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暴走中学生
那异样的情绪只是持续了一瞬间,下一刻,大舅妈面上便迸出了欣喜的表情,“哎呦哟”地靠近过来,拍着方希的肩膀。
“长大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总该大了。”方希露出同样的笑意,“不过舅妈你却还很年轻,和几年前一样。”
“哎呦呦,这孩子真会说话……”
杨文咧了咧嘴,他虽看不出成人的做作,可对这种话总觉着下意识厌恶,但身份让他不好多说什么,只带直接走回屋。
“妈,我回屋了啊,你们聊完了别忘了让我哥进来。”
“兔崽子就知道打游戏!多学学你哥——”
“知道了知道了。”不耐烦的回应。
“这是……”女人望着楚舒窈。
“我女朋友。”方希有意无意挡在了前面,“抱歉,她有点内向,不太喜欢说话,而且也听不懂咱这儿的方言……诶,我大舅身体怎么样?”
方希的话题正正卡在那里,使得还想询问下楚舒窈情况的女人硬生生止下了要说的话,只得啧了一声,“还能什么样,老三样儿了,抽烟喝酒……”
……如此的寒暄,你来我往。
仿若宾主尽欢。
但许一诺就是不开心。
许是对金钱的惊人执着,许一诺比楚舒窈更早地察觉到了方希话中刻意没有言明的东西。
鸠占鹊巢。
却好像……做过这种事的,不是他们。
方希曾对她说:“世界上哪有多少人会直接对你说‘我是坏人’呢?真的说了的,只会是不入流的……”
“真正的好人做了好事,不想让人知道;真正的坏人做了坏事,当然也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拿了你的东西,却一如既往对你好,像是狼,要想吃到肉,就要披上羊的外衣……只有遇到能到嘴边的肉,那外衣才会撕下来,露出牙齿来。”
“不要相信坏人让你学好的话,你学好了,被束缚住了……那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许一诺虽说确实不聪明,但作为杀手,她往往有种惊人的直觉,譬如此刻,她就能看出,方希与这两个成年人的虚与委蛇。
她很不喜欢这种虚伪的东西,更不喜欢方希被迫披上这层虚伪的东西。
所以她很不开心。
说起来,许一诺其实是很“双标”的,此前,两人去琴岛,方希设计耍刘茫那对小情侣时,手段可比这阴险多了……可许一诺完全没有讨厌的感觉,最多就是“阿希好厉害”。
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当然就是厉害。
但许一诺从不会为自己的理念找借口。
我就是双标,就是特殊对待,就是宽于律己严于待人。
阿希那样就是足智多谋,所以阿希很厉害;别人这样就是虚伪,所以我不喜欢。
你们抢了阿希的东西,所以我不允许。
......
方希并没有留在家里吃饭。
尽管对方再三挽留,方希依旧以“我明天就要开学了”为由,走了出来。
偏过头,是低头不语的楚舒窈。
“很疑惑?”他问,“疑惑我为什么没有提起房子的事儿?为什么就这么走了?”
“嗯。”楚舒窈低声点头,“这里对方哥哥你很重要吧?”
“重要的不是房子。”方希说,“是曾经在这里住过的日子。”
“这栋宅子才多少钱?足足七位数,确实不少,但对我来说,得到这种资金的方式很多很多,我大可以在别的某个地方盖一座一模一样的,甚至比它更大的房子……”
“但我不需要这些,我只想回来看一看,看一看过去平凡的自己,将他埋葬掉……老爹还活着,我也活着,我还多了很多重要的人,譬如你。回忆这种东西,我们以后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创造,人总要活到现在的。”
“而且……他们不论对我再不好,毕竟也是我的家人啊。”方希轻叹,“过去种种,一笔勾销。”
“说谎。”楚舒窈笑了起来,“最后一句。”
“嗯?”
“最后一句你说谎了,‘他们毕竟是我的家人啊’这句。”
“额……好吧。”方希耸耸肩,“事实上是,如果我平白无故弄死他们,一来表弟会很难受,二来我的名声也可能受到打击……就为区区一个房产,搭上我未来局长的名分,他们还不配。”
“不止哦。”楚舒窈笑容不变,“以方哥哥‘法内狂徒’的性格,肯定会做些什么的吧?”
顿了顿,“你也说了……坏人可不会说自己就是坏人。”
方希一脸正气,“我岂是那种蝇营狗苟之人?勿要小觑于某!”
“真的?”
“必须的!”
“我信了。”楚舒窈点头。
“……啊?信了?”
少女这么容易打发,方希愣是还没反应过来……
“对啊,信了。”女孩真诚道,“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额……”
方希挠挠头。
作为坏人,他绝不会说自己都干了什么坏事。
……除非美人相问。
“你有没有发现,一诺并没有跟我们一起出来……”
第21章 虾仁猪心
方希走后,杨文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哥,我打开电脑了……”这样的话,说了一半,噎下去。
“……人呢?”
舅妈正坐在门前的沙发上玩手机,听到了他的话,“哦,他们说急着走……啧,这孩子,也不留家里吃顿饭……”
杨文的表情有些变化。
失落当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某种难看的意味,滋生出来。
他走到自己母亲旁边,坐下来。
沉默,像是未镌刻文字的石板一样沉默,像是干涸的湖底那样沉默。
“……我哥他是,生气了吧?”杨文说,“因为我占了他的房间。”
舅妈眨了下眼,如往常那样笑了起来。
“他生啥气啊……你们兄弟关系不是挺好的吗?小时候,你哭着闹着要接他到家里过夜,那时候还是大年初一……”
“他就是生气了!因为这里是他家!”杨文的声音大了起来,“就算换了锁,换了东西,这里也是他家……一直都是他的家!”
舅妈的表情微微有些难看,她眉眼抽搐,看模样,像是想要怒骂,却又收敛起来,硬生生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微笑。
“你姑父把房子给我们了……”
说谎。
杨文看得出她在说谎,更何况他原本就对这种事有疑惑。
亲近之人恶毒的谎言,有如饭里的砂砾,或是出骨鱼肉里未净的刺,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十岁出头的时候,杨文对父母言听计从,也不清楚这么一栋房子的价值,家人对他说这是礼物,他便信了……孩子的世界一直是很单纯的,他单纯的相信亲戚就该互帮互助,更何况表哥和姑父那样好的人,有困难,一起帮忙……
这明明是父母交给自己的知识。
可是年龄愈大,一些曾经被忽略的东西,便也缓缓浮现出来……十岁后就再未见过的表哥,突然住到里面的自己,年幼时这么大的房间感到兴奋,可长大之后,却愈发有种如坐针毡的愧疚。
这个话题在此刻突兀地被揭开了,像是未处理干净的伤疤,揭开后,流淌出恶心肮脏的脓液。
微弱的不满,像水面上静静的冰裂,只一瞬间,浅淡地布满了全身。
轰然破碎!
“……姑父没把房子给我们。”
杨文的声音一开始很低,逐步提高,到了句尾,这位仍笃信亲情与公理的少年干脆怒吼了起来——
“是我们偷过来的!抢过来的!像是贼!是强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你别管我怎么说的!我们做错了!”
被亲生儿子这么顶撞,舅妈的声音也恼火起来。
“哪里错了?你告诉我哪里错了?你知道这房子值多少钱吗?你学还没上完你长能耐了你?”
“我只知道我们是贼!”
言语嗡嗡嗡的响着,随后快速转化成谩骂,叛逆的年龄,纵使父母说的正确,难免也会顶几句,更何况杨文此时笃定自己没错。
舅妈吵到气头,伸手就要打,杨文下意识伸臂去挡,对母亲的尊敬却让他不敢出力,只是这次,打人的意念似乎格外坚定。
清脆的耳光“啪”地响起来。
杨文捂着脸,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情绪并不是因为被打,事实上,即便是现代,孩子被打也是很正常的事儿,他也不是没被打过。
只是以往的挨揍都有一个绝对的前提——他犯了错。
可现在,犯错的分明是他们。
“你说偷就是偷?你说偷就是偷?!你不满意你别住啊?有能耐你去找你哥啊?”
“去就去!我才不想住!”
“你……你回来!你出去就别回来了!我没你这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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