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很凶 第641章

作者:关关公子

  陈思凝眼前一亮,虽然距离很远,但还是从身材上分辨出了来人是谁。她在湖面转向,跑向了乌篷船,距离尚有两丈便一跃而起,落在乌篷船的另一头,惊讶中带着疑惑:

  “许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许不令撑着伞划船,瞧见陈思凝过来,俊朗面容勾起了一抹笑容:

  “陈姑娘是客人,一个人跑过来闲逛,我这当家做主的实在有点失礼,本想过去陪姑娘转转的。”

  “哦。”

  陈思凝颔首一笑,上下打量许不令一眼,又奇怪道:

  “距离也没多远,公子武艺天下第一,需要划船过来?”

  “……”

  许不令冷峻不凡的表情一僵,他从前天晚上到刚刚就没停过,每个媳妇两三次,都快被娘子们轮傻了,走路都飘,更别说消耗很大的踏浪而行。

  不过男人嘛,总不能直接说自己腿软。

  许不令轻笑了下,转眼看向雨幕萧萧的洞庭湖畔,略微沉吟:

  “山径晓云收猎网,水门凉月挂鱼竿;花间酒气春风暖,竹里棋声暮雨寒。

  江湖之上处处是美景,若都像姑娘一样来去匆匆,岂不是全都错过了?”

  !!

  陈思凝心里猛地一跳,竟是有点不敢直视船对面那才貌双绝的冷峻公子,她微微低下头,含笑道:

  “受教了,是我太急了些。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只要别上炕就好……许不令调转船头,往岳阳城方向行去:

  “姑娘是客人,我得看姑娘想去哪儿。”

  “我想去打炮。”

  ?!

  许不令一个趔趄,差点从船上载进湖里,他回过头来,表情僵硬中带着古怪,还有一丝受宠若惊:

  “呃……这个怕是不太好……也不是不行,嗯,要不咱们先去转转?明天我认真准备一下,然后再那什么,总得有点仪式感。”

  陈思凝眨了眨眼睛,看向洞庭湖岸整齐摆放的数百艘战船,点头道:

  “不方便吗?其实不去也行,我就是听说你的‘武魁炮’能一炮摧城,上次打南越,我不忍心看,连摸都没摸过,有点好奇。”

  “……”

  原来是这个炮……

  许不令暗暗松了口气,揉了揉脑门,转向朝渡江舰队行去,微笑道:

  “这自然没问题,我本就得过去看看,前天刚回来没时间,现在刚好一起过去。”

  陈思凝有点莫名其妙:“公子不是说要准备一下吗?”

  “这个炮不用准备,随时能装填。”

  “嗯?”

  “呵呵……雨真大,水真多,姑娘饿不饿?”

  “不饿,公子好像有点神志不清,不会染了风寒吧?”

  “没有,我身体硬朗着。”

  “那要不我们踩水过去?划船太慢了。”

  “……,那什么,思凝啊,江湖是故事与酒,走走看看才叫走江湖,跑太快会错过很多东西,你这性子以后得改改。”

  “哦,是啊,我又忘了……”

  ……

  牛头不对马嘴间,一叶孤舟,在湖面上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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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之外,淮南。

  淮南城是江南屏障,整个江南水乡的门户,横跨三朝延续千年的萧家世代扎根于此,可以说整个淮南都是萧家的。

  不过,随着去年四王起势自立,大玥一分为二,萧家目前的处境,就和太原王氏一样,有点尴尬。

  宰相萧楚杨在长安城为官,被东部四王直斥为祸国篡位的‘奸相’,而萧家的祖业就在江南,如果换做寻常门户,直接就被东部四王赶尽杀绝了。

  可萧家延续千年,宋氏皇族在萧家面前都算是暴发户,在江南影响力比朝廷都大,可以说只要是读过书识过字的人,多多少少都受过萧陆两家的照拂,因为江南所有的学堂书院背后,都有这两家的影子。

  江南学子入长安为官,第一件事就是去这两家门上拜会,若不去想划清界限也行,肯定被江南系的臣子当成外人,满朝连个能说话的同窗同乡都没有,仕途有多难走可想而知。

  东部四王虽说另起炉灶重新组建了个朝廷,但手下的官吏不还是江南人,把淮南萧家灭门,首先就惹了手底下的文人和江南几十万姓萧的旁系,而且杀光萧家这一系,京城还有萧楚杨和萧家嫡长子,除了发泄怒火没有任何其他意义。

  因此东部四王从一开始,就想的是把萧家拉过来。萧家的家主是萧庭,只要萧庭开口支持东部四王,把萧楚杨逐出家门,那萧楚杨就代表不了萧氏一族了。

  可萧楚杨是萧庭亲爹,让儿子把爹逐出家门的难度,可想而知。

  二月初春,眼看长江北岸的西凉军虎视眈眈,即将渡江南下,江南的气氛,也渐渐紧张肃然起来。

  淮河畔细雨蒙蒙,已经当了一年家主的萧庭,坐在河畔的石堤上,手里拿着鱼竿钓鱼,语重心长地说道:

  “瑞阳啊,不是哥哥不帮你,我什么本事你不晓得?萧家各个长辈谈事儿的时候,我往上面一坐,和老寿星似的咧着嘴,说啥我都得点头,还不能让叔伯们发现我听不懂;你让我给圣上表忠心,我表了也没人信啦,我还把许不令叫侄子嘞,我叫他他答应嘛?叫他姑父他倒是答应得挺快……”

  萧庭的身侧,杭州王氏的嫡长子王瑞阳,持着鱼竿蹲在旁边,表情亲和,摇头无奈道:

  “萧大哥就别为难弟弟我了,我来了这么多次,再没个准信,不说圣上,我爹都能把我腿打断,我当时可是夸下海口,说和萧大哥过命的交情……”

  “那是自然,我们可是一起逛过青楼喝过花酒,你去问问淮南城里的姑娘,谁不知道我俩趣味相投?而且‘勇猛无双’出了名,不说寻常姑娘,宜春楼那老鸨儿,我俩都品鉴过,王老弟有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老*败火’,妙哉妙哉,我就好这口,特别是生过孩子的那种,会来事儿,说起来还真有点馋了,要不待会……”

  萧庭和在长安城一样,满嘴口无遮拦胡说八道,甚至比在长安城还放荡不羁了些,毕竟现在没严厉的姑姑管着他了。

  王瑞阳和萧庭说正事儿,每次都是不到两句,就被萧庭带偏,根本说不到正题,总觉得萧庭是在故意打马虎眼,可他和萧庭算是老相识,萧庭在长安城就是这么个性子,说装的吧也不像,只能陪着笑聆听。

  萧庭叽叽歪歪说了片刻,应该是真有点痒了,起身拉着王瑞阳就走:

  “光说不练假把式,走走走,今天王老弟过来拜访,我刚好和家里说出去应酬,咱们今晚上点十个姑娘,让你瞧瞧什么叫‘淮南夜不令’,许不令白天有多猛,晚上哥哥我就有厉害……”

  王瑞阳笑得很牵强,西凉军都快打到江南来了,他哪有心思跑去喝花酒,当下抬手道:

  “萧大哥,这事先不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已经开了春,西凉军可马上过来了,许家挟持了令尊和皇子霸占长安,这可是遗臭万年的事儿,萧大哥身为萧家家主,萧家在江南扎根千年,遇见这等大变故,若是坐视不理负了旧主,岂不是让后辈子孙寒心?”

  萧庭摆了摆手:“我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遗臭万年也是我死后的事儿,哪有吃喝玩乐重要,对了,我把孝宗皇帝赏给我太爷爷的玉如意偷出来了,能换好大一笔银子,咱们待会再去赌把大的……”

  ??!

  这混账东西……

  王瑞阳脸都绿了,很想破口大骂几句,可最终还是压下了火气,抬手道:

  “今天的事儿,还望萧公子回去认真思量,萧家受宋氏照拂三代,哪有‘国破家全’之理,望萧公子识时务,不要到时候追悔莫及!王某告辞。”

  “诶,别走啊,我请客,老鸨儿哦……”

  “告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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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水脉四通八达,初春时分处处阴雨。

  庐州南侧的池河,因为粮草调集经由此处,在近两年也变成了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河流中段的大桥镇,逐渐繁华起来。

  战争伴随着混乱,而混乱则代表无法之地变多了,原本待在楚地的江湖人,因为大量朝廷兵马的进驻,都跑到了这种没有军队驻扎的地方,趁着朝廷无心监管大发横财。

  清晨时分,一条从江面顺流而下,沿着池河抵达大桥镇的船只,在码头上停靠,两个江湖装束的人从上面走了下来。

  带头的看是个长者,穿着长袍外罩披风,长着鹰钩鼻,不苟言笑双眼神色内敛;后面则是个颇为俊俏的年轻人,持着伞走在背后,脸色颇为阴郁。

  码头上的工头,准备上前问问有没有活儿,可抬眼瞧去,却见规模挺大的船只上,舱门紧闭,里面也不知拉得什么大牲口,偶尔动一下,整艘船都会轻轻摇晃。鹰钩鼻老者,抬手在船舱上拍了两下,船舱里面的牲口才安静下来。

  揽活儿的工头,上前客气道:

  “客官,拉的什么玩意?要不要小的们搭把手?”

  年轻人撑着伞遮住老人的头顶,对此摆了摆手:

  “几头牛罢了,不歇脚,吃个便饭就走。”

  工头呵呵笑了下:“这牛听动静有点大。得嘞,客官有需要招呼一声即可,前面有个新开的杨家铺子,楚地那边过来的,做的菜是真合口味,客官有兴趣可以去坐坐,说老王介绍的,保准给您打八折……”

  码头上南来北往,这样互相帮忙拉客的事儿很常见,年轻人也没说什么,和老人一起往工头所指的地方走去,走出几步后,回头看了看:

  “外公,那俩祖宗不会闹事吧?这地方人多,惹来的官兵,不好脱身。”

  鹰钩鼻老人眼神平淡:“规矩得很,就是肚子饿了,外面有牛马声响,才动弹几下。惊鸿,你待会去买几头羊,要羊羔子,太老的不好消化。”

  上官惊鸿点头称是,和老人一起进了码头边的小酒馆。

  酒馆才开没多久,招牌桌椅都是新的,有个穿着襦裙的小姑娘,坐在后门处,手捧书卷,隐隐可以听到后院传来的男女吵架声:

  “……整天就知道喝酒,让你认真找个活儿,别去和那些混江湖的伙在一起,你偏不听,人家几句话,你就准备和人家跑去杭州当王家的门客,你那点武艺,人家能要你?上次差点死外面,你还不长记性?”

  “你一个女人懂什么?上次你不看我遇见的是谁,能活下来是我本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事儿你别管那么多……”

  “那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丫头还小……”

  “就这么个破店你以为我想开?攒了那么点家底,找个船帮进去,我早过上好日子了,你非要在这里开个码头店,一天入账不了几文钱……”

  “若不是丫头,你以为我会忍着你?本事不大,整天就知道说这些……”

  啪——

  巴掌声传来,话语戛然而止。

  坐在门口的小姑娘,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鹰钩鼻老人皱了皱眉,上官惊鸿也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便准备离开。

  只是很快,后院里面便跑出来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抱起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抬眼瞧见门口的两个客人,脸上的情绪瞬间隐去,露出一抹和气笑容,连忙招呼:

  “客官里面请,随便坐。”

  妇人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但脸上还带着几道红痕。

  上官惊鸿皱了皱眉,思索了下,还是走进了小饭馆里,在窗边坐下,随意点了两个小菜后,轻声道:

  “中原的男人,都不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