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刹那
“自然落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不会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情面。但是……倘若能战胜这样的自然,岂不是种最高的快乐吗?”
而锡安也只能长久地保持缄默,在无尽宇宙的光影之前。
而当他再度见到那个世界的时候,只见到了一片黑暗。
他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在黑暗之中不停地向前流动。
星星也不见了,螺旋也不见了。
既没有轮回往复,也没有回旋的上升。
至于斗争与仁爱,也一并融入虚无,犹如无垠大海边上的一颗沙粒,被水湿润淹没。
“视界的阻隔,使得我的归来已是这个宇宙时间的尽头。”
最后的人,无比清楚这个事实。
“宇宙已经寂灭了……”
十的一千次方是个可怕的数字。
可对于无限来说,十的一千次方也和零无异。宇宙的诞生到宇宙的毁灭也不过是一个须臾的刹那。
因此,若是把宇宙的时间当成一条线,然后从这条线上任选一点时刻,并进入其中。这一点从概率学的期望来看,必然是宇宙寂灭的时刻,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
因此,锡安也无法确定他所在的时间。
也许是十的一千次方年后,也许是前者的再一千次方的年后。
只是到了这个程度,时间也不再具有意义。
一切都是寂灭的时间。
他感觉他的思考正在快速地变慢,甚至比原来作为人类的时候更慢。
“我正在被已经寂灭的自然感染。”
他在黑暗中停下了自己的步伐,在这一无所有的地方。
“那么,我还该在这里停留吗?”
没有前后左右,没有古往今来,没有上下四方,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力量是在真空中偶然出现与偶然消失的粒子。
也就是基于不确定的随机本质,产生的量子真空涨落现象。
这些虚无,最强时候的他都很难确实地感受到。
现在的他就更难感受了。
这是宏观与微观之间无法逾越的天堑。
于是他也清楚地明白,在这种环境下没有复杂的结构还可以继续存在下去。
“人类恐怕已经毁灭了,甚至已经毁灭很久很久了。”因为其他数个奇异并不扩张的缘故,太阳系可以勉强算是安全了。但那时的银河,其他的异自然还在苏醒,纵然有时空糜烂的天堑,地球的生物恐怕也很难克服。
想着想着,他正在逐渐失去对这些事实的认知的所有实感。
“就像伊甸之花所说的那样。”
而他心中一切可能的情绪也都消失了,变得沉静无比。
“而我如果继续在这里停留的话,也会很快死去。”
身体细微的衰弱和脑子里细微的骚乱,在一起提醒他、他的力量正在遵循量子的法则向外发生不可控的微观交换与辐射现象。
于是他又回到了那个问题。
“走还是不走呢?”
这是个非常的难题,把他一下子难住了。他身在无垠的时间的深渊之中,即将来临的死亡仿佛正在深渊之中凝视着他,好像正在述说他即将完结的命运。
于是他迷惑地举起手来,想要盖住死亡,却听到耳朵里有一些杂乱的声音在响动。
“这些是我自己的幻觉吗?”
在无垠的黑暗之中,自己产生的幻觉成为了他唯一的外在认识。这是种神秘的接近宗教与玄学的深沉的心灵体验,让他在黑暗中又走出了很久,好像自己又回到最开始醒来的时候,奇妙地在这个世界小心翼翼地行走着。
就他的记忆来说,第一次醒来是在黑暗里,那么在黑暗里消失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就继续往前走。
踉踉跄跄地,在这永劫沉沦的黑暗中独行。
在岁月的樊笼之外,也在永恒的时间之中。
“算了,就这样吧。”
他认命似的笑了起来,感受自己剩余的能量也在消失,在他的身后形成长长的光辉的尾迹。
而这点光辉的尾迹也会在瞬间被吞没。
他的思考变得越来越慢,由异自然维持的躯壳也在不停地拆解,他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已经热寂的宇宙中存在多久……
一天,或者一年?
十万年或者四十六亿年?
直到了之后的某个时刻,他在长久的幻觉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看到了一点光,温暖的、小小的让他感到希望的光华。于是他就奋力地张开自己的臂膀,在黑暗中向光所在的地方独行,越走越远。
直到光越变越大,越来越亮,直泛出无数的涟漪。如同玻璃与水晶的接近透明的泛紫的表面上,大量雪花般泛起又消失的形状,像是雨中迷蒙的湖水,绚烂美丽,是这世间唯一的色彩。
“忒伊亚之月……”
就算宇宙灭亡了,忒伊亚之月也依然存在吗?
锡安愣愣地想着。
忒伊亚之月在他的面前静谧地旋转,还在演绎这宇宙无尽的小调,作这虚幻与真实之中永恒的守墓人,为这必然的墓葬凝望永恒。
他不再看了,就想要走了。
只是那时,忒伊亚之月转到了另一边。
犹如朝阳的上升,他感到有一种温暖而耀眼夺目的光照在他的身上。
于是他再也走不动路,而是呆呆地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地、紧张地、不安地抬起头来,看到上面用一种古老又古老的汉文字写着的一行字:
“欢迎回来,锡安。”
这代表着什么呢?
他贫乏的想象力让他无法想象这一切。
但他也无需纯靠自己去想象、去破解这一切了。
只因他已看到了无限大的光辉的河流,从无限远的地方流出,沿着忒伊亚之月旋转的轨迹,庄严地、缓缓地流过了天际。
无边的大河,好像填满了全部的宇宙。只在那宁静无比的流动中,无处不在的光明把他淹没。但他却没有任何一点难受,只觉得原本的一切虚无都散发着一种神圣的恬静的色彩。
不知何时,他已经泪落沾襟。
于是他就挣扎地、沉默地、连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了一样地向光追问道:
“是你们吗?”
他在逆流之中,犹如一块岩石,被光的河水冲刷着。
他看到了莉子,也看到了艾雅,还看到了茜,她们冰封了自己的棺材,顺着光的河流一直到他的身边,在光的呵护中,缓缓地睁开了她们苍老的双眼,在逐渐的光化中,握住了他的双手。于是她们原本应有的形象,这些认识的人的形象都从他的灵魂中浮现出来了,就像他那曾经痛苦无比的搏斗一样。
“是我们,是我们!”
这是艾雅的声音。
“还愣着干什么呀?”
而莉子则轻轻地在他的耳边问他。
“快一起去做想做的事情吧?”
最后几个维持了人形的人们,牵着他的手,做他的翅膀,带他一起融入了光辉的河流之中。
早上的钟声,无限的鸟叫,太阳与云朵,月亮与星空,好像都在纯然的光之中一一浮现了。
那些犹如云朵一样,既没有形状,也没有形体,而只有运动,在永恒运动之中的生灵围绕在这最后的维持了人形的几个老人之间,像是神话里的使者,托举了他们的身躯,带着他们一起向前。
仿佛混沌的终末的时刻已至,仿佛是群山之中发出的庄严的声响。
不知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家伙,模仿着过去人类的语调率先说道:
“要有光!”
锡安惊诧地、开怀地、憧憬地看着这一声声响。
而黑暗的世界就此变得不同。
在最后之前,说说我们已经离去的客人,与一位新的客人的谈话吧。
“易小姐,你在魔剧院的他的门中所见到的就是这个吗?”
这人并非是持扇少女,而是另一个奇异的生命体。
“这倒没有。”
她说。
“我了解到他内心深层的想法,却只见到世界一片黑暗。我没有见到任何光的世界,我所见到的世界是毁灭的,只剩下一片虚无,一片可怕的虚无,把我吓到啦!赶紧回来梳妆了。”
“这……”
另一人迷惑不解,只见到易小姐咯咯地笑了起来:
“但我骗了他一下。”
“为什么要告诉他存在这个世界?”
那奇异的存在迷惑不解。
“首先是,万一呢?要给人一点希望。”易小姐说,“其次,则是,你要知道由于打破孤立导致宇宙海螺旋现象的发生,魔剧院可以连接到一切可能的世界簇,唯一会发生连接错误的只有一个世界。”
“什么世界?”
“那就是自己理应回去的世界。因为这扇门已经有了。”
易小姐说。
另一个对话者长久静默,又问道:
“那真正打破视界的方法是什么?他并没有淹没在无限宇宙的重隔中,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