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第六百九十九章 百忍
南天门内，凌霄宝殿。
与其说这里是玉皇大帝面见朝臣的第一大殿，倒不如说这里是一堆废墟更为准确。曾经的庄严建筑早就已经变成了残砖断瓦，而那些亭台楼阁更是已经被摧残得不成样子。或许还能找到几栋完好的宫室，但上面镌刻的法阵也早已没了灵气，只剩下几个破旧的屋子，似乎在诉说着当初它们躲过那一场大战的好运。
不过玉皇大帝并不在乎这些，他甚至连地方都没换，仍旧在凌霄宝殿的大殿中办公。
至少他的御座上还可以坐人，这就已经很好了。
“陛下。”
有须发皆白的老人凑了过来。
“修善宫室的事情……”
“修什么修，劳民伤财。”
玉皇大帝摇了摇头，他可没有在这种时候启动大工程的想法。
“太白星，你没必要总是在这种事情是提醒朕我……事情那么多，你就没有自己的正事要做吗？”
“陛下，情报这种事不是臣努力工作就能搜出来的啊。”
被称作太白金星的老人无奈地苦笑着。
“更何况……陛下，凌霄宝殿事关天庭脸面，还是修一下比较好，这个并不是劳民伤财的问题，而是形象问题……”
“好了，你说的我都知道。”
玉皇大帝仍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根本没有听取太白金星建议的意思。
太白金星在说什么他是明白的，一个庄严华贵的凌霄宝殿无疑比一个残破的废墟更能让人心生敬畏。这并不是什么单纯的居住问题，而是涉及到天庭整体形象的事情——往好里说，一个有能力修建起如此福地的势力更容易让散仙们倾心加入，往坏里说，一个能够控制着如此宝地的势力更会让那些妖怪们在第一时间屈服。
“但是没有意义啊，天庭的颜面早就丢光了不是吗？”
玉皇大帝哂笑一声。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种时候了……没必要靠这些工程来撑面子了，有更多的地方需要那些人力物力。”
“嗯……”
太白金星沉默了一下，落在玉皇大帝身上的目光却有些变化。
如今的玉帝早已不是之前的样子了。华贵的冠冕被换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块普通的渍巾，身上象征着帝王身份的衮服也已经消失不见，仅仅只剩下一身粗布短打扮——倒是腰间的佩剑还在，只不过那华贵的剑鞘也已经被换掉了，只余下普通的木鞘挂在腰间，上面甚至还能看得见晚餐时候沾到的油污。
很明显，这个新剑鞘就是一张废桌子上的木头改的。
“看我干什么？你这种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啊，你是说衣服啊。”
掸了掸身上的短褐，玉皇大帝挑了挑眉毛。
“之前的袍子破了，我就懒得再修补了……再者说了，你不觉得穿成这样行动起来更方便吗？穿正装上朝很麻烦的，我其实不喜欢那套衣服已经很久了。”
“……”
太白金星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玉皇大帝。
这并不是什么帝王的做派，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会惨淡到如此的地步——要知道就连凡间的公卿贵族们都知道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哪怕再怎么落魄也会保持生活上的风雅精致。可是玉皇大帝这简直……
简直像是在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威严，让他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你换衣服了？”
有苍老的声音在玉皇大帝的身边响起，又一个须发皆白的身影出现在了玉皇大帝的身侧。
看着那个白胡子老头，太白金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虽然以他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对太上老君露出这种表情的，但是每一次见到太上老君的时候他都忍不住会头痛。
没办法，他和太上老君的样子实在是太像了，一样的须发皆白，一样喜欢穿白色的道袍，甚至连手里拎着的浮尘都是同一款式的。经常会有无知的凡人在祈福的时候叫错他们的名字，又或者干脆把他们两个说成一个人。
如果硬要说区别的话，那就是他身上的白色道袍一尘不染，脊背更是挺得笔直。而太上老君不仅脊背有些佝偻，身上的白袍更是显得有些脏污。
但是太白金星却丝毫没有轻视太上老君的意思。
只因为对方现在所散发着的气息，几乎像是眼前的玉皇大帝一样。
他半句话也不敢说。
“啊，太白星也在啊。”
太上老君明显是发觉了太白金星脸色上的异样，但仍旧丝毫不以为意地打着招呼。
“中午吃了吗？”
“……多谢老君，刚用过膳。”
太白金星勉强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是了，当对方开口之后，身上的压力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如沐春风的和煦——可是身为仙人的太白金星更清楚，这种收放自如的控制力到底多么恐怖。
该说，不愧是道祖吗？
“老君，你刚才在下界干的事我都看到了啊。”
看到太上老君出现，御座上的玉皇大帝直接笑出了声。
“不好好在兜率宫炼丹，跑去下界欺负小孩子……你怎么想的？骗一群孩子去打真魔？真就岁数大了脸都不要了？”
“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什么面子。”
太上老君笑着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叫骗小孩子，你没看到那小子砍老夫的时候有多狠吗？明明老夫前面苦口婆心劝说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要跟我动手……不过这份心性倒是有用，你换个好说话的还不一定能斗得过真魔。”
“是啊……”
想起真魔的恐怖之处，玉皇大帝就忍不住头痛。
或许真的只有疯子才能对抗疯子，因为他们都不会尝试去理解对方在想什么。
“那以后你多找几个，就当提前做人才储备了……我是没空做这种闲棋的。太白星，这个事你办一下。”
“是，陛下。”
太白金星躬身行礼，随后就这么退出了大殿，留下太上老君和玉皇大帝继续说一些更为隐秘的话题。
自己就是情报人员的他很清楚，有些事情并不是他能够知道的。
不过眼下他至少知道了一件事。
坐在御座之上的，已经不是玉皇大帝了。
那副打扮，那副姿态，出口称“我”而不是称“朕”，那并不是他侍奉的玉皇大帝。
而是在更久之前，带领着他成为太白星的男人。
那是自幼修持，苦厉一千七百五十劫，经历过无数磨难却仍不倒下，最终屹立在三界之巅的男人。
在之前，这个男人被称为玉皇大帝。
但是更久之前，又或者说现在。
他叫张百忍。
第七百章 魔王在人间
“张百忍的道场……”
古旧的道观之前，有彪形大汉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摆出一副恭谨的姿态。
没办法，这年头拜玉皇在南瞻部洲是流行风尚。或许以前祭拜玉皇是专属于皇族和各大道派的专利，但随着时代的变化，这份拜祭也渐渐在民间开始流行起来，之后甚至成为了官方正统，到处都修起了祭拜玉皇大帝的道观。
或许城隍土地们对于这种事都很不满，但是他们终究没办法指责玉帝抢了他们的香火。
除非他们连城隍土地都不想当了。
“看来天庭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啊……连张百忍都开始靠这种方式来积攒力量了。”
或许是因为看出了天庭的虚弱，彪形大汉的脸色竟意外的好看了一些——但这份笑容马上却又消失不见，只因为他又想起了天庭一直以来到底有多狡猾。
狡猾，这是他对天庭最大的感受。和天庭作对许久的他很清楚，天庭实在是太擅长做这种烟雾弹一般的事情了。
就像眼前这座玉皇祠一样，可能代表着天庭和玉皇大帝相当虚弱，甚至虚弱到了需要靠这种不入流的方式来收集香火，但也有可能是天庭在故意示弱，想要搞什么引蛇出洞的把戏——他一向不擅长这种动脑子的事情，根本没办法判断出这到底是虚是实。
他更习惯亲自上阵拼杀，拎着三股托天叉冲进敌阵里只身破军，所以他才能闯下“大力牛魔王”的名头，也只有那个年代能够让他闯下这样的名号。
至于现在的话……
“金枪牛魔王”？
哈，算了吧。
只可惜那个时代早就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时代早就容不下单纯的蛮力了。
被发现的话就会被杀死，南瞻部洲可不是荒原，这里可是天庭的基本盘，天兵们随时都会过来的。
当然，一些天兵之类的他还是能轻松干掉的，关键是天兵最强的地方不是打斗，而是叫人。到时候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最后万一引出什么二郎显圣真君之类的恐怖角色，他就算再能打也得到斩仙台上走一遭。
所以小心谨慎方为上策，至少他要能够活着回到东胜神洲去。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只有回到那里，他才有机会东山再起。
“老郑，你又来拜啊。”
有路过的行人熟络地对着他打着招呼。
“回头给我多切点‘好肉’啊。”
“哎，知道了，您有空记得常来。”
牛魔王也轻车熟路地回了一句，像这种情况他今天已经遇到过三次了。
一个手艺很好的屠夫，这是他用来进行掩护的新身份。虽然作为外来者用屠户的身为作为伪装有点过于拙劣，但是靠着精湛的武艺——又或者说切肉手艺，他很快便打入了本地的生肉市场。由于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不管是养猪的农户还是买肉的客人，都很乐意光顾他的铺子。
想要去东胜神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出发之前他至少要把身份洗干净才行，不然光是那些见了鬼的路引文书之类的他都搞不定，怕不是海都没看到就要被天兵们安排上。
所以说这些条条框框之类的怎么就这么烦人，难道这些凡人就不觉得别扭吗？
要知道这些凡人们也大多都是不守规矩的——就像刚才那个问他买肉的路人一样。所谓的“好肉”并不是指什么上好的猪肉，那其实就是牛肉。由于牛这种大牲口和马一样属于重要的畜力，轻易不能宰杀吃掉，所以买卖牛肉本质上也算是违法行为。
但是这种事情难不倒想要拓展食谱的人民群众们，他们或许不能杀牛，但是放牛的时候丢了一两头就不是他们的责任了。
虽然自己就是牛妖，但牛魔王早就不把自己当作畜类了，因此对那些“失足跌死”的牛下手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心慈手软。同样因为敢买敢卖，他倒是真的在这个镇子里扎下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