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这修士……修的是什么？”
“修的当然是道。”
老人话语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长生不死之道，逍遥天地之道……活下去本身就是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说法，而这种可以不断探索到新知识的情况却正是道所栖身的地方。啊对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老人补了一句。
“道便是世界的真实，所以你们也可以说，这是在修真。”
第六百九十六章 故事会（二）
修真，这种词从一个神仙嘴里说出来怎么都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好像已经建立了企鹅公司，打下了庞大商业帝国的马老板突然说“我要奋斗，我要年入百万”这样的感觉——虽然马老板或许年轻的时候真的曾经为这种目标而奋斗过，但已经功成名就之后还说这种话，也有点太……
而在这个任务世界之中，也是类似的情况。
成佛成仙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要知道花果山当初聚了一群松散的妖怪都能跟天庭打得有来有回，大家看中的更是实际的利益而不是什么长生不死——毕竟长生这种事，似乎意外的容易。
所以在这种任务世界里居然还会有“修真”这个说法？
开什么玩笑，有空打坐还不如随便找个大佬去抱大腿，要么直接想办法有功于世人直接被提拔进天庭，长生的办法有得是，并且都比辛苦修炼来得要快多了。
起码在这个任务世界里，修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但是那是在有了天庭之后。”
面对楚难的驳斥，老人轻轻摇头。
“可是，在天庭之前呢？”
“天庭之前……洪荒流？”
由于职业原因，楚难马上便想到了一个古老年代曾经流行过的故事流派。
当然，身为内行人的他也知道，这套东西说白了也就是一个笔力超绝的同行编出来的，从来都不能归进什么正统的神话体系——可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假话说了一万遍也会变成真的，那么制作组真的以此为背景做出这个任务世界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说洪荒也没错，你怎么想到这个词的？挺贴切的。”
老人的脸色僵了一下，很明显楚难说的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东西。
“荒原千里，到处都是洪水猛兽……确实能形容那个时期。”
“……你直说吧。”
一旁的半鱼人看不下去了，深知楚难脾性的他直接把又要接话的楚难拦了下来。
没办法，碰到这种涉及专业问题的时候，楚难实在是太能扯了。如果他不拦一手，楚难怕不是能跟这老头聊到明天早晨。
“天庭之前到底是什么？”
“天庭之前，是混乱啊。”
老者的双眼有些出神，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久远的事情。
“我知道你们的来历，花果山的妖军，龙族的新王……你们大多都是对天庭有怨言的。你们觉得天庭不好，觉得天庭的秩序限制了你们……不过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天庭这么不好，在这么多年里却一直都没有起过什么大乱子？”
“……”
楚难他们几个尴尬地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虽然他们三个玩家还好说，但敖烈好歹还是天庭正神，他们自然不好说什么“都是你天庭太能打所以谁都不闹你”之类的话——但是这种事情只看表情基本也就猜出来了。
“你们啊……还是年轻。”
看到楚难他们几个如此表现，老者忍不住叹了口气。
“天庭如果真的是不好的，人间又怎么会昌盛到这种地步？别的不说，你们从小到大可曾经历过什么大战乱？可曾遇到过什么大饥荒？我记得你们花果山对抗天庭的理由，说是天庭不给你们活路，但是说这句话之前扪心自问，你们自己到底都做过什么？”
“我们就是在好好种田，没有找谁惹谁。”
既然聊到了这个话题，楚难就没有继续干听下去的意思了。
“不过是一群猴子而已，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如果你们不来围剿，大师兄只会在教会猴群自力更生之后就离开，也根本不会有后面的战争……”
“然后一个新的妖怪势力雄踞东胜神洲？你真的不记得你们当初都做下了什么事吗？”
老人直接打断了楚难的话语。
“你们自己选择了成为妖怪组建势力，你们自己站到了天庭的对立面上……啊，我记得花果山的土地也是被你们贿赂过的，你们也知道自己的事情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天庭为什么要单给你们开一条活路，而放弃更为广大的芸芸众生？”
“但是你们不来剿，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楚难根本不去理会老者的说辞，这种转进如风的文斗方式他见太多了。
“大师兄只想让当初那些跟随他的猴子们有条活路，这真的不难。”
“所以说，你们太年轻。”
老人轻轻摇了摇头。
“是，老夫承认，这一次是天庭的规矩过于死板……可是再死板的规矩也是规矩，规矩不好可以改，但是有规矩就是要比没有规矩要强一些。”
“……”
楚难他们几个再次陷入了沉默。
虽然心底仍旧想要反驳，可是经历过现代教育的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一次老者说的确实是对的。
“是了，看来你也明白了，规矩不可能只对你自己有利。”
看着楚难他们几个的表情，老者轻轻点头。
“万事万物都有自己运行的规律，然而这不代表他们之间不会冲突……这也是你们刚才问出的问题。”
像是想起了什么，老者的脸色有些难看。
“修真，本身就是最大的冲突。”
“……”
楚难隐约有些理解老者在说什么了。
确实，和各司其职的仙人们不同，修真这种事从来都是讲究全面发展的——单是长生不老还不够，单薄的躯体根本没有什么抗风险的能力。所以在这个基础上还要足够能打，要有足够的修为。而这一切又都离不开钱财，又或者说资源的支撑。再加上就算长生不老了终究也是个人不是石头，好歹也有点七情六欲什么的……
“所以不要看那些凡间说书匠们编的修仙小说什么的，说修真就是什么前世情缘三生三世之类的……根本不是那回事。”
老者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你们的话应该能理解的吧，凡人为了几贯铜钱都能拼个你死我活，更何况这种事关活路的事情。”
老者的声音肃杀，似金戈铁马。
“修真的年代，是尸山血海的年代。”
第六百九十七章 故事会（三）
没有什么东西是凭空出现的，就连天庭也不例外。
“有些事情都过去太久了……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你打我我打你之类的事情，谁都想活下去，谁都不想死，再加上互相都有点仇怨，那时候真的是尸骸遍地……”
伴随着老者的讲述，那个疯狂的年代仿佛出现在了楚难他们的眼前。
没有秩序，也没有规矩，唯一的真理就是手中的剑。拳头大的就是老大，但是再狠的角色也会有虚弱的时候。决斗，刺杀，背叛，下毒……人们并不热衷于生产和建造，反而对杀人更感兴趣。毕竟他们不管再怎么挣，如果没有自保的能力，也随时都会化为乌有。
但是自保是没有极限的，就像长生本身也是没有极限的一样。
一些拥有超绝力量的强者们自然是有能力管一下这些乱相的，至少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他们还是能做到行令禁止的。然而不管是修炼还是厮杀都是牵扯了大量精力的事情，他们根本没心思也懒得去管什么别人——更何况这种混乱在某种意义上还会为他们剪除潜在的敌人，他们反而乐见其成。
“当然，生灵倒是没有死光。越是那种疯狂的时代，生灵们越是喜欢放纵欲望……或许他们不会把孩子养的多好，但是至少他们会多生。”
老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而本就是玩家的楚难他们几个脸色就更难看了。虽然老人没有明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本就生活在现代生活的他们基本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有规矩的情况下，现实世界里的人们都能玩得那么开，更何况没有了规矩的约束。
某种程度上来说，老人刚才的话确实是对的。
有些时候，规矩还是挺有用的。
“不要想那些。”
老人黑着脸摇了摇头，只看楚难他们几个的表现他就知道刚才自己的话被理解到什么方向去了。
“只是告诉你们当初混乱到什么程度而已，这并不是重点……不过混乱终究不可能长久的，最后还是有人看不下去了。”
叹了口气，老人继续讲述着当初的事情。
看不下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总是有人不想过这种混乱的生活，想要好好过日子的——而其中有一些高瞻远瞩之辈便渐渐地团结在了一起，互相开始交流着彼此的想法。
最终他们发现，必须要终结这份混乱，不然谁都活不下去。
于是他们开始想办法统合起来，开始逐渐征服着其他的势力——本就生在乱世的他们很清楚，言语是最无力的东西，指望靠什么理念来让别人认同他们有点过于做梦了，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够震慑宵小。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的进展还很不错，团结在一起的修士们比那些散乱独走的普通修士要强了太多，人数众多让他们在战斗中所向披靡。他们一度以为这样下去很快就能终结这个乱世，还这片天地一个朗朗乾坤。
但是很快，他们的队伍便折戟沉沙了。
那是他们撞到几个大的修士势力之后，对方的亲兵家将也是人数众多的，在配合上更是早就高了他们一头——他们这些修士说白了也就是临时凑在一块的而已，论起默契和配合，自小就被那些大势力养大的亲兵家将们胜了他们不不止一筹。
那是一场惨烈的厮杀，直接把这些修士们打得死伤大半，大部分骨干都直接死在了战斗之中，只有少数几个人活了下来。
然后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和其他的修士势力，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不管是搜集资源，对外战争，又或者是吸纳新血，他们都和其他的修士势力没有任何区别——或许理念上会有点偏差，毕竟其他修士势力发动战争的目的往往都是为了利益，而他们反而是为了和平……这种话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是真的想要和平，想要发展，然而根本没有人听。
“高层的修士们是不会听的，这跟他们无关，中层的修士们也不会听这些的，他们怕死……只有那些普通人愿意听讲道，只因为他们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能有讲道听反而感觉赚了……”
老者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怀念。
“然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发动群众，改天换地，最后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虽然就像你说的那样，或许会有一些意外的混乱，但是至少整个世界是在稳步向前的。”
“所以说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