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世界里的道士 第190章

作者:萧舒

  这名男子名叫柳冷洲,乃南海之外一座名叫飞燕岛的岛主,岛上之人乃前朝遗民,本是一些战败的兵卒,几代之后,开枝散叶,已然稍具规模,自给自足。

  这一代的岛主便是柳冷池,与妻子柳飞燕伉俪情深,恩爱异常,婚后两年,方才有了一个女儿,令他们喜出望外。

  但世间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他们的女儿,却自幼体质纤弱,身体寒冷,尤其到了晚上,更是冷得痛苦,难以入睡,好在柳冷池的内功深厚,以阳刚之内力疏通女儿体内经脉,总算能够缓解其痛苦。

  但九阴绝脉,又岂能以内功克制得住?!

  虽然因为每日不辍的为女儿疏通经脉,柳冷池的内力精进极速,越发深厚,却也难抵女儿经脉的日益闭塞,阴气渐重,他有力不从心之感,于是携妻子重新踏足中原,遍访名医,以求能够令女儿恢复健康。

  只是苍天不仁,每遇名医,皆曰九阴绝脉,无药可医,活不过十六之龄,纵是扁鹊再世,华陀重生,也是无可奈何,所能做的,仅是令其快快乐乐,过完余下的日子,也算是尽了心意了。

  但柳冷池乃高傲之人,岂为甘心看着女儿死去,与妻子一起,带着女儿遍访天下名医。

  自南至北,自西至东,访名山、寻名医,近十年过去,一家三口几乎皆在行路中度过,失望了无数次,眼看女儿渐至十六,身体日益阴寒,他深厚的内力也失去了效力,每到深夜,便要受那寒冷入髓之痛,根本无法成寐,本就纤弱的身体越发虚弱。

  看着女儿仿佛鲜花在渐渐枯萎,柳冷池心如刀绞,那种无力感足以令他发狂。

  龙虎山天师道起于五斗米教,源于汉代,历史悠久,底蕴绝非寻常门派能够比得,柳冷池已是有些疯狂,看到一根稻草,无论如何,定要抓住,于是拜访龙虎山张天师,请求为女儿治病。

  张天师虽然颇通符箓之术,所治之病,多是些大众化的疾病,对于疑难杂症,也是无力可施,于是便将萧月生的妻子小凤推荐给他。

  对于他们的女儿柳星雨来说,时间便是生命,于是一家三口,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嘉兴城,不顾天色已晚,便闯入了回春堂。

  回春堂有轮值制,每天晚上都有大夫坐镇,若有急症,也可马上就医,见到了小女孩的症状,那医术高明的大夫便已诊出其是九阴绝脉,自是要请凤夫人出手。

  “今晚你们先去找个客栈住下,明日我便帮小位小妹妹医治!”小凤盈盈站了起来,一身月白罗衫将她温柔圣洁的气息衬得更为逼人,她对有些憔悴的中年美妇温柔一笑。

  此症不足为患,她放下心来,便记挂着回到庄内等着吃饭的丈夫。

  “这……,不知现在能不能开始医治?”柳冷洲略一迟疑,看了看面色青黄的女儿,希望便在眼前,恨不能马上抓住,生怕微一耽搁,便转眼即逝。

  “还是明日中午罢,那时阳气最盛,对医治大有帮助。”

  小凤摇了摇头,声音轻柔,令人欲拒无从,她绕过跟前的八仙桌,来到了一脸漠然的小姑娘跟前,玉掌轻拍,正中其双乳间的膻中穴。

  柳冷洲大惊,膻中穴可是全身诸穴中重中之重,直入腑肺,对女儿下意识的保护,欲要抵挡,两掌甫一运功,刚要伸出,却发觉这位身形曼妙无双的素心仙子已收回了玉掌,动静趋如,无痕无迹。

  小凤似是并未发觉柳冷洲的出手,对那中年美妇柳飞燕微笑道:“我已将令媛的阴气压制住,今晚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吃过午膳再来找我吧!”

  说话之间,小姑娘青黄的脸色渐渐变成了红润,脸色之好,更胜健壮之人,见效之速,令一旁观看的张清云诸人惊奇不已。

  “那多谢仙子了,明日我们再来!”柳飞燕微笑着点头,拉了一下微微发愣的丈夫,柳冷洲自怔然中醒来,拱了拱手,一家三口缓缓离开了回春堂。

  张清云师徒三人看着渐渐离去的柳冷洲,面色凝重,已发觉了对方功力之深厚。

  张清云心中自忖,怕是自己的功力尚要差那男子一筹,好在自己胜在剑法精妙,足以弥补,只是这次江南之行,见识了数位武功高手,皆是寂寂无名。

  她本以为胜过枫叶剑派的叶重,当今天下,除了五绝、神雕侠侣、天雷神掌,便无可抗手了。

  如今看来,自己的想法实在可笑,萧观澜暂且不说,便是途中遇上的觉空觉音两个大和尚,那隐剑谷的少谷主东方雷、那天圣女座下的三鹰,皆不下于自己,况且就是天雷神掌的弟子,自己便非对手,她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应了一声小凤的招呼,离开了回春堂,随她返回观澜山庄。

  张清云仍旧做道士打扮,一身月白的道袍,腰间长剑的剑鞘是月白软皮、剑穗是月白素纨,显得一尘不染,冰清玉洁,与同是月白素衫的小凤宛如并蒂双莲。

  张清云师徒三人被小凤领至后院,小凤见公子爷懒懒的躺在小玉姐的大腿上,抿嘴一笑,出去继续做菜。

  萧月生与张清云师徒三人已是熟人,见到他懒洋洋的失礼模样,也并未太过惊异,张清云只是哼了一声,随着郭芙微笑的招呼,坐到了她身边,侧对着坐起身来的萧月生。

  段紫烟与秦思莹两腮酡红,羞不可抑,对他的无礼注视有些承受不住,远不如她们师父的冷若冰霜。

  萧月生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她们,面带微笑,却不说话,玉石桌光芒柔和温润,将众人笼罩其中,轻柔的夜风徐徐吹来,她们的衣衫被荡起一片裙角,鬓发微飘。

  张清云不像两个弟子般面红耳赤,清冷的脸上,神色依旧自若,似在打量周围的景物,对萧月生灼灼的目光视而不见。

  “咳!”萧月生干咳一声,败下阵来,沉默的压力似乎对她不起效果,看来自己的影响力有待提高哇,暗叹了一声,声音放缓,慢慢说道:“张掌门,我们又见面了!”

  张清云目光如寒泉,自被玉光笼罩的桃花树上收回,投向萧月生,蛾眉轻挑,淡淡颌首:“嗯,……让本座过来,究竟何事?”

  张清云数次被萧月生弄得气苦不已,心下戒备,处处小心,让气势总是占在高处,身处上风,攻击是最好的防守,用剑如此,对付他亦是如此。

  “张掌门路上遇到了萨顶教的人,是吧?”萧月生深吸了口气,将苦笑压下,平静的问道。

  “不错,……还要多谢萧庄主的人相救!”张清云强自一笑,冰霜解冻,只是眉宇间仍是未染笑意,目光掠过他的脸庞,淡淡说道:“救命之恩,自当后报!”

  她这几句话,无一不噎人,换做旁人,早就血脉贲张,含恨甩袖,大步而去。

  萧月生却不由失笑,摇了摇头,略带讽刺的问道:“哦?……自当后报,不知怎么个报法?”

  张清云登时哑然,蹙眉微微沉吟,银牙一咬,抬头道:“萧庄主认为呢?”

  清泉般的双眸却紧紧盯着他,强自镇定,心中却有些惴惴,这个萧月生,行事难测,不知会出何难题?!

  “公子,张掌门,还是先喝点儿果汁吧!”一直与郭芙微笑着看好戏的小玉,此时自玉石桌上拿起几只玉杯,抿嘴忍着笑,递给了张清云师徒三人,缓解消融掉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萧月生暗赞一声,接过玉杯,小玉之机灵,实不下于自己的岳母黄蓉,此时插话,真是恰到好处,如一盆凉下泼下,降温降燥,熄灭了渐渐浓郁的火药味。

  白玉杯,碧澄汁,在温润的玉光之下,色彩透着生机勃勃,师徒三人从未喝过这般果汁,小心一试,顿时被其酸酸甜甜所掳,心中赞叹,却并未显露出来,宛如平常,别人看来,她们定是常喝,不以为奇。

  其要强之心,已浸入骨子里,是张清云身体力行,言传身教之功。

  “张掌门,其实这次邀您大驾,萧某有一事相求!”萧月生浅尝一口,便将玉杯递给郭芙,他还是喝不惯果汁,太过绵软,无滋无味。

  张清云略一举杯,示意其直说无妨。

  “萧某今番想做一次说客!”萧月生对处处占在自己上风的张清云笑道,心下却已给她记下一笔,容后再报,今晚就让她得意一阵子。

  “说客?!”张清云终于忍不住开口,略带惊奇的看了他一眼,修眉微蹙,沉吟着说道:“萧庄主说得是哪位?”

  “枫叶剑派!”萧月生目光淡定,观照着对面优雅而坐的张清云,在一片温润的玉石光芒中,其眸子深邃无匹,比天上繁星闪烁的澄澈夜空更为吸引人。

  一直默不出声,细细品尝着果汁的段紫烟与秦思莹不由抬起了头,对枫叶剑派这四个字,她们极为敏感。

  两派之间,虽掌门碍于身份,仅是较量了一次,弟子们却已冲突了数次,身为掌门座下大弟子的段紫烟自是难免参与其中。

  张清云默然无语,轻蹙着眉头,显得极是为难。

  她与叶重两人看起来客客气气,没有仇人相见,双眸发红的异状,但那只是各自爱惜羽毛,不失风度而已,私下里,两人的仇怨可是不小。

  数次冲突之中,下阶弟子一死两伤,而且上次枫叶剑派弟子中第一高手差点儿被紫烟他们消灭,若非他们狡猾的避到回春堂,早已一命呜呼了!

  说起来,两派弟子互斗不止,却难言谁更占上风,今日败,明日胜,论及实力,半斤八两而已。

  闹到如今的地步,即使是两位掌门,也已经欲罢不能了,弟子的仇若是不报,岂不大失人心?

  若没有弟子的归心,整个门派便成散沙一滩,再无战力,又怎能威慑别人?

  萧月生手中忽然出现一只玉杯,另一只手出现玉壶,对杯倾壶,淅淅沥沥声中,清香顿时弥漫在他们鼻间,清风徐徐,吹面不寒,将鼻间的香气吹得若有若无,更为诱人。

  他放下玉壶,执玉杯微啜,玉杯离嘴时,萧月生开口说道:“萨顶教不仅仅是刺杀张掌门你,也没放过叶掌门,他的运气不好不坏,受了点儿伤,如今怕是还未痊愈。”

  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令张清云不由深恶痛绝,微一沉吟,思索他为何将此事告知自己。

  想挑起自己同病相怜、同仇敌忾之心?还是逼迫自己不能起趁人之危之心?

  “听说刺客是位女子,……若是这次叶重运气不佳,真的挂了,那接下来,不想而知,你们两派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唉——!……别无选择!”

  萧月生又微啜了一口玉杯中酒,温润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闪而过的目光中,略有几分讽意。

  张清云虽不知“挂了”究竟何指,一猜便知,其意便是没命,刺客是个女子,而当今世上,武功高过叶重的女子,屈指可数,自己便算其中之一。

  栽赃嫁祸,驱狼吞虎!

  她顿时省悟过来,不由勃然而怒,修长的双眸微眯,精芒一闪,砭人肌骨。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身为渔翁,美则美矣,但自己身在局中,被人设计成鹤或者蚌,一向自傲的张清云岂能不怒火冲天?

  看着眯眼而笑的萧月生,张清云顿将一腔怒火压了下去,岂能让他看自己的笑话?不能在他面前失态!

  “若是张掌门同意,萧某便做一次和事佬,将叶掌门请来,你们慢慢商量,你们两派一南一北,本无深仇大恨,何必做意气之争,徒令弟子们无谓的损伤?”

  萧月生放下一直在手中把玩的玉杯,正襟危坐,缓缓说道,脸色郑重得令张清云有些怀疑是否换了个人。

  张清云转身望向一直皱眉沉思的段紫烟,而秦思莹是不理会这些复杂头疼的事情的,虽看起来她也在皱眉苦苦思索,快要见底的玉杯,却露了她的底细。

  “唉——!和则两利,战则俱损,道理如此浅险,张掌门不会不知,怕是抹不开面子吧?……但如今叶掌门重伤,若能和好,岂不正显得张掌门你胸襟广阔,不输男儿?”

  萧月生有些苦口婆心,看似心急,内心却沉静如水,只是故做姿态,铺上几层阶梯,好让张清云顺着下来罢了。

  见张清云与段紫烟仍在犹豫,萧月生又添一把火:“若是应允,是怕寒了弟子们的心吧?”

  “不错!”张清云被他猜中了心思,虽觉不忿,却仍旧咬着牙,不服输的点头直接道出。

  萧月生摸了摸在玉光下更显黑亮的八字胡,谈起了老得不能再老的老调,以悲天悯人之表情,叹息而道:“唉——!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死者已已矣,再去纠缠,徒伤生者,又何必呢?……这样吧,萧某有心法一篇,便当做感谢张掌门宽宏大量之礼了!”

  张清云盯着萧月生,看了几眼,似欲看透他的内心,却无功而返,受不住萧月生反观过来的眯眯笑意,轻哼了一声:“莫不是枫叶剑派给了萧庄主什么好处?”

  “天地良心!”萧月生有些夸张的摊了摊手,苦笑道:“萧某只是看不得番外之人在此猖狂无忌,而我们自家人却斗得不亦乐乎,被人耍得团团转,徒惹人笑!”

  张清云目光狐疑,他看起来可不是那种好人,不但做说客,还要赔出一套心法,换做自己,怕也是不会做这吃亏之事。

  “事先说好,这套心法并非是那种威力宏大的神功奇学,只是一套驻颜之术罢了,不登大雅之堂!”萧月生呵呵笑道,手执玉杯,仰天一送,一饮而尽,豪逸之气顿时涌出。

  张清云还不觉如何,身后的两名弟子,却双眸一亮,精神陡振,凝眸望向萧月生。

  “不知萧庄主说的驻颜之术,究竟有何种功效?”段紫烟忙放下手中玉杯,看了一眼师父,向萧月生恭敬的问道。

  便是小玉与郭芙,亦有些意外,望着自己的丈夫,等他回答,这些事,萧月生并未与她们说起,好像只是突起一念,心潮一动罢了。

  萧月生暗暗一笑,女人爱美的天性,古今皆然,对症下药,不怕她们不上钩!

  “呵呵,此心法我称之闭花羞月诀,共分三层,修成第一层,可将容颜衰老的速度减缓为一半,修成第二层,则容颜不再改变,修至第三层,则可令自己容貌再增几分美丽,……心诀与内功深浅大有关联,只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末技小术罢了!”

  萧月生呵呵一笑,娓娓道来,随着他的话,段紫烟与秦思莹双眸越亮,越发兴奋。

第163-164章 网

  “师父——!”段紫烟望向自己的师父,唤了一声,显然心中已动,站到了萧月生的一方。

  “唉——!你们呐……!”张清云摇了摇头,清冷雪白的瓜子脸上微露苦笑,颇多感慨,自己的弟子们仍是如花少女,对这等心法,岂能不憧憬向往?这个萧月生也实在狡猾可恨!

  不过,她虽然表面冷冷清清,淡漠得很,心中却待弟子们亲如儿女,有此机会,能将干戈化去,实在最好不过,萧月生此人虽然可恨,身份却也足够,是做鲁仲连的不二人选。

  “好吧——!”张清云转过身来,冲萧月生点了点头,似是无奈的说道:“若枫叶剑派答应,本座便答应!”

  “哈哈哈哈……!”萧月生纵声长笑,将玉杯向小玉一伸,笑道:“斟酒斟酒,将大伙的杯子都满上!”

  “张掌门果然不愧是巾帼女豪,心胸非凡,萧某佩服!……先干为敬!”萧月生将被斟满的玉杯一饮而尽,琼浆玉液自他嘴角流出几滴,滴至宝蓝长袍之上,转瞬不见。

  小玉手脚麻利,转瞬之间,已将众女的玉杯斟满,郭芙也将萧月生的玉杯重新斟满,张清云三女见郭芙与小玉皆举起了玉杯,便有学有样,几只玉杯在空中轻轻相触,清脆悦耳,萧月生大笑一声:“干!”

  众人举杯同饮。

  “开饭喽——!”小凤温柔的声音如春风般吹来,袅袅不绝,人却未见,她将千里传音之术大材小用于此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