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舒
掌座楼宇中,萧月生的书房,灯光柔和,溢满整个屋子,夜色被驱得一干二净。
萧月生跏趺坐在榻上,合眸定息,双手结印,宝相庄严,气度如狱,宛如寺庙里供奉的释迦牟尼佛。
他眉心处一闪一闪,似有一颗夜明珠在印堂处滴溜溜转动,光灭不定,若隐若现。
眉心处光芒一闪一闪,形成一片柔和的光团,后来,这团光芒慢慢变亮,变大,整张脸皆置于这明灭闪动的柔光中。
这团光芒仿佛一泓秋水,他身处其中,仿佛不似凡人,透出一股莫名的出尘气息。
他慢慢吐一口气,这团柔光慢慢变淡,渐渐敛入眉心,仿佛眉心生出一股吸力,将柔光尽吸纳其中。
慢慢睁开眼,一团亮光倾泻出来,随即收回,眸子恢复正常,更加清亮几分。
他温声道:“春花,进来罢。”
房门被推开,马春花进来,慢慢吞吞,玉脸绯红,似是喝醉了酒,磨磨蹭蹭靠过来,至榻前,低头轻声:“师父……”
萧月生一言不发,一直盯着她看,目光温和,无悲无喜。
马春花抬头,玉脸露出媚笑,声音娇柔,轻声细语:“师父……,你生气啦?”
“你说呢——?!”萧月生淡淡问。
见师父如此,马春花心中更虚,忙道:“师父,是我不好,胡乱发脾气,……不过,我真的不能一起去吗?”
萧月生没好气的横她一眼,咬出两个字:“不能!”
“好罢,我呆在这里便是!”马春花无奈道,随即笑问:“是不是也要带着玉姝妹子,让她伺候师父?”
萧月生摇头:“我不必人伺候,自己有手有脚!”
马春花神色一喜,点头不迭:“是是,师父说得对,那就不必带着玉姝妹妹了!”
“过来,我要传一些东西给你!”萧月生招招手,没好气瞪她一眼。
马春花笑嬉嬉上前,心下明白,师父并未生气。
萧月生忽然伸手,右手食指点出,轻飘飘点向她眉心。
他这一指点出,动作舒展大方,飘逸潇洒,她见到眼前一指点来,下意识想避开,却未来得及动作,食指已落在眉心。
一指点下,无声无息,马春花身子一颤,眼神顿时一片茫然,慢慢变成空洞,黯然失色,闭上了明媚的眸子。
……
第二日,萧月生与程灵素出发,离开紫阳剑派。
两人骑马而行,一路疾驰,想尽快赶到京城,免得路上耽搁了,误了掌门人大会。
这一日正午时分,烈日当空,炎炎如火,二人经过一条小河时停下来,让马儿喝点儿水,它们一路奔驰,已是大汗淋漓。
小河潺潺,旁边是一片松树林,二人放开缰绳,让两匹马自己去河边,两人则找了树下荫凉处坐了。
程灵素抽出手帕,拭了拭额头汗珠,泛黄的脸色变得绯红,透出几分妩媚韵味。
她打量萧月生一眼,他正微微眯着眼睛,似在打磕睡,浑身上下一尘不染,额头光洁,毫无汗意,在那里端坐着,自有一股清凉气息,令人观之心情一静,燥意尽去。
她挪了挪身子,靠近萧月生一些,澄澈的眸子一转,道:“你跟我一起,是想杀我那师叔罢?”
萧月生正垂眼低睑,心神皆注于神庭金丹内,听得她声音,转头瞧她一眼,微微一笑:“知道瞒你不过。”
“你怎知他必来寻我?”程灵素清亮眸子紧盯着他。
萧月生微微一笑:“他与令师同门师兄弟,却名声不显,显然不如,听得令师已逝,岂能不觊觎师兄的遗著?”
程灵素点头,自嘲一笑:“可怜先师慈悲仁厚,师兄与弟子们却个个不肖,唉……”
萧月生笑了笑,摇摇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却没有反驳。
在他看来,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岂能以一个可怜一概言之。
程灵素叹息一番,渐渐恢复,清亮眸子一瞥他:“若是他不来,你岂不是白费一番心思?”
萧月生摇头一笑:“杀他仅是顺便罢了,他最好不来,免得打扰了咱们的兴致!”
程灵素冰雪聪明,闻言脸一红,眸子闪过一丝羞意,转过头去,默默不言。
萧月生看她瘦削背影,微微一笑:“程姑娘,你药王庄不祥,还是不要呆在那里,不如来紫阳派。”
“我算是什么人,怎能无缘无故去你派中?!”程灵素望着远处,脸色绯红。
萧月生笑道:“你如不想住在谷中,可在紫阳山结庐,……紫阳山虽不大,却风景秀丽,气候宜人,适于居住,闲时咱们见上一面,谈天说地,下棋调琴,岂不是乐事一件?”
程灵素一怔,转头望向他,明亮澄澈的眸子紧盯着他,似想看透他所思所想。
萧月生坦然回望,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怎么,程姑娘不愿与我为邻?”
程灵素转开眸子,自嘲一笑,点点头:“好得很,多谢你的好意!”
“这般说来,你是应下了?”萧月生呵呵笑道。
程灵素忽然嫣然一笑,如鲜花突兀乍放,点点头:“嗯,如此好意,我岂能拒绝?!”
“哈哈……”萧月生仰头大笑,摇头不已:“可惜无酒,我心甚喜,当浮一大白!”
程灵素笑了笑,暗自叹息一声。
第107章 壮神
马声轻嘶,打断了她漫漫思绪,她收拾心情,抬头一瞧,那两匹马已经喝完水,正在啃河边的嫩绿青草,神情悠闲。
转头瞥一眼萧月生,见他又闭上眼睛,垂目静坐,仿佛一尊佛像坐在那里,宝相庄严。
萧月生双眼闭着,忽然开口道:“你睡一会儿罢,过了正午,咱们再上路。”
程灵素看他一眼,点点头,把包袱放远一尺,侧身倒下,枕头包袱,静静阖上眸子。
一阵风吹来,松枝晃动,她衣袂轻拂,微闭着眸子一动不动,细长眉毛蹙在一起。
……
过了一个时辰,二人一直默默无语,萧月生脑海中金丹流转,起了异样的变化,原本指头大小的金丹,仿佛涨了一圈。
他自风雷派回来,参悟风雷派祖师所传道书,揣摩心神飞脱之法,大有所悟,几有一悟成道,立地成佛之感。
自从修道以来,他遍阅道藏,内中所见,虽然包罗万象,却无一例外,皆是入门之法,修法修为,仅能筑基而已,再上一层,不复得见,宛如一条天梯,虽然存在,却隐遁于虚空中,凡人之眼,难以得见。
他已然明白,自古仙道机要,关系重大,皆口口相传,不法六耳之外,录之于书者,皆是浅险之诀,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也。
对于普通人而言,听到“天机不可泄露”之语,多是嗤之以鼻,一笑置之,但对修道之人,却是一条绝对戒律。
修为越高,对天地之力量感悟越强,越接近那冥冥中的浩大力量,感应到所谓的神灵。
天机泄露,必招天遣,这便是修道有成之人的深切体会,也是悲惨的教训。
这些年来,他遍搜天下道书,得见真正道书却是头一回,心中欣喜可想而知。
在他心中,这一部道书虽然寥寥数语,却是无价,便是送他一座城池,也不如这般兴奋。
好人好报,冥冥之中,自有因果,他隐隐相信了。
这部道书所云,大多隐晦,不知所云,常人自是看不懂,他常读道书,一看便知。
此道书之中,讲了一门心法,乃是炼神之术,讲究身体脱蜕,元神永存,转世不灭,仍可带着上世记忆,继续修炼。
对于心神,其中讲得极是玄微奥妙,寥寥数语点破其中关窍,将心神分为三层,一层乃一点真如,永世不灭,二层乃轮回神识,前世轮回,一切记忆,皆印于此,三层则是当世心神,此世一切,则在此层。
这一门道法,是炼气化神的功夫,以气血转化为元神,培养壮大元神,直至元神坚固,宛如实质,便可脱离身体,投胎于母体中。
他从前不通元神壮大之法,只令其自养,不断增强元气,依靠元气浩大,带动元神壮大,但速度极慢,需得数十年之久。
这部道书上,除了一套正宗法门,循序渐进,还另有一套秘法,乃涸泽而渔之法,身体血气与元气完全转化为元神,一举冲升,破开天门。
他闭关参悟,没有使用此法,而是选择正途,慢慢调转天地元气,壮大元神。
即使这般,元神强壮之速度,也远非当初可比,快了十几倍。
而这心神飞脱之术,不仅可强壮元神,甚至可化裂元神,剥离元神,委实神妙异常。
……
二人又走了两天,这天傍晚,暮色霭霭中,进入一座城中,恰赶在关闭城门之前进去。
寻了城中最好的客栈,二人找了座独间小院住下来。
小院布置素洁雅清,院中栽种着梅花,玫瑰,还有一小片竹林,院中还有一座假山,怪石嶙嶙。
程灵素安置好行礼,出来正屋时,见萧月生正坐在假山上,仰头看天,神情专注。
程灵素抿嘴一笑,走到近前,踏上一块儿石头,轻轻一拍他肩膀:“萧大掌门,该去吃饭了!”
萧月生转头望她一眼,道:“今晚会有一场大雨!”
程灵素跳下石头,抿嘴轻笑,露出不信之色:“萧大掌门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小女子佩服!”
萧月生挑眉一笑:“怎么,姑娘不信?可敢跟我赌一次?!”
“好啊,赌什么?”程灵素笑着点头。
萧月生毫不犹豫道:“若是今晚有雨,以后姑娘你便亲自手做饭,如何?”
“好啊,就这样!”程灵素笑着点头,又斜睨他:“……若是没下雨,又如何?”
萧月生微微一笑,从容说道:“若不下雨,任凭姑娘驱策,萧某绝无怨言!”
“好!”程灵素伸出白皙如玉右掌。
萧月生伸左掌,两人手掌在空中一拍,声音清亮,两人眼神一对,微微一笑。
萧月生道:“让人把饭送过来罢,我懒得凑热闹!”
“也好。”程灵素点头,出门招呼小二,吩咐下去,一会儿功夫,一桌子菜端了进来。
萧月生把桌子搬到院中,院中无风,孔明灯四盏,悬在半空,温暖的灯光笼罩着二人。
灯光之下,亮如白昼,二人对面坐下,便要开始吃饭。
“稍等一下!”程灵素一歪头,伸手拔下一枚银簪,动作透出莫名的风情。
银簪分别刺过六道菜,她一一看过簪尖,眉毛皱起来。
……
萧月生看一眼银簪,光洁如新,并没有变黑,笑道:“怎么,还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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