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姬 第125章

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人住了，凛音绕道后院，那个自己曾经第一次感受灵能的地方，草木依旧生长着，却是早已无了人烟。

“松田大人，松田大人……”凛音前前后后叫了几声，自然无人应答，显然，这些屋子里面根本没有人住。

“松田大人，去了哪里呢，就算他不在，那木村，马场，家仆呢？就算是太郎在也行啊，这些人，怎么一个都不见了呢。”

凛音感到几分失落，走出院子，向着不远处的村子走去，打算去村里打听一下，松田作为周围几个村子土地的领主，那么村民自然会大概知道他的去向。

凛音走近村子，没走多远，就听到村前的田地间传来了一个青年男子略显沙哑的和歌声。

“踩着水田捉住泥鳅带回去呀~踩着水田捉着泥鳅带回去呀~”

其他男女村民就附和着：“带回去呀~！”

这好像是木村的声音。

凛音又燃起希望，小步快跑到田间，果然看到木村一面背朝青天在水田间劳作，一面带着七八个农户在那里酣唱。

“木，木村大哥！”凛音百感交集的对着他喊道。

那木村弯着腰停住了，一会之后，才抬起头来看凛音，看到凛音却没有当年的倾慕和欢乐，而是面容有些干涩。

“镜姑娘？”

只是看这木村见到自己的表情，凛音似乎心中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夕阳西下，在一处能够眺望那风景如画领地的宁静小山坡上，木村带着凛音，来到了一个插着木牌的简陋但明显时常有人修缮的墓地前。

那土堆上插的灰旧木牌上，写着：“剑如人生 松田永秀之墓。”

这一刻，凛音的眼神凝滞了，一股难以控制的悲伤，从她的眼角流下。

木村神情漠然的站在这位比他还要高半个头的美少女身旁，说道：“你离开之后，那北条就来了，以武士之信义，忠诚质问松田大人，谁想到，松田大人没有做一句辩解，而是直接抽出了肋差,他应是在放走你的那一刻，就做好了这般决定的……”

凛音听完木村的讲述，默默的上前，不顾一地泥土，直接纯白的绢丝裙子跪在泥地上，对着松田永秀，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松田大叔……剑如人生，你那烽火戎马的武士一生，光辉而崭亮！”

夕阳下，凛音的泪水落下，闪耀着令人心悸的灵光。

木村直接一屁股坐在墓地边的枯草地上，视线涣散的说道：“马场不愿呆在这里就走了，我留下来照看松田大人的墓地，也成了这村子的代官，打算就此在这里生活下去吧，我也没什么实力，勉强抵抗个山贼还行，就继续在此守护村人吧，明年，可能就向村子里的姑娘花子求婚了，呵呵呵。”

“那就先恭喜木村大人了。”凛音道。

“哎，只可惜，那花子的父亲未必答应啊。”

“哎？木村大哥可是武士啊，这时代的女孩子不是都崇拜武士么？”

“可是花子的父亲是个小财主，看不起我这没钱没官爵的小小代官武士啊。”木村摇头，“曾经通过武士考核时也曾信誓旦旦，可现在也心灰意冷了，落得一无所有，连结婚都成问题呢，我恐怕是镰仓混的最惨的武士了吧。”

“木村大哥，之前承蒙你的照顾，你快要结婚了，我这做妹妹的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这个，不嫌弃的，就当做是我给大哥的一点贺礼吧。”

凛音随手从怀里掏出两枚金，递给木村。

“喔，这，这……这是金子啊！这么大块的金子！一块，得值一，一百贯吧！我的天哪！”

凛音笑道：“木村大哥，这些钱，结婚够了么？”

“够，够了！太够了！把村子买下来都够了啊！”木村兴奋不已，感激涕零的接过凛音给他的金子，捧在手里也是沉甸甸的，踏实啊。

“谢谢镜姑娘！谢谢镜姑娘！我木村，终于可以抬起头来去见岳父啦！”

看到木村开心爽朗了一些，凛音也感到心中好受些，只是，想要报答那松田大叔，却是已经不可能了。

就在这时，昏黄的云霞映照的杂草丛生的山坡上，摇摇晃晃的走来一位高大壮实的浪人。

这浪人，头发杂乱，一身残破的修行服，背着一把刀，手中却提着一个大酒葫芦，一面摇晃的走着，一面喝酒，醉醺醺的，往松田的墓前走来。

“松田大人，我，来看看你……嗯？”

浪人看到凛音和木村，也是一呆。

凛音与木村起身，微微向那浪人行礼示意。

“是，是……”那浪人却是醉醺醺的靠近凛音，身高1米85以上的高大浪人面色黝黑，胡子拉碴但刚毅的面孔还颇有几分英俊之气。

“镜姑娘？是你么？镜姑娘……”那浪人盯着凛音满口酒气摇摇晃晃的说道。

凛音也觉得有些面熟，看了片刻，才想起来：“你是……北条氏真殿下？”

想不到，当年英武帅气，风流挺拔的北条家公子，此刻却变得如此颓废不堪，就如同江湖浪人一般。

“呵呵呵呵，什么殿下，我……如今早已不是什么，殿，殿下。”北条氏真一个脚步不稳，坐倒在地，又大口的吃起酒来：“咯！镜凛音……你知道么？我北条氏真有今天，全都是拜你所赐。”

北条摇头晃脑的仰面盯着凛音。

这视线虽然让凛音不舒服，可也是一阵感伤。

北条氏真，也是在镰仓城的百鬼之夜，救了自己，将自己送到松田家，可谓自己的第一个恩人，如果不是他，自己若是遇到一个心术不正之辈，那后果不堪设想。

而如今，北条氏真已是家破人亡，虽然怪在凛音头上不公平，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确实都和凛音脱不了干系。

“镜凛音啊，你杀了我弟，又夺了我狄纣大哥的宝物，逼得他失去心智杀了我父亲，叔父，还有所有的家人亲眷……连我也是侥幸逃脱，这一切，岂不都是拜你所赐，拜你所赐啊，呵呵呵呵！”

“北条大哥，凛音……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也不想为自己辩解，凛音，唯有深感抱歉！”凛音深深的鞠躬，不管怎么说，对于北条氏真，她是有着深深的歉意的。

那北条氏真站起来，目光晃悠的说道：“唉，算了，算了，都过去了，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开个玩笑而已啊，呵呵呵呵，我弟弟生性卑鄙，手段残忍下作，我岂不知，我那北条大哥凶残嗜血成性，对镜姑娘一再逼迫，镜姑娘也只是为了保命才勉强反击，他们两个都是咎由自取！我不会怪镜姑娘的，只是，我所叹息，镜姑娘你的命运啊，你虽然生的如此美丽，心地善良，却总是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我想，你的心中，或是比我更痛苦吧！呵呵呵呵！”

“北条殿下，您不应如此自暴自弃，那小田原城，还等着你回去重建呢。”凛音试着鼓励他。

“狗屁！”胡子拉碴的失真显得比之前老成了至少十岁，他眺望山前吼道：“源赖朝这个老狐狸！他只是利用我的名义派出大军讨伐小田原，名为为北条家主报仇，讨回公正，可是占领小田原之后，对于归还交接领地之事只字不提！所有的北条领地都已经被足利和源氏的军队占据，我要去见镰仓公，从此再也避而不见！就这样，他巧取豪夺了北条家所有的领地啊！振兴北条，哼哼哼，怎么可能！不可能啦！我还是，喝我的酒，走我的路，做个一方行侠仗义的剑豪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北条氏真仰天大笑，倒也有着看尽世态炎凉之后的几分豪迈侠义。

凛音心中几度悲凉，可是，对于镰仓公，足利家，这些军政领土大事，凛音一个小小女武士，连说话的分都没有，她深知自己是帮不了也没有立场去干涉这件事情的，只能默默的向着北条氏真鞠躬，表示自己的歉意。

氏真转过身看着凛音，目光又露出几度温情与惆怅，“呵呵呵，镜姑娘啊，事到如今，也不怕你笑话，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镜姑娘，我打算浪迹天涯，行侠四方，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同往？”

“哎？”

同往，氏真的心意虽然没用说破，但凛音自然听得出来，她在夕阳下给了氏真最温柔，美丽的金色笑颜。

然后，一个郑认真的鞠躬。

“对不起，氏真大哥你是个好人，在你的道路前方，一定有着一位能够真正欣赏你，爱护你，安慰你的女子存在的，但是，那个人，却不是凛音。”

北条氏真的眼神微颤，眉头一颤，片刻的尴尬后又是大口喝酒，惆怅而豪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有了家园领地，没有了父母兄弟，我北条终于又被心上人当面拒绝啦！如此，我就真的毫无牵挂，可以踏上旅程啦！”

北条豪饮一口，转身，向着松田的墓穴鞠躬。

“松田大人，喝一杯吧，这酒，不错啊！你死了可却活在镜姑娘心里，我活着，可注定被镜姑娘遗忘，我们两个，还真是令人惆怅的命运啊，哈哈哈哈！”

北条氏真将酒壶的酒洒在了松田的墓地上。

而后，转身看向凛音：“我要走了，临走之前，凛音我要提醒你，我那大哥狄纣，已经舍弃了人道，他现在的实力，和等骏河一战时已经远不可同日而语，镜姑娘，你要千万小心啊。”

“多谢北条大哥提醒。”

“如果……不论如何，他毕竟是我大哥，真希望有人能让他在自己的心魔漩涡中，解脱啊……不可一错再错，那样迟早要陷入万劫不复啊……”

“镜姑娘，木村贤弟，就此别过了。”

红日半落山腰，高大沧桑浪客北条氏真的身影无忌又放荡的走在背光的黝黑山坡之上，一手提着大酒葫芦，三步一饮，口中还唱着豪放纵情的歌谣。

“天上影不变，世姿移枯荣，吾欲仗剑行呜呼，荒川葫酒夜半山……”

北条氏真纵声豪歌逐渐远去，凛音的心中也是无奈，只能默默祝愿这位浪人走上自己的传奇人生了。

“时候不早了，木村大哥，我也该回去了。”

“嗯……镜姑娘，”

“嗯？”

“有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不是这世俗土地上降生，更似落入这凡间的天女一般……”一向质朴的木村并不会什么修辞与风雅，但是看着此刻的凛音绝美天资，就是发自内心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木村大哥谬赞了，那……凛音就告辞了，木村大哥，保重。”

凛音告别了木村，这一行，虽然悲伤，但也了却了一桩心愿。

武士，为了证明自己的道路而死，那也是一种铁血丹心的荣耀吧。

凛音没有再在这边悲伤之地再做停留，而是打算前往武藏国，那里是柳生紫雨的家乡，听说柳生家乃是剑道宗师一门，凛音也是有心想去拜会一下，顺道，也去接那紫雨回来。

而此夜，月色凄冷。

心水一人坐在月夜窗前，等候着凛音归来，但凛音却一直没有回来。

心水面容苍白，目光忧郁，心神不宁。

“再过三天，就是我和上杉怜一绝高下的日子了，可是现在，我却无心练剑，凛音妹妹，你再哪里，几时才能回来，姐姐好想在决战之前，再和你见上一面啊……”

心水的眼角因此生第一次动真情，而倍感寂寞的流下了泪水。 武藏国，距离那镰仓所处的伊豆国还是有些遥远的，大约有四五百里的距离，而且多为山路，当中还隔着相权国的北部的一部分。

通往武藏国的道路，苍松劲立，百草丛生，虽然是秋季，但那墨绿的五针松，依然看不出严冬将至的景象，只是那灰青色的天空吹来的风，已然带着几分寒意。

凛音一身白色带着墨青松枝的访问着，倒是和这周围的山景有些呼应，说实在，这也是凛音出发前就打算好的，走到不同的地方换上新定做的和服，也别有一番情趣。

这些定做的新衣服可是花了她几百贯，不过现在的她来说，也是无所谓，镰仓有那么一名裁缝，时常到凛音所住带着新款的面料的地方为她量身定做，也算是凛音刻苦修炼之时的一点点乐趣

凛音走过山林，来到一处景致开阔的山坡，那开阔的天地间，一股古远阴沉的浩荡之风自背面吹来，呼的吹起她的长发与裙子。

这，这股浑然浩瀚，却又阴霾森冷的气息……

凛音转身面北看去。

那一望无际的荒野，丘陵后方，一座几乎占据了大半天空的浩荡火山，矗立于灰天黑土之间。

这火山，以凛音的灵视感觉距离足有上千里，可即便如此，依旧遮天蔽日，灰色的巨幕般的山峰顶部有着皑皑白雪，山顶之上，团团漩涡状的烟云密布，核心部分时有阵阵火光闪耀，给人一种只是看着都感到灵魂骇然的威慑感。

“这，这是什么山，怎么如此巨大，如此可怕……”

凛音拿出地图一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矗立于万里无尽深山之巅的——富士魔山？”

“那里就是，百鬼之国的核心地域么……”凛音难以想象，自己距离这霍乱平安王朝整个东部的魔怪老巢之地，竟然，就如同近在眼前一般。

一股难以克制的战栗，畏惧的感觉发自内心的产生，凛音站在那里也是不住颤抖，总觉得这富士魔山本身就是蛰伏在平安世界的旷世妖魔，在默默注视着自己一般。

凛音下意识的打起了樱名伞，遮挡在自己和魔山之间，才感到灵魂安逸一些，低着头，快步的走过这片空旷的山腰。

凛音自然可以选择更快的骑马，但是，她觉得只身穿越山林也是一种游历和见识的提升，小步快走，细细品味，感受着平安王朝大千世界的风资与野趣，而非走马观花的随意掠过，如此，对她的意境，对世界的感知，都是有着良多好处的。

只是以这样的速度边走边游历，那么估计穿过相权，达到那武藏国，还需要着三，四天的时间，不过凛音也不赶时间，只是带着一份闲情逸致的走着。

就在凛音打着伞，悠逸的行走在荒山野道的第三天，在镰仓城正面的那条开阔大道上，阳光晦涩，灰云滚滚，但街道两边却是挤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