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舒
中年道士眉头一挑,瞪他道:“你需养精蓄锐,应付魔教的人,莫要胡闹!”
“师兄,你都压不住毒气了!”青年道士摇头,起身坐到他身后,左掌按上他背心。
中年道士一斜身,滑开他手掌,沉声道:“师弟,莫要胡闹!”
宋静思与宋静云停下来,看了看两个道士,望向师父。
萧月生摆摆手:“莫要分心,练你们的罢!”
两女忙点头,敢慑心神,沉浸于自己的步法之中,嘴角露出喜悦的微笑。
这套步法施展时,浑身通透,万千毛孔都打开来,丝丝清凉气息涌进来,委实舒畅之极,妙不可言,走着走着,便上了瘾一般。
孙玉如凑过来,低声道:“先生,我们救救他,如何?”
萧月生鼻前香气幽幽,他一转头,浓眉挑了挑:“他们可是泰山派的人!”
孙玉如恨恨道:“泰山派便泰山派罢,总不能见死不救嘛!”
她也觉不应多管闲事,但怪就怪自己心肠太软,看着那中年道士受苦的模样,自己坐立不安,如坐在针毡上。
萧月生点头:“嗯,救罢。”
孙玉如露出轻松微笑,如解脱一般,瞥一眼大师姐,不敢看她,忙道:“这位道长,我粗通内力,能帮得上忙罢?”
青年道士惊诧,望望中年道士,又望望孙玉如。
中年道士点点头,虚弱的道:“也好,有劳姑娘了,……不知姑娘芳名?”
“我无名小卒一个,说了也不认得,不值一提的……”孙玉如摆摆手,笑靥如花,起身来到中年道士身后,抚裙坐在草上,双腿盘膝,右掌按到他背心位置。
她心思电转,不敢自报家门,免得这道士性烈,宁死也不肯接受烟霞派的帮忙。
而且,她也不想让外人觉得,烟霞派是怕了泰山派,是示弱了,所以主动帮忙救人。
“多谢姑娘!”青年道士稽首,深深一礼。
孙玉如笑了笑,微阖明眸,脸上渐渐升上红意,宛如晚霞一般颜色,娇艳绝伦。
中年道士阖眼,左手艰难的抬起,两手掐诀,调息运气。
身后灵台涌进丝丝真气,绵绵柔柔,宛如一团一团麻线,毫无伤人之意。
他暗自松了口气,刚才也是赌上一把,心底仍存戒意,她若有害人之意,轻而易举。
他调运内息,与这丝丝真气融于一处,登时增了一大截,由一根筷子粗细变成了拇指粗,慢慢的自灵台降下,经至阳、命门、长强,最终进入丹田。
丹田内温熙如阳,这股内息经过温养,完全变成他自己的,再汩汩而出,压伏周身乱窜的毒气。
只是,黑血神针的毒性,何等剧烈,武林之中向无解药,中者必死,故他已是心灰,明知徒劳,求生的意志仍驱动着他。
孙玉如脸如白玉上抹了一层胭脂,红通通的如喝醉了酒,后脑勺处飘出丝丝缕缕的白气,内力已经运行到极至。
中年道士脸色变化,忽而发紫,忽而苍白,宛如成了战场,被紫气与白气争夺。
过了一会儿,他头上也冒出丝丝白气,脸色变化更加剧烈。
孙玉如头顶白气汩汩,蒸蒸而上,又浓又密,脸红如血,如刷了一层朱漆。
杜文秀忽的睁开眼,起身跨步,一压裙袂,盘膝坐到孙玉如身后,左掌轻轻搭到她背上。
孙玉如脸上红色缓缓减褪,慢慢的恢复如常。
杜文秀的内力之强,非同小可,甚至比那中年道士更强几分,青云功的柔意绵绵,又柔韧如钢丝,挟着孙玉如的内力,直贯入中年道士体内,他精神不由一振。
“你们练得差不多了,过来坐下罢。”萧月生招招手,让宋静思与宋静云坐下来。
两女在他身边坐下,瓜子脸带着红晕,血气已然完全行开,宋静云低声道:“师父,他们在做什么?”
“运功疗伤。”萧月生温声道。
“这便是运功疗伤呀?”宋静云恍然点头,随即又问:“师父,他能治好么?”
萧月生摇摇头:“难,难!”
宋静云睁大了圆眸,惊诧道:“孙姑姑与杜姑姑都一块儿帮忙了,还治不好?”
萧月生叹息一声,摇摇头:“他是中了毒,毒性太强,怕是凶多吉少哇。”
宋静云低声道:“那……师父,你本事大,去帮帮他呗?”
她们二人与萧月生似乎天生投缘,被他目光一照,便心中温暖安祥,觉得极是亲近,仿佛已认得数年之久。
宋静思性子安静,不喜多话,只是偶尔一笑,宋静云则是活泼灵动,心里藏不住话。
萧月生摇头一笑,不再说话。
青年道士内力不浅,虽紧张的注视着师兄,耳边仍听到萧月生师徒的对话,忙走过来,稽首一礼:“这位兄台,可有治我师兄之法?”
他神情恳切,紧盯着萧月生。
萧月生眉头一挑,略一沉吟,道:“令师兄中的可是黑血神针?”
“正是!”青年道士忙道,目光更加恳切,没想到此人一眼看出,心中生出莫名的希望来。
“唉……,黑血神针!”萧月生叹息一声,摇摇头:“中了黑血神针,便是无救了!”
青年道士神色黯然,点点头,暗自叹息,自己真是鬼迷心窍,黑血神针,中者无救,本就是铁律,岂能对一个内力全无的人寄以厚望?!
萧月生缓缓道:“自期门注入内力,封住章门与幽门,同时在巨阙与神封注入一阳一阴两股内力,直接站过膻中而下,唉……,惜乎我内力全无,用心无力了。”
“果真能救师兄!?”青年道士猛的抬头望来,双眼放光,灼灼逼人,急切的问。
萧月生苦笑着摇摇头:“区区如今一介废人,即使通晓解救之法,却也无用。”
“兄台为何没有了内力?”青年道士忙问。
萧月生笑了笑:“走火入魔,内力全废。”
青年道士脸色一变,走火入魔一词,实是武林中人谈之色变,见萧月生面色如常,他道:“万幸,兄台没有性命之忧。”
“不幸中的万幸吧。”萧月生点头。
青年道士又问,几乎是哀求一般:“那……我师兄,真的没法子救了么?!”
“容我想想罢。”萧月生沉吟。
宋静思与宋静云紧攥小手,盯着师父,看他眉头紧锁,目光闪烁,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片刻过后,青年道士却觉得如度一年,萧月生沉吟着道:“有一个法子,或可一试。”
“兄台请说!”青年道士忙道。
萧月生沉吟着道:“让两位姑娘内力度我体内,或可一试。”
青年道士忙不迭点头:“如此甚好!”
“唉……,这个主意,也是万不得已,委实不妥……”萧月生摇摇头,沉声道:“我走火入魔之后,经脉变化,内力循行之途,已是莫测,我从不敢再修内功,怕再走火。”
青年道士眉头紧锁,摇头叹息。
他是名门大派的弟子,见识不凡,自然知晓,萧月生如此情形,委实可怕,一旦运行内力,动辄有再次走火入魔之险。
身体内部的经脉,精微细致,容不得一点儿差错,运气口诀之中,一字之差,便是生死两重天。
“拼上一把罢。”萧月生一摆手,沉声道。
他将决定跟杜文秀与孙玉如说了,两女缓缓撤功,收回双掌,慢慢调息片刻。
孙玉如睁开圆眸便道:“先生,你不要命啦?!”
她薄怒含嗔,用力瞪着萧月生,杜文秀也带着嗔怪之意,两女都晓得他体内的情形。
萧月生笑着摆摆手:“没那般严重,……先试试看罢,若是不妥,我会停下来的。”
“不成!”孙玉如摇头,神色坚决:“先生,太危险啦!”
萧月生脸色一沉,缓缓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说。”
两女无奈,又是生气,又是恼怒,又是担忧,杜文秀伸手一拦孙玉如,自己慢慢坐到萧月生身后。
孙玉如也未逞强,自己体内空虚,内力用尽,实不宜再运功了。
青年道士一脸感激,不管救没救成师兄,仅凭这份心意,冒死相救,便是莫大的恩情。
中年道士脸色发紫,头上白气蒸腾,宛如出锅的馒头,额头汗水涔涔,滴滴滑落到地上。
青年道士看得大急,眼看着毒气上涌,师兄性命休矣,自己偏偏无能为力,泰山派的辟毒丹根本无效!
萧月生盘膝坐下,双手掐诀,默然入冥。
宋静思与宋静云紧盯着师父,觉得师父这般一坐,气象万千,油然生出跪倒在地磕头的冲动。
片刻过后,萧月生睁开眼睛,右指伸出,指头轻轻按在期门穴,倏的弹起,左手与右手同时点中,一个幽门,一个章门,左手轻柔如风,右手刚猛如锥。
中年道士身子一颤,一股黑血涌出口。
萧月生随即运指如飞,气势各异,如垒垒如山,或纵横如剑,或如苍鹰掠过大地,或如鱼儿游于浅湾。
转眼之间,二十几指点过去,他红霞满面,身后的杜文秀更红几分,头上白气蒸腾。
她只觉萧月生背心如同漩涡,将自己的内力抽取,由不得自己拒绝与控制,缺缺时间之内,内力已耗去了一半之多。
“吁——!”萧月生长出一口气,双手回归丹田前,双眼阖起,掐诀调息。
杜文秀缓缓拿开双掌,静坐调息。
此时,中年道士脸上的紫色已然褪去,苍白如纸,剧毒已压制住,内伤却没有痊愈。
萧月生睁开眼,孙玉如也长长松了口气,腿软如酥,再也站不住,软软滑坐下来。
“兄台大恩,我泰山派上下永不敢忘!”青年道士拜倒在地上,诚恳的道。
萧月生抬了抬手,摇头道:“令师兄的剧毒,虽然压制住了,但不可妄动内力,需得慢慢调养。”
“是!”青年道士点头,又道:“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贫道实在失礼!”
萧月生摆摆手:“我名萧观澜,寂寂无名一小卒,不值一提。”
他又转头,看一眼杜文秀,笑道:“我没出什么力气,只是借力而行,全靠文秀而已。”
“多谢文秀姑娘!”青年道士又道。
正在此时,“噗”的一响,中年道士喷出一口黑血,落在篝火上,滋滋作响,一股恶臭飘出来。
这一口黑血喷出,中年道士睁开双眼,精神旺盛许多。
体内剧毒被压制下来,中年道士震惊之余,更是狂喜过甚,自阎罗殿上走一遭,方知生之宝贵,对萧月生自是感激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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