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舒
李若云臻首微抬,清亮的眼波与萧月生碰了一下,马上躲开,望向窗外,轻吁了口气,点点头:“……嗯,也好,我也想师父她们了!”
萧月生大舒了口气,忙道:“如此甚好,……咱们可以慢慢走回去,也让思盈多见见世面。”
李若云瞥了他一眼,点点头。
流水飞流直下,落入潭中,瀑布发出哗哗的响起,声音不大不小,令人的心境不由渐渐沉寂。
张思盈拿着一个蒲团,坐在水潭边一块光洁平坦的大石头上,微阖明眸,手掐指诀,微风拂来,秀发飘动,显得端庄而秀雅。
大石约有一人高,长约两人,宽一人,远看上去似一张床榻,却是李若云用长剑削成如此形状。
此时的张思盈,内息运转,沿着特定的经脉,涓涓如泉水,不断的增强自己耳朵的灵敏,收集不远处屋里的声响。
她感觉颇是怪异,若在往常,屋里的一切动静,她皆能听得一清二楚,如今却什么也听不到,安静沉寂,仿佛什么也没有,更没有说话的声音,难道,师父与大师伯不说话的吗?
想一想又觉不太可能,但为何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呢?……奇怪,真是奇怪!
她正在浮想联翩,神游万里之际,耳边忽然传来师父清冷而好听的声音:“哼,别胡思乱想,专心练功!”
张思盈顿时知晓,自己的偷听被师父察觉到了,大感惊异,师父是如何知道自己正在偷听的?!自己可是呆呆坐在这里,外表看去,与练功一般无二啊。
她自是不会料到是大师伯告的密。
屋内,沐浴在霞光中的萧月生摇头微笑,晃着手中的白玉杯,呵呵笑道:“你这个弟子看似乖巧,却是顽皮得紧啊。”
“是啊,拿她没办法……”李若云也露出淡淡的笑意。
萧月生不必运功,两人说话的声音自然便被屏闭,外人根本无法窥得,何况功力低微的张思盈。
……
第二日,当张思盈醒来,伸了个懒腰,穿好衣衫,推门而出,入目所见,瀑布下的水潭边,自己的师父正与大师伯并肩而立,似是在说着什么趣事,师父不时露出一抹浅笑。
张思盈一时感慨不已,能令冷若冰霜的师父这般开颜的,也只有大师伯了吧。
她站在此处,恰能看到师父李若云的侧面,她暗自叹息,师父那明亮的眼波,蕴着脉脉情意,谁都能瞧得出来,难道大师伯毫无察觉?!
李若云忽然转身,收敛了淡淡的笑意,向呆呆望着自己的张思盈招了招手:“思盈,收拾一下,咱们要离开了。”
昨夜张思盈已经知道要离开,已经将一切收拾好,只是将衣衫与随身之物包好,其余的东西,皆放在这里,将来可以回来住。
狭长的淡紫色马车静静停在谷口,拉车的两匹骏马洁白如雪,浑身上下无一丝杂色,马眼开阖之间,精芒闪动,仿佛是武林高手一般,神骏之极。
张思盈乍一出谷,便被这辆马车吸住了目光,再难移开,觉得这辆古朴的马车带着难言的神秘气息。
“上车罢。”李若云走到她身边,轻拍她肩膀,将她惊醒。
萧月生驾车,李若云与张思盈坐在车内。
张思盈坐不住,身子扭动,看看这里,摸摸那里,犹不过瘾,下了香榻,对四壁的花纹,一桌一椅皆好奇不已,这一辆车,竟然比自己的屋子还要宽敞,布置得美轮美奂,舒适之极,即使龙车凤辇怕也不过如此罢。
李若云正盘膝坐在前面的香榻上,身姿笔直,端庄优雅,微阖的明眸睁开,明亮的眼波轻横,淡淡说道:“莫要大惊小怪,坐下练功罢。”
她的眼神与话语犹如一盆凉水,哗的浇到她头上,顿时驱走了她满腔的好奇与兴奋。
“哦——”张思盈嘟了嘟樱唇,无奈的回到榻上,盘膝而坐,她所学的筑基心法,坐卧行持皆可修炼,不过静坐的效果最佳。
张思盈外表看去,温婉娴静,骨子里却仍旧是顽性未脱的少女,只是强自装出一幅大家闺秀的气派,在外人面前如此表现,在师父面前,便去除了伪装,恢复了少女的活泼,灭门之痛仿佛坐未经历。
师徒二人静静的坐在榻上,马车平稳如泛舟,仿佛行于风平浪静的水面一般,令张思盈再次生出好奇,若非窗口不停后移的景色,她还以为马车一直停在原地呢。
过了一阵子,车门被轻轻拉开,萧月生飘然而入,关上车门,坐到了对面的榻上。
张思盈再次睁开了眼睛,好奇的望向大师伯,他不去驾车,坐到车里,马车怎么办?
萧月生冲着她微微一笑,目光温润如玉,令她不由心中一跳,慌忙躲开,绯红染颊。
“师妹,回去后,让思盈去丹庐中坐上几日罢。”萧月生对李若云笑道。
李若云点点头,玉脸冷若冰霜,横了张思盈一眼。
张思盈有些莫名其妙,丹庐是哪里啊,为何要坐上几日?本是想问,但看到师父的脸色不善,只好暂且闷在肚子里。
李若云也发觉了这个弟子的缺点,心性佻脱,好奇心重,对一切皆有兴趣,很容易分心他顾。
丹庐是紫山之巅的一座竹庐,乃萧月生平日用来炼丹之用,当初,性子活泼的五师妹柳清泉便被他逼着在自己身边静坐,陪他练丹,用来磨炼心性。
马车虽然平稳,速度却极快,一日之后,已出了云州城范围,进入广安府境内。
张思盈从不知道,自己的师父竟能这般多话。
平日里,她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一直沉浸于剑法中,但与大师伯在一起,却是一直说着话,讲她从下山开始的经历,事无巨细,娓娓道来,颇是引人入胜,令她也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每讲过一段事情,大师伯便讲评一番,这件事该如何做,采用什么手段,对方的心思如何,等等。
听了大师伯的评讲,张思盈目瞪口呆,这才知道,人心之深,深不可测,手段之诡奇,变化无方,竟要比武功招式还要玄奇,自己若是大师伯的对手,他随便一个主意便能令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不想让张思盈知晓自己的神通,中午时分,萧月生还特意到了广安城,去最大的酒楼,买了一席酒菜。
吃着这些珍馐佳肴,张思盈竟没有什么心满意足之感,觉得还不如自己师父做的清淡小菜好吃,这个大厨的手艺实在无法与师父相比。
萧月生亦是味同嚼蜡,吃了两口,便不再吃了。
傍晚时分,他们经过一处峡谷,颇是曲折崎岖,坐在马车里,能够感受到左右晃动,从车窗往外看,是陡峭如刀削的石壁,直冲云霄,只露出一小块儿天空。
本已是傍晚,又只露出一小块儿天空,光线更显幽暗,晚风掠过峡谷,啸声呜咽,如泣如诉,颇是吓人。
“师父……”张思盈听着风声,微微心惊,她虽然胆子大,但只是不怕人,却是怕鬼。
“清心诀!”李若云瞥了她一眼,渐渐说道。
张思盈顿时想起还有清心诀可用,忙轻念心诀,一股清凉的气息自心田涌起,涌遍周身,然后是脑海,心静如水,头脑清明,恐惧再也无法侵入。
“师兄,好像有人!”李若云远黛般的眉毛忽然微蹙,转头望向对面仰卧榻上,翻着一本书,一派悠闲的萧月生。
萧月生放下书册,歪头望过来,抬了抬眉毛,点头道:“唔,不错,交给师妹了!”
李若云眼波一闪,横了他一眼,倒也并无异议,已经习惯他这般偷懒了,若是反对,他会美其名曰给她们磨砺的机会。
“思盈,跟为师出来。”李若云向明眸大睁的张思盈吩咐一声,推门飘出。
张思盈看了一眼大师伯,见他温和的微笑,不由俏脸一红,忙跟着出去。
“啊!”乍一出车门,张思盈便不由一声尖叫,却见天上正落下一块儿大圆石头,目标正是自己的马车。
若是被它打中,即使马车是用铁铸的,也会被压扁。
第285章 纵放
马车缓缓停下,恰恰停在巨石的正下方,李若云面对天下降下的巨石,面不改色,犹从容的回身,看了一眼失声尖叫的张思盈,轻哼一声,道:“思盈,住嘴!”
听到师父的冷哼,张思盈蓦的回过神来,忙将樱桃小嘴闭上,面色的苍白一时之间却无法恢复。
巨石呼啸而至,五六十丈的距离转眼即逝,轰然落下,张思盈强抑闭眼的冲动,仰头死死盯着,她对师父崇拜如神,只是本能的恐惧,心里却并不担心。
李若云身形一纵,宛如云朵般冉冉飘起,迎上了巨石,双掌伸出,飘飘击向巨石的侧面。
轰然下击的巨石蓦的一颤,忽然改变了方向,竟偏向了左边,似是这一掌竟将它击偏了一般。
张思盈看得目瞪口呆,这般巨大的石头,约有五六个人大,便是几个壮汉一起来抬,所也吃力得很,竟被师父轻飘飘的一掌击偏了,这一掌的力量,实在难以想象,若是击在人的身上,血肉之躯岂能受得住?!
“砰——!”整个地面一颤,巨石落在了山道旁,茂密的草地上被打了个大坑,大石的半块儿伸出山道,拦住了去路。
两匹雪白无瑕的骏马一动不动,只是打个响鼻,似乎嗔怪它吓了自己一跳,却没有什么惊惶失措的举动。
张思盈看着那块儿大石头,心有余悸,若是师父使的力气再小一些,石头压在了自己的头上,那自己早已成了肉沫。
“师父小心!”她仰望天上,明眸忽然再次大睁,娇声叫道。
李若云身形正飘在空中,缓缓下落,即将落到马车上,乍听弟子的娇唤,看了她一眼,也抬头望去。
两块儿巨石呼呼的下落,正向这边砸来,其大小与落在地上的那块儿相差仿佛,两块儿同时下落,一上一下,声势更为惊人。
李若云眉头微蹙,玉脸沉下,清冷的眸子射出冷冷的光芒,显然已是生气,身形再次掠起,奇快无伦,化为一道白影,迎上两块儿巨石,然后白影下落,倏然显现在张思盈身边。
“砰……砰……”两声巨响传来,那两块儿石头再次被击偏,落在了第一块儿石头之上,恰好垒在了一起,约有三四个人高。
张思盈看得目瞪口呆,李若云却是冷哼一声:“师兄,我去追上面的人!”
“去吧,若是能除去,便除去罢。”车厢里传来萧月生的回答,慵懒而清朗,别有一番韵味。
“嗯。”李若云脸上冷若冰霜,心中怒气横生,臻首一点,回身对张思盈道:“思盈呆在这里。”
“是,师父。”张思盈乖巧的回答,看到师父明眸冷芒迸射,颇为骇人,虽有心跟上去看热闹,却不敢提出。
天上忽然出来一蓬寒芒,笼罩住整个山道,仿佛是无数的寒星在头顶闪耀,其中隐隐闪着几道蓝芒,却是漫天的暗器。
李若云冷哼一声,白绫自袖中倏然钻出,化为一道银圈,旋转着迎了上去,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漫天的暗器如同树叶遇到海水的漩涡,纷纷坠了上去,被白绫带着旋转,仿佛宇宙中的星云一般,煞是壮观好看。
张思盈看得目眩神迷,却又心惊肉跳,这些暗器若有一枚落到自己身上,怕有性命之危,她虽武功刚刚入门,一些基本的知识李若云却也开始授于她,泛着蓝芒的暗器,定是浸上了剧毒。
被白绫带着旋转了几息,随着李若云皓腕的一抖,顿时激射而出,向上反射回去。
张思盈用力拍着自己的玉掌,恨不得尖声叫好,这一手极为漂亮,她看得羡慕不已,恨不能自己马上学会,那便不怕别人的暗器了。
李若云横了她一眼,身形一纵,化为一道白光,宛如劲矢,射向陡峭如削的壁顶。
五六十丈高的山壁,她转眼即越,消失在了张思盈的视野中。
张思盈眼巴巴的望了一会儿,心中焦急,虽对师父的武功信心无穷,却不由担心,忙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对仰躺在榻上的萧月生娇声道:“大师伯——,……师父不要紧吧?!”
“呵呵,放心罢,你师父可是厉害得很。”萧月生放下手上的书,转头看了她一眼,摆摆手,笑呵呵的安慰。
“可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消息呢?!”张思盈明眸眨动,泛着焦虑,娇声道。
“大概人多,需要一些时间罢。”萧月生漫不经心的回答,再次拿起了书卷。
张思盈不由气急,蛮腰一扭,莲足轻移,上前一步,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书卷,气哼哼的望向他。
她被萧月生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激怒了,师父如此倾心于他,他却一点儿也不关心师父,有了敌人,还让师父去应付,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月生此时在她眼中便是一个十足的负心郎。
见她秀脸通红,紧抿着樱唇,狠狠的看着自己,萧月生微怔,不由失笑:“好罢,既然这般关心你师父,便带你去看看罢。”
说罢,伸手抄回书卷,另一手则搂住张思盈的柳腰,身形一晃,已然消失在快车之内。
峡谷两旁石壁之上是平坦的荒野,野草漫地,约有人高,随风起伏,宛如海中的波浪。
此时,正有一群人静静驻立,呈扇形围住一人,山风猎猎,此人白裙飘动,宛如随时乘风而去,正是李若云。
萧月生与张思盈的身形闪现,出现在李若云身后,宛如凭空出现,令对面的众人吓了一跳。
见到他的出现,这些人不由升起绝望之感,他们正是被萧月生一拂袖所卷走的宋子翁众人。
因为有戒杀令在身,萧月生倒没有下杀手,只是将他们卷走,送出自己的视线之外,免得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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