口处，这三个方向一个通往人间之里和学校，一个通往河童居住的玄武之泽，最后一个通往红魔馆。
据说这条公路原本只用于连接玄武之泽和人间之里，用来方便河童们的建设运输，然而在修建的时候，红魔馆方面却突然现身砸了一笔钱，要求把路修到红魔馆门口去，理由是红魔馆馆主要买车，有车就得有路。
正所谓要致富，先修路，在幻想乡修建四通八达的公路本来就是计划表上的必要工作，只是因为建设初期资金不算充裕，只能暂缓一切不重要的开销，把每一分钱用到刀刃上，可既然有冤大头愿意出钱，河童们当然没有不建的道理。
要不是因为当时八云蓝亲自监工，算出的施工费既精准又公道，红魔馆大概连红茶都没的喝了。
总而言之，在确定修依已经可以找回去之后，四季映姬就走了，连让修依道句感谢的机会都没有给，因为她急于确认一些事情。
划过漆黑的夜空，闯进生人勿进的幽冥结界，登上漫长的白玉楼阶梯，走过盛开着冥樱的石板道，四季映姬来到那个坐落与樱花之中的巨大庭院，又在妖梦的引领下见到了幽幽子，以及她此行打算见到的目标。
幽幽子正处于沉睡之中，眉眼间看起来有些疲惫，却又带着一种深深的满足感，这幅样子倘若被修依看到，脑海里肯定能自动闪过一连串不和谐的画面，只可惜妖梦太纯洁，四季太正经，两人谁都没有多想什么。
踏入房间的四季映姬本想说话，待看到身形有些虚幻的幽幽子时又皱了下眉头，然后给八云紫使了个眼色，转身走了出去。
八云紫轻托着幽幽子的脑袋，小心翼翼的起身，让妖梦跪坐在了她原本位置，充当幽幽子的枕头，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见到了庭院中的四季映姬。
“她怎么了？”四季映姬皱眉问道。
“幽幽子参与了这次游戏，吃了点糟糕的东西，所以一直在很‘极乐’的跳舞，极乐到差点想起了点不该想起的东西，不久前才刚刚睡下。”说到这个，八云紫的脸色不太好看。
“如果真的想起来了……也许是一件好事。”
“呵，四季大人在审判厅天天看生离死别，当然很能看得开，但抱歉了，咱可没您那样的好心态。”
八云紫的话语带着点火气，不过四季映姬很能理解，自然也不会在意，于是她放下这个不值得争执的话题，直截了当的道明了来意。
“那个修依是怎么回事。”
“他啊……”
八云紫原本下意识的想装傻，想说那就是一个新入职的教师，不过迎着四季映姬那平静而严肃的目光，她险之又险的想起了不能在这位面前说谎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既然你为此来到这里，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吧。”
“不，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多问他。”四季映姬摇摇头，“但你一定知道的很清楚，所以我打算听你说。”
“这就奇怪了，既然你已经和他见过面，那为何不去审问他，反而要来审问咱呢？”
“因为他的功大于过，除非是已经死掉，否则我不想用审问的态度去面对他。”
八云紫稍显讶异的看了四季一眼，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了出来：“给大结界注入那样的病毒，却还是功大于过？那还真是不得了的善人啊。”
“病毒？”
“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没有问。罢了，既然你已经来‘审问’咱，那咱想必是逃不过一个交待了。”
话是这么说，八云紫却突然自顾自的走入隔壁房间，片刻后又拿着酒走了出来：“故事比较复杂，想说清楚需要费点时间，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也好，现在是下班时间。”
八云紫在白玉楼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四季映姬也不是什么在意享受的人，两人就在庭院中的樱花树下席地而坐，一个说一个听，慢慢的喝完了一壶酒。
“原来他就是那个游戏的制造者。”四季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又释然的摇了摇头，“虽然是大罪，但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人类中百年……不，千年一遇的天才了。”
“超越时代半步是天才，超越一步是疯子，但他就算失去了不少记忆，本性也显然不是那样的疯子，更像是有某种执念支持的天才，所以咱怀疑有人教过一些知识。”
“谁？”
“冈崎梦美，那个来自未来的物理学教授。”
这个名字对四季映姬而言有些陌生，但也不是没听说过，她回忆了听闻，不确信的说道：“应该不是吧，据我所知，即使是那个人所在的未来，人类似乎也没有发现幻想乡的存在，她只是意外到达了这里。”
“确实如此，冈崎梦美时间旅行的目的是确认‘神秘’的存在，而她费尽全力，最终也只是意外发现了一个幻想乡，但修依的穿越装置所去往的，似乎有不少与神秘相关的世界，不然没法解释他那一身繁杂的力量是从何而来。”
“从这些区别来看，修依与冈崎梦美掌握的科技是有差别的，不过这份差别不算太大，尚且在一个‘天才’的可能性里。”
八云紫抿了一口酒，面色稍微有些冷淡：“另外，关于冈崎梦美所在未来没有发现幻想乡的问题，咱有过一些假设，要么是术业有专攻，她所在时代的人根本不相信神秘的存在，也没去寻找什么隐藏在地球上的神秘，要么是咱或者那个世界的其他大妖怪提升了大结界的隐藏能力，至于最后一个可能……”
“那个世界的妖怪已经灭绝了，根本没有幻想乡的存在。”四季映姬明白了八云紫心中所想，“怪不得在游戏出现之后，你急躁的不像是一个有耐心的大妖怪，倒像是妄图在有限生命中创造一个时代的人类。”
八云紫没有说话，只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四季陪她喝了这一杯，权当是为她的这番苦心，然后重重的放下了杯子：“我明白了，那么闲话到此为止。”
八云紫本以为今日的话题结束，闻言愣了一下：“闲话？”
“对，这些事情属于你的责任范围，我无意插手，今天来也不是为了和你说这个，只是为了接下来要说的，有必要先行了解一下罢了。”四季映姬平静的说道，“关于游戏背后的这些信息，你有没有告诉过谁。”
“没有，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多，出现混乱的可能性便越大。”
“话虽如此，但茨木华扇和摩多罗隐歧奈呢？”
这两个名字八云紫当然很熟悉，虽然所属立场有些不同，但都是与她平齐的幻想乡贤者，终究算是统一战线的存在，其中的摩多罗隐歧奈还是与她一同创建幻想乡的贤者，是潜藏于万物背上的秘神。
“没有。”八云紫知道说谎没意义，很干脆的回答道，“告诉她们有什么用，反正也帮不上忙……”
四季映姬点点头，将手伸入了袖中。
八云紫心中陡然生出不妙的预感，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没人能闪过悔悟棒的敲打，就连八云紫也不行。
“这才是我今天来的目的。”四季映姬看着痛到满地打滚的八云紫，冷着脸再次举起了悔悟棒，“你这小事撒手不管偷懒耍滑，大事却都独自担着的臭毛病，应该改一改了。”
“咱都说了，她们知道也帮不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