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摸鱼大帝
“嗯，户部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走，随朕出宫看看这些老兄弟！”
“记住，七月十五，燕山大祭，这些兄弟，一个个用轿子给我抬，也要抬到燕山墓园。”
“是！”
李文昊去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在陆文昭的带领下出了范阳城，一路北上。
“为何他们都去北边，须知范阳北边可比南边冷了许多，这是为何？”
“陛下……”
“算了，朕亲自问他们吧！”
一路北行，过了蓟州，李文昊终于看到了成片成片的村子。
现在正值夏季，田间地垄上可以看到那一个个汉子在耕地，也可以看到村口那些不算老的汉子坐在椅子上扇着扇子，喝着茶，也可能是酒……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残疾，有的人是瞎了眼，有的人断了手，有的人则是没有了腿。
但是从他们的精神面貌可以看出来，他们并不像那些残疾人那样颓丧，反而言语之间颇具豪侠之风。
“老丈，打搅了，赶路甚久可否讨杯茶水喝？”
李文昊下马向一个普通人走过去说道。
老者撇了一眼李文昊腰间的佩剑，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后生仔，剑这玩意是娘们玩的，咱们爷们就得玩刀，大刀，斩马刀，陌刀这才是男人用的东西！”
“老六，人家小孩子要口茶水喝，你怎么那么多事呢？”
一个仅仅剩下一条胳膊的老者，用那只独臂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之后，转头对李文昊自认和善的笑了一下。
他这不笑还好，一笑差点让陆文昭紧张的拔刀。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庞？
一道长长的刀疤斜着将这张脸一分为二，一只瞎了的眼睛，一半个被削掉的鼻子，还有那明显不对称的双唇……
“张二哥，你又吓到人家孩子咯！”
“孩子，别怕，张二不是坏人，他那脸啊，是当年突厥大战的时候留下的伤痕，你不知道，张二可凶猛哩，伤成这样，还硬生生砍了五个突厥狗”
“那可不！张二哥当年若不是因为断臂，恐怕因战功都够百人长了吧？”
“哎哟，瞧这脑子，这孩子来找水的！”
“孩子，你去村子里，随便敲一家门，都有水喝，有饭吃，但是唯独这里没有！”
“这里啊，是喝酒的地方！”
“是啊！”
“这里，一般人可不够资格坐呢，想坐在这里喝酒，要是军帐里没有几颗贼头，都不得坐在这里呢。”
老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李文昊就那么恭敬的站在身边。
“老先生，那您能给我讲讲当初你们战斗的故事吗？”
“我家是专门说书的家族，我想把你们的英雄故事编纂一番，传颂天下！”
李文昊的语气充满了恭敬，但是换来的却是一声不屑的冷哼。
“皮娃子，你懂啥子叫英雄？”
“我们这叫英雄？”
“屁，我们是逃兵！”
“逃兵你知道吗？”
那个叫老六的人好似发酒疯般，癫狂的吼道。
仔细一看，这个双手俱在的人，竟然少了一条腿，而另一条腿也是自膝盖以下就没有了。
更诡异的是，听到老六这么说，围在一起的这些人非但没有反驳，反而还一个个赞同的点点头。
“是啊，咱们是逃兵！”
“逃兵！”
“我们哪里配的上英雄两个字，我们就是逃兵！”
“真正的英雄是玄武门前给太子挡刀的小六子，是随着罗通将军死守怀璧关的张军，李虎，……”
“是在死人谷半步不退二娃子，三牛儿！”
“我们，不过是一群逃兵，一群在战场上连和敌人同归于尽都没做到的逃兵！”
“我们守在这里，住在这里，不过是想着死后离那些埋在燕山的老兄弟近一点，我们这辈子是没那个机会，也没那个脸往燕山埋了，只能把自己的墓地选的和这些兄弟们近一点。”
“诸位同样是为国效力，何故如此贬低自己？”
“贬低？”
那个叫张二的直接拿起了桌子下面的酒坛子一饮而尽。
“年轻人，喝过吗？”
“军中特供烧刀子！”
说着给李文昊倒了一碗，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若是没喝过的人恐怕一口就要呛哭，但是李文昊……
“不错，还有点酒量，那我就和你说说！”
第622章 只是慢慢凋零
“我们这田地，这庄子，这酒，包括女人，婆姨都是朝廷给的！”
“你可知道，朝廷为了安置我们这些废人花了多少钱？”
“有这些钱能养活多少大军？”
“你不知道，你不懂！”
“幽燕之地，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三不管的地方，亏了太子爷来了，带着我们种田，带着我们挖矿，带着我们打草原，打辽东，带着我们安家，带着我们立业！”
“从一开始，我们的命就是太子爷的，但是，现在呢？”
“我们非但没有为太子爷尽忠，反而还要朝廷出钱养活我们？”
“看到那些下田干活的人了吗？”
“那都是朝廷出钱雇的，我们自己的儿子，都让朝廷给接学堂念书去了！”
“你说，我们这帮老家伙何德何能啊！”
那个叫张二的人，铁打的汉子，和敌人同归于尽都不会眨一下眼的汉子，此时竟然用独臂抱住了脑袋痛哭了起来。
“哎！”
“当年，有幸被太子殿下选入枭鬼军，跟着大军南征北战，攻城掠地，那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张二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看似年轻一些，但是同样身体有残缺的人开口。
“从小，我就是流民，就是乞丐，全家都是流民，都是乞丐，那时候天下大乱，今天这个大王，明天那个大王！”
“我只能跟着流民的队伍进长安！”
“眼看我爹娘要饿死的时候，太子让人把我们接进了庄子。”
“然后接受训练，从小和太子一起长大，或者说看着太子长大。”
“那时候我们所有人的想法都是太子快点长大，然后带着我们去杀敌，去冲锋陷阵，以报答太子的恩德。”
“终于，机会来了，在玄武门前，本来，小六子的位置是我的，我可以替太子挡那一枪的，但是小六子斜着推开了太子和我……”
“那年六子十五，我十六！”
“而后，突厥来袭，太子独自一人在渭水便桥上挡着颉利，当时，我就是太子身后那一千骑之一，你们知道，当时我们有多想冲上去吗？”
“后来突厥退了！”
“我们打草原，打天下！”
“一战又一战，最后，和我一起入选枭鬼军的兄弟，都死差不多了。”
“就剩我！”
“终于在打波斯的时候，我有机会为太子尽忠，可以去和兄弟们团聚了！”
“可是，这老天，竟然没让我死！”
“我枭鬼军的传统，只有战死的，没有伤退的！”
“我对不起枭鬼军，对不起太子，对不起训练我们的单二爷，更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兄弟啊！”
“活着不能保护太子左右，还要朝廷供养，我有何面目……”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陷入了悲痛之中，陷入了对战友的怀念之中。
“诸位英雄，你们所做的值得大唐对你们的供养……”
“有你们在，大唐的军魂才在啊！”
李文昊感慨的说道。
“呵呵！”
过了半晌，气氛略有缓和的时候，张二再次开口。
“军魂”
“我大唐的军魂是一次一次大战培养出来的，不是我们这群老家伙。”
“可恨，现在独臂拿不动刀啊！”
李文昊带着陆文昭悄悄的走进了村子。
在村子的广场中，一群孩子，正在挥舞着长矛，嘴里大喊着口号，朝前面的草人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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