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舒
许一鸥也是目瞪口呆,实在眼前之人,便是刚才有些羞涩率真之人,前后变化之大,判若两人。
燃情看到许一鸥的表情,忽然一愣,浓眉大眼的脸庞微微发红,忙合什一礼,“得罪了,不僧惊扰了施主吧?”
神情端庄威严,又恢复了先前的少年高僧模样。
只是他直身合什已成习惯,竟忘了背上还有人,许一鸥只好顺势下来。
“没有没有。”许一鸥被他前后变化的神态弄得有些恍惚,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如今方才深有体会,他不由心中感叹。
“对了,小师傅,为何那帮白猿对你这般凶狠?”他看到师妹仍未见踪影,便开口一问心中之疑,刚才他看到那帮白猿的举动,可谓群起而攻之,令他大为好奇,燃情究竟做了什么事,为何惹得这帮白猿这般的齐心戮力对付他?
燃情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惭愧,看来自己修为太浅,动辄失态。
“小僧惭愧,这倒怪不得他们,当年师父教我轻功之时,便是需要赛得过它们,那些年小僧招惹它们太甚,所以一见到小僧,它们便群起而攻之,这也是理所当然。”燃情声音舒缓,娓娓道来,令许一鸥恍然大悟。
他不由笑道:“这个习练轻功之法倒是甚为别致,难怪难怪,白猿他们可是极有记性之物。”
其实燃情自小便独自随师父烛明大师归于天目普度寺,寺中唯他们师徒两人,未免有些冷清。
燃情自小便无一玩伴,甚为孤单,便与山上的白猿嬉闹,虽是受白猿们欺负,难免一身爪伤,但他乐此不疲。
后来随着燃情武功的渐增,两者角色开始互换,受欺负的便是这些白猿,白猿们见燃情来便躲,可惜天目山对燃情来说,便如自家大院,熟悉得很,这些白猿怎能逃过,但这些白猿也是灵慧之物,便想到一法,一见到燃情,便群起而攻之,松果树枝,尽情而泻,将他打得抱头窜鼠。
但燃情亦是每几天便要招惹它们一次,每当这时,他便会纵情欢笑,如孩童儿时般大笑,一切威仪皆抛脑后,实是不失童心。
此时李寒香亦已出现在他们身边,她身上几朵绿花泛于衣裾,皆是身体之外的范围,周身之上,却仍是雪白如故。
燃情虽然憨厚,却非鲁笨之人,他至今仍不大敢去看李寒香,只是一扫之间,便看清了她身上的染印,心下不由暗赞这位女施主的武功精湛,仓卒之间,避无可避的松果仍不能沾身,可见其剑法防护之周密严谨。
李寒香却为燃情内功爆发之强深为赞叹,能一再的加速,令她颇感不及。
于是燃情又将许一鸥背起,继续前行。
有燃情这匹识途之马,三人速度又快若奔马,比起先前李寒香与许一鸥两人之行,快得不可道以理计,不到一个时辰功夫,已然到达天目之巅。
李寒香望着随风轻摆的青青竹林,竹林掩映之处,隐隐约约现出朱瓦红墙,一座寺院座落其中,令人不由心中一清,顿生古朴清幽之情,实在是个好所在。
寺后那三块参天而耸的巨岩,变是极为雄伟庄严,为这座寺院增加几分宏伟大气。
“那座禅院便是普度寺了?”李寒香轻指了指竹林深处的寺院。
“正是普度寺!”燃情合什低答。
“好一处幽静修心之所!”许一鸥不由赞叹,本起自己的师门孤独园,实是不分轩轾,各有千秋,俱是修行之佳处。
“师父他正在寺后林间与好友对奕,请随小僧来。”燃情指了指寺后几抹绿色,那正是葱葱松林所在。
两人整了整衣衫,略有紧张之色,毕竟烛明大师乃宇内共钦的道德大僧,曾被今上御赐“圆觉真人”之号,紫金袈裟一件,地位之高,实是罕见。
只是烛明大师淡泊名利,谢过今上之赏,便行踪成迷,消失在世人眼中。
此时许一鸥已经恢复几成功力,走起路来,已是轻盈如羽,潇洒自如,颇有玉树临风之气度。
李寒香虽是心性淡泊,随着松林的深入,亦是心中微微紧张,实在不知这位人称世间大德高僧的烛明大师到底如何模样。
“师父,萧居士,这两位是孤独园的施主。”
到了松林之边,飞崖之缘,燃情快走两步,趋至身披紫金袈裟、正低头盯着棋盘的师父身边,大声说道。
萧月生此时背对着他们,一手拿着松仁糕,一只抚摸着那只巨大的白鹤,白鹤温驯异常,看着细长的鹤嘴轻啄着手中的松仁糕,他脸上微微泛笑。
临崖之风不时呼呼吹来,将他浓黑的头发扬起,宽大的衣袖被风吹得飘飘荡荡,实是潇洒至极。
他听到燃情之语,头也未转,只是轻轻一笑,等着看燃情如何让自己的师父自棋中醒来。
“师父——”燃情趋至烛明大师跟前,轻声招呼。
“师父!”见自己师父听而不闻,燃情虽然必是如此,也是心中难免焦急,不禁看了看正站离颇近的李寒香许一鸥两人,见他们只是专注的盯着自己师父,心中微微一安,他深怕见到他们两人脸上的笑容。
烛明挥了挥袈裟,如挥飞蝇般将燃情推到一旁,眼睛仍未离开棋盘一瞬。
燃情大感尴尬的看了看李寒香两人,忙又转向萧月生身上望去。
“居士……”他盯着萧月生的脸,有些哀求的语气。
萧月生头微微一笑,头却未转,眼睛看着直长的鹤嘴轻啄松仁糕,嘴中说道:“燃情,你可以把棋弄乱了哇,……你师父必能回过神来!”说罢,瞥了他一眼,左眼轻眨,带着兴灾乐祸的表情。
燃情不由气苦,这个萧居士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捉弄人,令自己苦笑不得。
燃情深知,萧居士指出的这一条路,可是条绝路,如果真这么做了,师父可是不会轻饶了自己,虽不至于受十八般轮回之苦,却也如死过一回无异。
燃情又是哀求的看了他一眼,看了看自己的师父,满是无奈。
不远处的李寒香与许一鸥目光忽然被这背着身子之人所吸引。
潇洒的身影坐于松下,对面一老僧一石桌,身边白鹤相伴,这般画面落入他们眼中,令他们陡然间感觉到了一股清逸之气。
只是此人声音甚是年轻,倒显得有些奇怪,李寒香注视着此人的背影,细细猜测此人到底是何人,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在她心中翻涌,就是走上前去,将此人的身体扭过来,来看看他到底是何模样,是老还是年轻,是英俊还是丑陋?
燃情暗暗咬牙,伸出左手,粗大的手掌缓缓向棋盘按去,而右掌则轻提腰间,暗暗运转功力。
他已经能够猜到,当自己的手拨动棋子以后事情的进展,师父当会无意识的出掌攻击拨动棋子之人!
以自己的武功,要想抵住师父的武功,无异于痴人说梦,最终的结局必然是师父一掌将自己打得半死。
在棋盘之外,师父是有道高僧,但一旦进入棋中世界,师父便不再是自己,实在招惹不得,萧居士给师父起的名号实在是英明得很,以棋痴来称呼师父,再恰当不过。
好在,每年也就萧居士来这么几天,师父才会这般,平时日子里,他与人下棋,却也正常得很,实在令人费解!
燃情小和尚一边缓缓落掌,心中一边不断的转着心思,颇有当年佛陀割肉喂鹰的悲壮。
“呵呵,燃情,还是我来吧,……记住,你可是又欠了我一条命!”
萧月生清朗的声音在燃情耳边响起,他只觉自己按下去左掌忽然无法动弹,不由惊喜的望向萧月生。
缓缓转过头来,萧月生一脸微笑。
第64章 争论
竟然是位年轻的男人!
竟然是一位这般年轻的男子!
李寒香大失所望。
在她以为,此人必定是银髯飘拂,面目清奇的老者,定是一位心胸超逸,行事脱俗的雅量高士,却没想过竟然只是一个这般年轻之人。
她虽是失望,却也好奇,不由看着他将如何做。
萧月生转过身来,一只手仍搭在白鹤身上,这只巨大的白鹤与他甚为亲热,且也并不怕人,只是侧着眼睛,漫不经心的看着众人。
李寒香只觉一道清润的目光扫过自己身躯,令自己体内的真气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如初。
“你们两位是孤独园的弟子?”萧月生带着温煦的笑容,和声问道,颇为亲切。
许一鸥忙上前答道:“在下师兄妹二人正是孤独园弟子,不知前辈是……”
许一鸥虽见萧月生年轻,但却能从他身上感觉出一份宁静与沧桑之气,知道定非俗人,且看其悠然戏鹤,气质潇洒,更是心生仰慕。
“这位是家师好友萧居士。”燃情此时已然站到他师父身后,忙开口对两人介绍。
萧月生冲两人含笑点了点头,极是亲切,未再说话,一只手已经伸到烛明大师的肩上。
“大师,萧某输了,甘拜下风!”他拍了拍烛明大师的肩膀,温声道。
萧月生话声刚止,烛明大师便将头抬起,慈眉善目、须发皆白,呵呵一笑:“咦?萧居士,这么快便认输?呵呵……”
“师父,这两位是孤独园的两位施主,前来拜见师父!”燃情虽然对萧居士的做法颇感好笑,仍是反应敏捷的对烛明大师说道。
烛明大师刚才对棋盘以外,做到了色即是空之境界,根本不知发生何事。
他听到燃情之言,眼睛自萧月生脸上转回,起身一宣佛号,“阿弥陀佛,老衲失礼了。”
“拜见烛明大师,晚辈许一鸥,与师妹李寒香奉师尊之命前来拜见大师!”许一鸥忙上前两手合什,回了一礼,李寒香随在师兄之后也合什为礼。
萧月生此时已经转回身去,继续梳理着白鹤身上的羽毛,孤独园他也听说过,是座佛家精舍,他没有管闲事的兴趣,尤其涉及宗教之事,不沾为妙,他只是为下棋静心而来,对其它事,漠不关心。
“大师,两位,你们且谈,萧某暂且离开。”萧月生转头,微笑着道。
烛明大师点了点头,知道这个萧居士性子疏懒,不喜多管闲事,两人相交莫逆,也不怕他嫌自己怠慢,便未多说。
萧月生向李寒香许一鸥两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起身拍了拍身旁的巨大白鹤,“鹤儿,我们去吧!”
这只巨鹤极为通灵,闻言伸直长颈,两腿蹬地,走了两步,已至崖边,快要落崖之际,两翅顿然舒展,翩然而起,虽然身形巨大,却透着轻盈灵动。
随即青影一闪,白鹤身上已然坐上了萧月生。
白鹤上冲之势丝毫未受影响,清唳一声,不再上冲,转向东方翩然飞去。
“燃情把素斋备好,容我回来再吃!”白鹤翩跹向东而去,清朗的声音却破空传来。
“是,萧居士。”燃情向白鹤飞去的方向合什躬身,此时,一人一鹤已经变成淡淡白点在天空逐渐消失。
李寒香、许一鸥两人盯着白鹤消失的方向,怔立良久,心潮翻腾,难以平静。
“大师,不知刚才那位前辈是何人?”
待许一鸥醒了过来,他只觉自己的脖颈有些僵硬,转首看向烛明大师,见他只是慈祥的笑看自己,心中惭愧,却也禁不住开口相问。
许一鸥心中对此人倾慕之极,实难想象能够遇到这般潇洒风流的人物,自己纵然相貌英俊,看到此人,却大觉自惭形秽。
李寒香亦转回身子,随着烛明大师相让而坐到桌旁。
“萧居士么,他却是脱俗之人,虽在红尘,心却超然,老衲也是深为佩服的。”烛明大师一身紫金袈裟,佛珠在手,宝相庄严。
燃情则是躬身将桌上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晶亮棋子收入盒中,转身离开。
李寒香盯着烛明大师,心中也是好奇,只是见他这般说,便知他不欲透露太多,虽是无奈,却也不能强求。
“大师,此次小女子与师兄奉师尊之命,特来传讯。”她虽是神态恭敬,声音仍是如常的平淡。
许一鸥本欲再次深问那人的来历,见师妹这般说,便不再开口,只是看着烛明大师。
“慈风上人近来可好?”烛明大师脸上详和宁静,声音恬淡,不急不徐。
“师尊一切安好!”两人一齐起身,双手合什,恭敬的回答。
烛明大师点了点头,待两人再坐下,和声问道:“不知上人传我何讯?”
许一鸥欲要起来说话,被烛明大师虚拦阻止,只好坐着拱了拱手,恭声道:“师尊听到消息,据说西域僧人八思巴近日将会拜访大师,师尊说此人来者不善,还请大师多做准备!”
“西域僧人八思巴?”烛明大师一手拨动佛珠,一手抚着银髯,稍一沉吟,微微颌首:“老衲倒是听闻此人大名,据说智慧超人,武功绝顶,实是西域不世出的奇才。”
烛明大师虽是隐于普度寺,却非只是闭门念经,随着近几年燃情的长大,能够自己行路,师徒二人常常遍历名山大川,拜访深山古刹,交流佛理心得,对佛家领域并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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