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风的祈祷
等到菲尼克斯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正坐在小院子的门槛上，脚下踩着由不规则圆石组成的石板路尽头，左右两侧是满目翠绿的树林，路灯的罩子上似乎蒙了一层水汽，远远地透过树林传来氤氲的微光。
偶尔有舰娘和指挥官远远地路过，他们谈笑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菲尼克斯用双臂环抱住膝盖，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鼻尖传来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圆圆的小屁股隔着短裙被地面压扁，紧致的小腿上包裹着干练的黑丝与长靴，棕色靴子的后跟在几块圆石间扭来扭去。
她专心地看着地面上的石缝，瞳孔中却毫无焦距。
乱糟糟披在背后与肩上的火红色长发，纤细娇小又匀称结实的身姿，干练方便的穿衣装束，足以看出她平时是一个不拘小节的、很活泼的舰娘，但每个女孩的心中都藏着一片海、一座山、一棵树、一阵风与一个人，就算再怎么表现得无所谓，也不例外。
少年时的欢喜是真的欢喜，因为那是单纯的、一瞬的、发自内心的欢喜，而有些想法历经时间的考验才会逐渐在心中根深蒂固，就像一瓶陈酿的老酒，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显得愈发醇厚。
不知道过了多久，菲尼克斯微微地动了动耳朵，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逐渐靠近，步伐很大，声音很沉重。
叶洛拿着两瓶饮料走过来，弯腰将一瓶贴在菲尼克斯的脸上，少女默不作声地伸手接住，然后放在身前的地面上，继续低着头一声不吭。
叶洛跨出门槛，坐在菲尼克斯的身边，把她往旁边挤了挤：“往那边，屁股那么小，占地这么大。”
菲尼克斯挪了点屁股，腿侧碰到了放在地上的饮料，于是她把瓶子拿起来，沉默着一抖一抖地在地上颠。
“唉，那是气泡饮料，珍贵的快乐水，你这样磕碰很麻烦的，”叶洛提醒道，“等会儿你把它拧开，里面的泡沫就会一口气涌出来，噗地一下，浇你个满头满脸。”
菲尼克斯没有抬头，嘟囔道：“不会，还没有拆封的，不会。”
“说的也是，不过摇啊摇啊的，味道肯定不会有现在这么好了。”
叶洛手中同样拿着一瓶气泡饮料，伸手拧开，瓶盖下传来“嘶”的气泡声响，他顿时乐呵呵地说道：“就是这个味儿。以前在我们老家那边，这种饮料统称为肥宅快乐水，意思是宅在家里的时候来一瓶，感觉会特别舒服。”
菲尼克斯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凉的，你少喝点。”
“嗯，这种天气要少喝点冰镇饮料，我知道，”叶洛说着怀念的话，一点饮料都没有沾，反手就把瓶盖拧上了，“明明我才是家里的老大，但是好多舰娘都和我说过类似的话。对身体不好的坏习惯少沾点，对身体不好的食品少吃点，说好的指挥官天下第一呢？”
菲尼克斯“呵”了一声说道：“开什么玩笑，谁管得住你。”
“也是，虽然舰娘们说的很多，但我只要坚持一下，总会得到胜利的。我坚持要熬夜，她们会陪着我一起熬夜，我嘴馋想吃油炸食品，她们就坐在我旁边眼巴巴地看，我冬天的时候偷吃冰淇淋，好几个舰娘跟着一起吃，后来在我的房间里捂着肚子满地打滚喊疼。”
叶洛笑了笑说道：“后来我就不干了，没人管得住我，所以我自己得懂事。”
菲尼克斯“嗯”了一声不可置否，骗谁呢，还懂事，天底下没有比你更任性的人了。
生活任性、作息经常不规律，熬夜派发委托和出击，指挥任性、各种冲动的时候数不过来，偏偏这样的人是自己的指挥官，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菲尼克斯等着叶洛自己说起以前的事情，叶洛却提起刚刚被打开的饮料，伸手递给菲尼克斯：“来两口？这瓶拆开了，不能再放了。”
菲尼克斯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去。
将瓶口凑近嘴边，带着清爽刺激的甜饮料涌入嘴中、灌进胃里，吨吨吨，菲尼克斯闭着眼睛，一口气干了小半瓶。
叶洛忽然怀念地说道：“我家以前条件不好，所以小时候最期待的时间是过年，只有过年才可以这样放肆地喝饮料。穿着棉衣、站在火炉前，放心地抱着大桶饮料吨吨吨，火光耀在脸上，浑身都发热。”
菲尼克斯拿着瓶子愣了一下：“是这样吗？我以为咱们家很有钱。”
家庭不好，还能那样随随便便大建、随随便便成为堪称伟大的指挥官吗？不是说成功非要和钱挂钩，但有钱的话做很多事情确实都会方便很多。
叶洛笑了笑没接话，忽然又说道：“我是前年回来的，前年四月份。”
“啊？哦，真早。”
“那是一个叫樱花市的地方，那里有着世界上最和平的安全海域，几乎所有普通人都没见过深海，那里仿佛被世界遗忘，偶尔出现一个深海，甚至是舰娘总部都要亲自出动的大事。”
想起那时的事情还是令人怀念，叶洛继续说道：“樱花市是一个旅游城市，四月份左右的时候，城市中随处可见淡粉色的樱花，很多街道两旁种的都是樱花树。旅客有很多，男男女女的，他们会兴致勃勃地花上一整天来找一条适合心意的樱花街道，怀里抱着照相机拜托别人帮忙拍照，将绽放笑容的一瞬间永远留下，粉色的樱花在背景中像是雨一样落下来。”
菲尼克斯下意识地脑补了一下，微微点头：“听起来很漂亮。”
“漂亮，且和平。”
叶洛笑着说道：“在那里我首次重新遇到了我们港区中的舰娘，是亚特兰大和朱诺，然后还有绫波。当时我很穷，她们很有钱，没办法，当时我就就知道，我又上贼船了。”
“什么贼船，听起来像是小偷一样。”
菲尼克斯吐槽道：“哪里有这样形容自己舰娘的。”
“没办法，当时我在樱花市打工，每天的娱乐就是去站在码头上看海，结果亚特兰大她们一来，就问我要不要重新组建港区出击打架？我一想，重现港区辉煌吾辈义不容辞，但打架就算了，可以选择和平，为什么要打架。”
叶洛双腿伸直搭在一起，用手指敲着膝盖，笑着说道：“后来碰到了很多舰娘，她们一开始都问我，是不是想重建港区了？我们要不要去前线啊？去什么啊，以前喜欢出击，那是以前我年纪小，喜欢刺激，现在想通了，平平安安才是福，大家一起坐在港区里面聊天打屁不舒服吗，为什么一定要有个雄心壮志呢？”
菲尼克斯愣愣地看着他：“喂喂，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就当是我突然想通了吧，以前我任性，舰娘们陪我任性，现在我得学着懂事一点，让大家都稍微轻松一点。”
叶洛扭了扭脖子，游戏里的锅每次都要他来背，但是不背还不行，那就是一笔糊涂账。
“你不想试试吗？我们港区现在可棒了，每天除了早上需要按时起床、晚上需要按时睡觉之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每天只管吃喝玩乐的堕落生活，你真的一点都不向往？”
菲尼克斯无语了，她两只手拿着两只饮料瓶，捏的瓶子嘎吱响。
“……难以想象，那么多舰娘一起偷懒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叶洛拍拍她的肩膀：“别问，问就是爽。不信你去问贝法和绫波，摸鱼不比出击舒服？”
“好吧。”
菲尼克斯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既然领头羊都变成了这样，家里的舰娘肯定都变成咸鱼了，你还说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终于明白了？明白了就走吧，我这几天超忙的，只有贝法和绫波两个帮手，你们来了也好，快点帮我干活。”
“嗯……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你问。”
“就一个问题，我想听听你真正的想法。”
“你说。”
“那我说了？”
菲尼克斯的声音忽然变得无精打采，刚刚强行打起的精神和强行鼓起的笑容一起耷拉下来，扭曲成令人心痛的苦笑。她勉强勾起嘴角，试图让自己阳光一些，但是心中压抑了很久很久的那座山终于砸破了风狠狠地落入大海，让她无法抑制地问出了那个她日思夜想困扰了很久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呢？”
她带着困惑，苦笑着问道。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为什么不是别人呢？为什么当时做秘书舰的不是企业、不是提尔比茨、不是长门、不是天城、不是胡德、不是逸仙……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叶洛愣住了。
“我什么都不会，我什么都愿意学，我愿意从战士变成秘书，为了港区我什么都愿意做，但是为什么……”
菲尼克斯用力抓住头发，埋下头，哽咽着问道：“为什么是我呢？指挥官，为什么偏偏是我呢？为什么要让港区在我的手上解散呢？如果这是你一开始就算好的，为什么偏偏选了我呢？是因为我平时太吵了吗？是因为我太笨了吗？是因为你觉得我应该成熟一些吗？你不觉得……这很过分吗？”
“……”
叶洛无言以对，他能有什么话说呢？他当初卸载游戏的时候，甚至没注意秘书舰到底是谁。
糊涂账啊，糊涂账。
伸手揽住菲尼克斯的肩膀，叶洛让她轻轻地倚靠在自己身上，抬头望着隐约自树林外透出的氤氲灯光，轻轻地叹息。
她哭的好伤心，仿佛星星都在流泪。
第二十九章 同 伴
小院子的房间中，昆西偷偷地透过窗户看向屋外，面上露出明显的忧虑之色。
尽管被房间拦住看不到，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到伤心哭泣的声音。菲尼克斯是个永远有着活泼精力的姑娘，不管碰到什么样的挫折与困难都可以自信满满地面对，昆西还从来没见过她哭的样子。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就连昆西这么单纯的舰娘都可以看得出来菲尼克斯一直以来压力很大，可想而知当年的事情在她的心中到底记挂了多久。
港区舰娘要是执拗起来，没有指挥官的排解，心里的那道坎是怎么都过不去的。
这也是指挥官的任务、工作和责任——在港区舰娘出现心里问题的时候，负责帮她们排忧解难。或者不是责任这样宽泛且生疏的东西，这大概类似于本能，就算只是静静地陪在身边，港区舰娘都会通过倾诉和交流，逐渐恢复原本的状态。
指挥官和舰娘之间的感情这回事嘛，不讲道理的。
大概是菲尼克斯压抑的相当久，那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也持续了相当久，昆西坐在床边有些坐立难安，手中捧着水杯，忍不住说道：“那个，我们不出去真的可以吗？”
“不用，我们出去也没有用，菲尼克斯的事情只能交给主人。”
贝尔法斯特提着刚刚烧好的茶水，笑容得体地询问道：“他们的事情不用担心，主人肯定比较关心的是，你们有没有其他同伴的消息？目前我们港区还有很多舰娘没有踪影，你们有和其他舰娘联系过吗？”
昆西愣了愣，下意识地捋了捋自己的粉色长发，思索着说道：“大概是没有吧，我没有关注过类似的事情，以前我们很少在一个地方常住，直到后来搬到了危险海域的据点里面。”
“是这样吗。”
贝尔法斯特点头，并不为之遗憾，在听说昆西她们一直都在危险海域过着隐居般生活的时候，她就已经有过类似的预想了。
这时，一直认真地玩着手上气球的埃尔德里奇随意地抬起头，慢慢地说道：“有哦。”
贝尔法斯特顿时饶有兴趣地看过去：“嗯？”
埃尔德里奇重复道：“有哦，同伴，两个。”
……
前线，前沿阵地。
浓郁到肉眼可见的深海气息滚滚蔓延而来，最终堪堪吞没了第二道防线，在即将触及到第三道防线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深海气息不会主动停止蔓延，除非有大批精锐的舰娘正在飞速歼灭相应的深海舰队。
轰！轰！轰！
强大的炮火不间断地自大大小小的炮台中飞射而出，不断地将成片的深海化为火球与碎片，天空中尽是乌压压的舰载机，胖嘟嘟的轰炸机与低调的鱼雷机尽情地倾泻着炮火。
“主力舰队，只管输出！护卫舰顶上去！”
“中破的舰娘立刻撤离，后备的护卫舰，顶上去！顶上去！”
“不小心大破的舰娘，注意在队友保护下撤退，快去接受紧急修复！”
“不要在乎弹药与消耗，进攻！进攻！进攻！”
这是一场激烈到堪称疯狂的战斗。
为了最大程度上地阻碍深海舰队，高练度的主力舰娘们组成的舰队不计成本地倾泻着火力，并且在大量护卫舰的辅助下，很快便强行地突入了深海气息之中，将原本整齐聚集在一起的深海舰队逐渐撕开了一道散乱的裂痕。
不断有舰娘在深海的反击中受伤，紧接着便有后备的舰娘顶上去，专心进攻的主力舰娘的输出相当有效，原本严密的深海舰队逐渐被撬开，就像一块坚硬的大理石，正在被一柄凿子不断地挖开。
被冲散阵型的深海舰娘迅速被后续的六支队伍包夹吃掉，面对数倍于以往的敌人，舰娘总部的战斗方针却异常生猛。
轰！轰！轰！
三连发的炮火准确地命中了远处的深海舰娘，让那黑白色的少女在火光中化为大片碎屑，马里兰忍不住双手叉腰，大声狂笑起来：“哈哈哈！就是这样，就是应该这样！这才是适合马里兰大人的战场啊！不错不错，舰娘总部的安排可真不错！”
只管输出，不用担心防守与闪避的问题，面前的敌人扎堆成片，己方的炮火覆盖天穹，这才是她理想中的战斗嘛！
科罗拉多露出一丝笑意，同样大声喊道：“比起以前的战斗，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