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舒
“天山剑派三代弟子李散平见过龙前辈!”李散平未等龙正雷走到飞亭,忙跨步出亭,躬身作揖。
“哈哈……”身形魁梧的龙正雷虚虚一扶,右手抚须,长笑一声,“不必多礼,小伙子是个人材!哈哈……,老夫但凡看到人才,便是喜不自禁!”
他长笑几声,态度亲切,毫无倨傲之气。
“晚辈愧不敢当!龙前辈,容小子前面引路!”李散平面容平静无波,躬身答道。
“有劳!”龙正雷微一点头,右手抚须,左手一顺,示意有请。
李散平也未拿盏气死风灯,便在前引路,这条上山之路,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摸着上去。
尚未踏上石阶,由上往下蔓延的灯笼便已至山底,虽是寒风呼啸,灯笼晃动,仍将青石阶照得纤毫毕现。
“可是龙家主?”圆润的女声缓缓响起,微带沙哑,却也从容平和,只是语气竟隐隐带着讽刺之意味:“龙家主大驾光临,老身诚惶诚恐啊——!”
在几盏灯笼簇拥下,自山上走下一群人,走在前头乃一头雪白银丝的女子,容貌却像是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杏眼桃腮,身形纤弱,竟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气,若非她眼角的鱼尾纹,定会以少妇视之。
“哈哈……龙某岂敢,数年未见,贺掌门美丽依旧呀——!”身披鹤氅、威势十足的龙正雷闻听此言,忙抱拳大笑。
“哈哈……龙兄弟,久违了!”跟在掌门师姐身后的丁辰亦是一声哈哈长笑,豪气四溢。
“哈哈……,是丁兄,你个老不死的还未死,真是苍天无眼呐——!”龙正雷毫不示弱的哈哈大笑。
“行了!别傻笑了,上山!”天山剑派掌门贺铸雪冷冷一喝,言语之风与她娇弱的体态颇不相符。
这一声断喝仿佛一把利刃,闪电般斩断两人的声带,哈哈长笑声戛然而止。
两个男人竟有些灰溜溜的感觉,各自摸了摸鼻子,相对苦笑一声,不再大笑,汇合一处,齐齐向山。
龙正雷身后的诸位龙家弟子,依旧冷漠如冰,步履整齐,李散平感觉凛然的两人,形影不离的跟在龙正雷身后。
萧月生与谢晓兰跟在丁辰身后,悄无声息。
萧月生容貌普通,虽气质潇洒,看起来却不通武功,不通武功者,对武功高明之人来说,与残废之人无异,即使表面未曾表现出来,潜意识中亦会以弱者待之,故他不被人放在心上。
但谢晓兰却如一颗璀灿的明珠,光芒熠熠,殊难掩藏。
她精致如瓷的面庞,在一身雪白裘袍映衬下,宛如冰雕玉琢,面颊的淡淡红晕,顿令其娇艳异常。
这般如珠似露之美人儿,不惹人注目,实不可能,在这边荒之地,气质如斯清华者,亦难见到。
龙正雷只是扫视两眼,未再多看,便随天山剑派掌门贺铸雪向山上走去。
龙正雷身后两人如影随形,两个中年人身形皆是削瘦修长,容貌平常,殊无特异之处,两人容貌相近,似是兄弟。
只是在萧月生观察之下,却知道两人的手掌比常人大上许多,与他们修长的身形格格不入,他一猜即知,这两人一身功夫尽在手上,极可能从小便修练某种特异拳法或掌法,令其手掌变得远大于常人,极不谐调。
他们两人手上的功夫定是非同小可,由内而外的改变骨骼成长,便是大力金刚掌亦无此霸道强横。
这两人护在龙正雷身后,走在丁辰与萧月生三人之前,行走间,总是挡在谢晓兰与龙正雷之间,似是随时防备她出手攻击一般。
看到那两人浑身凝神运气的紧张模样,萧月生眉目带笑,不时与谢晓兰对视一眼,在人群中,灯笼下,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
随着几人的走动,两旁的站得笔直,举着灯笼的弟子亦随之移动,缓缓向上。
越走越高,寒风随之越强,两旁弟子们的灯笼亦晃动加剧,似欲挣脱系绳的束缚,随风而去。
长发飘飞,渐迷人眼,贺铸雪一头银发,飘扬于空,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凄美。
“呵呵……好大的风!”龙正雷阔嘴一张,呵呵一笑,丝毫不怕风灌口中,抚着被风吹乱的及胸长髯,转身对贺铸雪笑道,“这么大的风,今年却也罕见得很!”
红颜白发、轻盈如舞的贺铸雪杏眼一瞪,冷冷一笑:“风从龙、云从虎,龙家主大驾光临,岂能不卷风带雨?!”
这一语双关之句又令龙正雷哑然,一手抚须,另一手摸了摸其孔微大的鼻子,脸上倒也从容,似乎在她面前吃瘪亦是平常事。
不过他们身后的龙家众人却目光如炬,熊熊燃烧的火炬,其亮不下身边的灯笼之光,对家主不敬,依照以往的规矩,早就拿下,便是天王老子亦不能例外,只是家主临来时交待,没有他的吩咐,不得任意行事,才令他们有气难抒,怒气填膺。
衣裾猎猎作响,将众人的脚步声掩去,寒风如刀,兼且挟泥带土,袭至人身上又疼又脏。
两派弟子仿佛没有知觉,上身穿着皮袄,任头发乱飞,衣裾猎猎,女弟子的裙裾或被风撩起,颇是令人担心。
站在人群中的萧月生不由感叹,可惜是冬天,如是炎夏,有如斯烈风,撩人裙裾,露出雪白修长的大腿,定是蔚为奇观,令人血脉贲张,鼻血狂喷。
几人不自觉的越行越快,对扰人的大风,自是有趋避之心。
人群之中,唯有谢晓兰秀发未乱,纹丝不动,仿佛大风吹不到她的头上一般,却是镇神簪之效,只是她如今戴着雪白的貂皮帽,玉簪被其遮住罢了。
龙正雷身后的两人神色越发凝重,两人一直暗暗观察这个令自己栗栗生寒的绝美女子,一直思忖两人连手,是否能够克制住她。
上得山来,进入水月院楼宇下的大厅,龙家诸人除了紧随龙正雷身后的两人,皆站于厅外,天山剑派亦是如此,仅有李梦秋与性明得以进入。
众人都有些狼狈,头发纷乱,身上亦满是泥土枯草,便是强如龙正雷、丁辰、贺铸雪,亦难逃脱。
谢晓兰一袭裘袍洁白如雪,一尘不染,令众人惊奇不已,相比之下,她身边的萧月生发未乱、衫尚洁,倒未惹人注目。
谢晓兰一身奇绝的功力也能收放自如,寻常高手,断难察觉,只是龙正雷身后跟着的两人,非是一般高手,总能隐隐觉出她的功力之强。
“这位女侠是……?”龙正雷扫了一眼谢晓兰,其绝代风华令其不敢多看,头转向丁辰,迟疑的问道。
“呵呵,容老朽介绍,这位是观澜山庄庄主萧观澜,这位则是萧夫人,前来敝派游玩,却恰逢龙兄造访,却也算得上有缘了!哈哈……”丁辰抚须伸臂,将萧月生两人介绍于龙正雷。
“久闻龙家主大名,今日得见,幸会幸会!”萧月生拱手一揖,微微一笑,神情颇为诚挚,毫无一丝作伪之态。
龙正雷顿觉春风拂面,对其大生亲切之感,不由哈哈长笑,拱手还礼:“不敢不敢,龙某薄名,不值一提!”
他心中却中暗暗一凛,顿觉刚才走眼得厉害,竟没看出此人的不寻常。
“见过龙家主!”一袭雪白裘袍的谢晓兰敛衽一礼,却有一股雍容之气,声音柔和清润,极是悦耳。
她身负琴仙之名,精于音律,对于声音的驾驭,亦是颇有造诣,自是令人感觉悦耳。
“哈哈,萧夫人客气了,今日得见夫人仙姿,亦是龙某的造化,萧庄主却是好福气啊!”龙正雷两手虚扶,哈哈一笑,意态颇豪,此时亦无拘束之感,转头对萧月生所说之话,恰如其分的带了几分酸意。
萧月生温和轻笑,微一颌首,看了一眼盈盈而立的谢晓兰,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柔情。
“龙家主,不知何事竟劳大驾亲临?断不会是想念看望老朋友吧?!”贺铸雪待几人寒暄完毕,各自落座,她便开口出言,直指其心,毫不客气。
她坐于厅内正中主座,厅内矮几尽被撤去,颇有些空荡,几只滕椅排在厅正中,正对主座。
一侧坐着丁辰萧月生诸人,另一侧则仅有龙正雷落座,那二位龙家之人站于龙正雷身后,不肯坐下,两双眼睛精芒不时闪现,仍不时扫向对面的谢晓兰。
“哈哈,贺掌门风采依旧,还是这般口齿锋利!”安坐于丁辰对面的龙正雷哈哈一笑,对她满是讽刺的语气不以为意,抚着油黑的长髯:“这么多年未见,龙某真是有些想念!”
贺铸雪其杏眼桃腮,貌美如花,闻听龙正雷大笑,不由皱了皱弯眉,冷冷一笑:“哼哼,让你惦记,实在不幸!……你此次前来,不会贼心不死,还要吞并我天山剑派吧?!”
“哈哈,贺掌门哪里话,来人,带上来!”龙正雷未开口便先笑,随即大掌一挥,向外面喝道。
喝声刚落,厅内走进一人,身穿黑裘,面目虽不英俊,眉宇间却带着几分英气,墩实的身材,背上尚背着一人,面色苍白,双目无光,虽容貌俊美,却难掩委靡霉色。
“将这混小子放下!”龙正雷收起笑意,方脸阔口顿显威严,一指脚前的地毯,对进来的少年命令。
天山剑派诸人默默不语,冷眼观瞧。
被背着的少年甫一落地,顿时摔倒,看那两脚不规则的扭曲状,便知其腿已断。
本是苍白的面色顿时变得腊黄,额头一层冷汗在明亮的大厅中微微闪亮,他紧咬下唇,牙齿已嵌入下唇肉中,兀自哼也不哼一声,双目低垂,盯着地毯。
龙正雷修长眼中怜惜之色一闪即逝,抬头指着地下少年,扬声对面无表情的贺铸雪道:“贺掌门,这个混小子,酒醉蒙心,竟在哈瓦镇的巴扎上对贵派弟子无礼,实乃色胆包天,龙某已按龙家家法惩处于他,这次前来,便是诚心赔罪!”
“行了行了,龙家主不必大惊小怪,此许小事,不值一提,他虽做了糊涂事,却被我那不成器的徒孙打伤,未能铸下大错,就算两不相欠吧!……再说他们年轻人的事,咱们老家伙也不必那么操心!”贺铸雪摆了摆手,将胸前的银发拂至身后,看着地下之人,玉面满是怜惜,口中轻描淡写,连推带卸,兼且绵里藏针,颇为厉害。
“唉,真是狠心,好好的一个小伙子,看被你们折磨得!……唉——!”贺铸雪摇着头,颇为明亮的双眸蕴满不忍与怜惜,以一声长叹结尾,惹人同病相怜。
“唉——!没办法,龙家便是这般家规森严!”
龙正雷亦是以一声长叹应之,看着脚下的少年,亦满脸痛惜:“龙某视他们如亲子,可惜人虽有情,家法无情,即使是龙某范之,亦逃不过家法之惩!……这是龙家家运绵长之本,远非旁人可知!”
随即他傲然一笑,下颌微抬,一脸昂然:“龙家之人!须是敢作敢当的铮铮男儿!须能愈锉愈勇,勇往直前!受些锉折,便一蹶不振者,不配做龙家之人!”
最后几句,如掷金石,铿锵果决,语气中蕴着令人热血沸腾的力量,不论地下趴着的少年,还是龙正雷身后的两位中年,皆双目放光,牙齿紧咬,坚定不移的神色汹涌于外。
顿时大厅内一片寂静。
突然间,一阵大笑响起。
“哈哈……好气魄,果然不愧是龙家!”丁辰哈哈大笑,笑声震耳,在厅内轰响,他左手轻抚银白长髯,与龙正雷油黑的长髯相映成趣。
他是老姜弥辣,顿将厅内激昂之气破去。
“哈哈……哪里哪里,丁兄谬赞!”龙正雷亦纵声长笑,不甘示弱。
两人笑声不停,此起彼伏,却谁也压不过谁。
却苦了趴在地上的少年,本就疼痛难忍,这般轰鸣震耳的笑声,传入心底,其痛苦更甚断腿,自己的心似正被利刃一下一下的割刮。
“咳咳!”一声清脆圆润的干咳声忽然响起,如玉磐清鸣,缭绕不绝,两人哈哈的大笑声,本似是一团乌云笼罩众人,却被这一声突兀的清音划破,透入一丝光亮。
两人一惊,停下笑声,扫目而视,却见萧夫人轻捂着小嘴,带着几丝歉意望向自己。
见两人望向自己,谢晓兰伸出纤纤玉指,指了指地上。
地上趴着的少年,此时已是晕了过去,下唇血肉模糊,面色腊白如纸,额上冷汗淋漓。
萧月生暗暗摇了摇头,手中出现一只玉瓶,偷偷交于谢晓兰小手中,暗中传音:“去给他服下丹药一粒,是震伤了心脉!”
萧月生由于身具观心术,对周围之人的心性一目了然,这龙正雷却是枭雄心性,萧月生不喜也不厌,亦仿佛对史上的曹操一般,不加入喜厌,只是冷眼旁观。
龙正雷此时却心中戒意大生,虽知这位萧夫人不简单,却没想到竟有这般功力,能将自己与丁辰的声音同时压下,功力之强,怕是两人自己与丁辰合力亦不能当。
心中戒备,他脸上却未露丝毫,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脚边晕过去的子弟,探了探其脉象,脸色越沉。
第106章 出手
“如何,伤势如何?”丁辰探头问道,目光炯炯的望着龙正雷的方脸,抚在银髯上的手似有拔须之势。
他心下惴惴不安,毕竟刚才首先挑衅,引起这场功力交锋,如是毁了一个少年,会令他良心难安。
“真的娘的要命!”一句粗话蓦然自威严的龙正雷口中迸出,他蹲在地上,鹤氅铺地,脸色阴沉,骂完一句,便紧抿双唇,厚唇两角低低垂下,似欲垂到下巴。
丁辰盯着他的脸,看到他腮帮隐隐鼓动,一幅咬牙切齿状,知道不太妙,忙急声问道:“到底怎样了,你倒是说呀!”他嗓门本就宏大,此时一急,声音震耳,整个大厅都在轰鸣。若非厅中铺着地毯,能够吸音,怕是整个大厅都要摇晃。
本是昏过去的龙家子弟被这声音震醒,只是心力交瘁,虚弱之极,尚无力睁眼,只是静静的呼吸,积蓄睁眼的力气。
“唉,……怕是不成了,伤了心脉!似断非断,他本就受了内伤……,唉——!”龙正雷重重叹息,眼中怒火涌动,两道浓密的粗眉紧紧攒在一起,两拳亦是紧紧握住,青筋贲起,似欲出手一般。
龙正雷心中满是自责,若是当初将东原的内伤治好,他如能运功抵御,怕不会这般不济!只是他性子刚硬,本是自责的话并未出口。
他从未想过厅内还有一人看似不会武功。
“伤了心脉?!”好整以暇端坐着的贺铸雪急忙起身,衣裾飘动,两步跨至跟前,依旧丰莹的玉手探出,一查其脉,风韵犹存的脸上顿失神采,那少年的手亦被无力的放下。
“唉,果真是心脉欲断,……哼,笑,笑!你们俩一笑,准没好事儿!”她猛然回头,冷冷瞪着两人,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满是怒气。
本是要迁怒于人的龙正雷被她气势一压,窒了一窒,转头怒目瞪向丁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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