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落
尽管博垂库尔只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但关切的神情不是装的。
看着他的背影，马修心中暗想，这人本性不坏，能处。
这些天还愿意和他们来往的也只有拉海尔和阿朗松了。他们两人身份超然，不用担心国王迁怒，自然不用看人脸色。
之前和他们非常亲近的吉尔将军也很少找他们。
进入凡尔赛大营，将军们按照秩序站好。
站在前边的是各路统帅、将军和参谋长，后勤官员在最后站着。
之前的御前军事会议，贞德和马修站在C位，现在只能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查理七世在侍卫们的护卫下缓缓来到营帐，在主位坐下。
大臣和将军们纷纷向国王行礼。
查理七世踌躇满志的环视四周，然后淡定的说道：“伯纳德，国外局势如何，有什么变化？”
被称为伯纳德者是一名面容俊朗的青年贵族，他是奥尔良公爵，也是枢密院首席大臣（首相）。
法国内部的政治派系很复杂，大体上可以分为布列塔尼派（吉尔就是这一派的），奥尔良/阿马尼亚克派，勃艮第派。
其中阿马尼亚克派和勃艮第派有血海深仇（特指老公爵被勃艮第人当街杀死），根本不存在调和可能性。
正因如此，伯纳德的政治主张是彻底肢解粉碎勃艮第公国。
他平静的向国王做了简短报告，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国际局势没什么变化，该看戏的还在看。
查理点了点头表示知晓，继续让拉海尔等人发言。到最后终于轮到贞德和马修。
在贞德说话之前，查理忽然站了起来。全场将帅都有些紧张，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查理七世看着大臣和将军们战战兢兢的样子，长出一口气。这些天他终于知道当统帅有多累了。
虽然他不需要亲自指挥作战，但身为统帅也不能真的当挂件，他也在努力学习怎么打仗。
这些天将军们固然是如履薄冰，他也是不敢犯半点错误。
其他人输了还有机会当二五仔投靠英王，他输了就什么都没了。
很多时候他也很想抛下一切，让贞德来指挥。但他毕竟是君王，他是要面子的。
仗打到一半让贞德接替，其他人怎么看他？
他缓缓说道：“贞德，辛苦了。”
这句话让贞德和马修完全没想到，更让一众大臣都傻眼了。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算是什么意思。
查理轻咳一声，补充道：“你要负责全军的后勤，这些事情也是你第一次接触，辛苦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大部分大臣和将领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打算重新启用贞德就好。
他们之前冷落排挤贞德，要是国王陛下重新启用贞德就尴尬了。
政治嗅觉敏锐的大臣和将军们可没这么蠢，他们品味出东西了。
陛下先是直接说的“贞德，辛苦了”，然后才说后勤工作不易。这等于是陛下间接对贞德以前领军作战的辛苦表达了感谢。
看来贞德并没有失宠啊。
傻子们还在想着怎么落井下石踩贞德几脚，聪明人已经打算尽快去拜访圣女，来一波雪中送炭了。
贞德心思单纯，倒是没想那么多，她有些感动的回应道：“陛下率领大军才是真的辛苦。”
站在她身边的马修当然能听出味道，他对查理又多了几分认识。
陛下虽然有很多缺点，但却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且他有自知之明，很少干涉下边人办事。
这种领导真的很不错。
如果没有赐婚凯瑟琳这种事就更好了。
一番寒暄后，查理将拉海尔提前给他准备的作战计划照本宣科一遍，顺便鼓舞大家恪尽职守，不要松懈。
国王都没有松懈，大臣们自然是不敢的。
御前军事会议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结束，每个人都领到了分配合理的任务。
就算以马修的挑剔眼光来看，这次的军事部署也没有任何问题。
简言之，这一仗稳了。
会议散场后，查理专门留下了马修和贞德，让他们陪他出去散步。
国王散步可不是小事，尽管他要求禁卫军不要跟来，但禁卫军哪敢真的让国王自己瞎跑。
在他前方和后方分别有几百名禁卫军骑兵清场。
国王在前边走，马修和贞德就像左右门神一样坠后半步跟着。
很快，他们走到一座山丘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巴黎市区。
看着巴黎市高耸的城墙，查理七世沉默许久，缓缓说道：“你们来过巴黎吗？”
马修和贞德这两个土包子一齐摇头。
查理虽然没有回头，但已经用余光看到了他们的反应。
他很想忍着笑意，但很难绷得住。终于，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笑容。
“从我出生时起就在这座城市中生活。按理说我应该对她很熟悉，但我现在只觉得陌生。”
马修和贞德都知道现在是国王的独白时间，只是安静的聆听。
“人人都爱大巴黎，人人都恨大巴黎。只要有钱有权，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在巴黎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以前我在这里做梦，现在轮到英国人了。”
马修笑着说道：“陛下英明睿智，指挥大军有条不紊，英国人的美梦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查理没好气的说道：“用不着你拍马屁，热那亚人的话能有多少可信度我还是知道的。”
马修一时语塞，他知道查理陛下对他拒绝赐婚一事还是耿耿于怀。
他有些庆幸是穿越到欧洲，这里的封建君主还没有那么专制。如果换个东方王朝，敢拒绝皇帝的赐婚，路算是走没了。
查理也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立即转移话题道：“马修，也许你不信，但我对这座城市真的有些厌倦了。”
“我不喜欢这种纸醉金迷的大都市，如果有的选，我宁可将首都放在一个中等城市。”
“可惜，没有合适的地方，他们也不肯走。”
他们指的是那些大贵族。他们在这里的利益根深蒂固，自然是不可能迁都。
马修愣住了，法国的首都一直是巴黎，查理的愿望注定无法实现。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几乎是随口说道：“如果您真的想迁都，有个地方倒是挺合适的。”
“哪里？”
“亚琛。”
第七十六章 人总要有点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查理猛地回过头来，不敢相信的看着马修，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法国历史上的首都几乎都在巴黎，但并非没有例外。
法国曾经的巅峰，法兰克王国的首都就在亚琛。
这是一个能够让整个欧洲颤抖的名字，也是一个让无数法国人魂牵梦萦的名字。
当然，这也是马修对查理的试探。
查理的双眸闪过一缕寒芒，随后逐渐消散，他自嘲一笑揶揄道：“这个梦比巴黎城的英国人做的梦还要离谱。”
“人总要有点梦想，万一实现了呢。她毕竟存在过。”
“那是几百年前的往事了，我现在只想将英国人驱逐出去。”查理的呼吸有些沉重，声音也有些发颤。
马修耸了耸肩，没有说话，他很确定查理心中的火焰被点燃了。聪明人说话不用多，点到即止。
查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笑着问道：“拿下巴黎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想回家，我离开家乡一年多了，父亲母亲一定很担心我。”一直没有说话的贞德开口了。
“他们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女儿已经是伯爵了。”查理的嘴角带着几分微笑，有些怅然的说道：
“就算拿下巴黎，英国人还在北方，你不想继续为国出力吗？”
贞德犹豫了一下，将目光投向了马修，没有说话。
“你们还年轻，哪有十几岁就退休的道理。难道你们不想为子孙后代争取一个公爵吗？”
贞德是土生土长的法国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就要求她忠于国家，忠于王室，虔诚信仰，听到国王的劝说，她的情绪有些激动。
“当然想，可是......”
“打完这一仗，我给你们放个长假，等休息够了再来帮我吧。”
查理的语气很温柔，但态度却很坚决。想退休，那是不行滴。
“陛下还信任我们吗？”贞德轻声问道。
“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
查理看着贞德的双眸，很真诚的说道：“虽然马修先生更看重自己的利益，但我相信他会为了你站在我国这边。”
马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既然你们的忠诚、才能都没有问题，我自然要重用。”
“之前不让你担任总指挥官，也是为了保护你。”
查理没有多说，但大家都很清楚，立功是好事，但功高震主不是。
以赫赫威名立不赏之功，这是逼着君王杀人。
这一番河边谈话，让马修和贞德这些天有些郁闷的心情好了起来。
既然身在法国，总是要在国王麾下效力的，能够得到国王的器重肯定是好事。
打下巴黎，回老家结婚，贞德就不用受圣女头衔限制了，她成为普通贵族，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那个鸡肋般的圣女光环，对法国有好处，但对贞德没什么好处，还会被敌人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