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很凶 第505章

作者:关关公子

  西凉军大将杨尊义,携带三万步卒,冒雨从渭河以北,往千里之遥的秦州艰难行进。

  同一时刻,数十轻骑连夜疾驰,在晨钟响起之时,抵达了崇明门外。

  最前方的黑色骏马之上,身着白袍的男子,手持黑伞,马后悬着两颗人头,缓步进入城门。

  长安城大雨倾盆,苍茫天地间好似只有这一人一马。

  城门处,持着长枪的兵甲,瞧见过来的人影,脸色皆是一变。

  往日进出多次,没人不认识马上的年轻人是谁。

  前些天圣上下旨,让连战连胜的肃王世子撤军,在京中引起了不少非议,此时肃王世子忽然回来,守城兵甲不知目的,但知晓绝非小事。

  守城军卒本来想按规矩拦截查问,可瞧见马上男子脸色和后面滴血的两颗人头,哪里敢上前半步,都是噤若寒蝉的退到了两侧。城门后有人飞速跑向皇城,通报这个消息。

  大雨倾盆而下,朱雀大街上空无一人,抬眼便能看到视野尽头的巍峨皇城。

  许不令撑着黑伞,在朱雀大街正中缓行,左右两侧楼宇内,文人士子、歌姬酒客,看着战马从街上行过,眼神意外,又带着几分敬畏。

  敬畏发自内心;万军之前生擒北齐世子、两千兵马破南阳、两万兵马破襄阳。光是这三条事迹,便足以让许不令,堂堂正正的自称‘大将军许烈之后’,整个天下何人敢质疑半句?

  长安城的百姓知晓,文武百官也知晓,连宋暨也知晓。因此许不令忽然从前线跑回来,街道两旁的文人士子,虽然有意外,却半点不奇怪。

  在连战连胜的局面下,忽然被君主强令撤军,这若是不回来要个说法,许不令能答应,前线将士能答应?

  朱雀大街两侧,无数双眼睛,盯着骑乘骏马的白袍男子走过,逐渐抵达皇城。

  皇城中,殿前广场大雨淅淅沥沥,巍峨大殿庄严肃立。

  太极殿内,宋暨和往日一样,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方朝臣。

  文武百官分立左右,眼观鼻、鼻观心,默然静立。

  太尉关鸿卓,禀报着前线战事。说完之后,宋暨开口安排,太监下去传令。

  整个朝堂上,只有这两个人在对话,其他朝臣都不言不语,可能有人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这些天宋暨喜怒无常,所有事都独断专行,根本不听臣子意见,三公九卿渐渐都闭了嘴,没三公九卿带头,后方臣子想说话,在这死寂的气氛下,又哪里敢开口。

  “报——肃王世子入京觐见!”

  关鸿卓正说着话,殿外忽然传来急声禀报,群臣侧目。

  慌慌张张的声音,让关鸿卓眉头紧蹙,可听清楚后,脸色又是一白。

  许不令来的很突然,来之前并未和朝廷通报,连夜从南阳赶了回来。

  但太极殿中的满朝文武,包括龙椅上的宋暨,都没有什么意外,反而有几分‘总算来了’的释然。

  前些日子宋暨下旨,让刚大破襄阳的西凉军步卒回防西凉,又让连战连胜的许不令回后方镇守南阳,这道几乎是逼着许家发飙的圣旨,群臣都有意见,却没法阻拦。

  虽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这般莫名其妙的圣旨,若是臣子一点意见都不能有,那还要文武百官做什么?天下大事让君主一个人做决定就是了。

  如今见不服气的许不令回来要说法,群臣皆是冷眼旁观,想看看龙椅上的天子,如何许不令乃至数万将士一个解释。

  龙椅之上,宋暨依旧是往日波澜不惊的模样,看着殿外的白石御道,淡然开口:

  “宣。”

  “宣,肃王世子进殿!”

  太监洪亮的声音传入太极殿外的雨幕,文武百官齐齐回头,看向大殿外。

  满城雨幕之下,一匹黑色骏马,从宫门进入,清脆的马铃铛和马蹄声遥遥可闻

  马上男子仅孤身一人,身上的气势,却好似这满城的疾风骤雨,缓缓压向这座天下间最高的殿堂。

  踏踏踏——

  许不令骑乘骏马,不紧不慢从御道上行过,眼神望向大殿上的烫金匾额,雨水从伞骨滑落,滴在马鞍上,又从马鞍滴落,混入了两颗人头的血水,砸在太极殿外平整的石道上。

  文武百官和宋暨,望着许不令在台阶下停步,翻身下马,从马侧取下了两颗人头。

  “这……”

  瞧见此景,太极殿中响起些许嘈杂,百官左右四顾,眼神询问,许不令这是拿了谁的人头回来?

  站在最前方的关鸿卓脸色又是一白,还以为许不令砍了他胞弟关鸿业,心中又气又怒,转身就想跪下哀嚎,可想想又太早了,只能死死盯着从台阶下走上来的身影。

  许不令提着两颗人头,穿过淅淅沥沥的暴雨。哪怕眼神平淡、不言不语,站在殿外的金瓜武士,也能感觉出其身上的戾气,却无人敢上前阻难,只是低头垂首站在两侧。

  踏踏踏——

  整个太极殿,只剩下一道清脆的脚步声,走过后排的官吏,再到大玥的中流砥柱,直至最前的三公九卿。

  许不令手上依旧滴着雨水和血水,在金殿的正中央站定,将两个用布包裹的人头,丢在了龙椅前方的台阶下,抬手平淡到:

  “臣,许不令,参见圣上。”

  两个用黑布包裹的人头,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滚了几圈,撞在台阶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宰相萧楚杨和大司农陆承安,眼中稍稍显疑惑,扫了许不令一眼。

  崔怀禄低着头默然不语,好似什么都没看见。

  余下臣子都是皱着眉,不明所以。

  天子宋暨,知道这两颗人头是谁,心中有滔天怒火,脸上却云淡风轻。

  太尉关鸿卓见太极殿中安静的有些诡异,犹豫了下,上前蹲下身,打开包裹看了眼,虽然没看到亲弟弟的头颅稍微松了口气,但看清血淋淋的人头是谁后,脸色又是微惊,抬眼看了下宋暨。

  宋暨轻轻摩挲手指,询问道:

  “谁的人头?”

  关鸿卓站起身来,稍显犹豫,看了看旁边的许不令,才轻声道:

  “是秘卫老乙,和缉侦司宋英。”

  “嗡——”

  话语一出,太极殿内嘈杂声四起。

  群臣先是疑惑许不令为什么杀了皇帝的亲信,继而又震惊皇帝的亲信,竟然有机会被许不令杀死。

  许不令刚从前线赶回来,提着宫中秘卫的人头,只能说明……

  三公九卿眉头紧蹙,看向了宋暨。

  宋暨脸色也露出几分惊异,扫了两个人头一眼,沉声道:

  “前些时日宫中失火,秘卫里应外合行刺朕,事后几人失踪,朕正在派人追查,不曾想已经在许爱卿手中伏法。这些秘卫恐怕已经被北齐贼子买通,难不成,他们对许爱卿也动了手?”

  宋暨明目张胆的瞎扯淡,满朝文武皆是蹙眉,无一人信这解释。

  宋英暂且不论,甲刚刚出现也不明底细,但老乙在先帝时期,便和贾公公一起担任天子近卫,若是能被收买,凭什么能当天子近卫?

  甲乙丙丁四名暗卫,是天子最后的一道屏障,被身边最信任的护卫刺杀,宋暨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解释就是解释,哪怕再牵强,龙椅上的天子说出口,朝臣就不好质疑。毕竟宋英也好,甲乙也罢,只是皇城禁卫,放在朝堂上更是无关紧要的小喽喽,和殿外的金瓜武士没区别。皇帝说这三人投了敌刺杀,群臣总不能直言人是皇帝安排的。

  许不令对于宋暨的明目张胆说瞎话,丝毫不意外,他只需要朝臣知道这事儿即可,不需要宋暨解释。

  许不令抬眼看向宋暨,朗声道:

  “谢殿下关心,臣前日在襄阳苦战,这两人乘机潜入南阳,刺杀臣的家眷,所幸家中有高手坐镇,只死了十几个护卫丫鬟,妻妾虽受了伤,但暂时性命无忧。”

  朝臣听见这话,眼皮都是一跳。

  他们还以为是宋暨派人刺杀许不令,没想到是冲着家眷去的,这是……脑壳有水?

  杀许不令家眷有个屁用,杀干净了,许家该干啥还不是照样干啥,除了激怒许家还有半点好处?

  关鸿卓不知道内情,但知道肯定和圣上撇不开关系,为了个圣上打掩护,开口质疑道:

  “这两人既然投敌,为何不直接去刺杀许世子,反而对世子家眷动手?”

  许不令偏过头来,看向关鸿卓:

  “因为这俩受人指使的刺客,打不过我。关太尉,这个解释,够不够?”

  “……”

  关鸿业顿时语塞,想了想,默默了退到了一边。

  萧楚杨脸色微沉,眼中带着些许担忧:

  “萧绮可安然无恙?”

  “被刺客所伤,至今昏迷不醒。”

  群臣听闻此言,眼中也显出几分怒意,陆承安开口道:

  “真是荒唐,将帅在前线血战,后方家眷竟能遭刺客袭杀,若是事情传出去,边关将士谁还有心思打仗?”

  群臣皆是迎合,痛骂北齐无耻,但这番话真正是骂给谁听的,三公九卿都明白。

  宋暨听着朝臣言语,眼神依旧平淡,不过摩挲愈来愈快的手指,已经显现出了心里的愤怒。

  他只下令杀见不得光的崔小婉,根本没让死士动许不令家眷;因为崔小婉本就是死人,即便被刺杀,许不令也无法拿其做文章,杀其他人则是吃力不讨好。

  宋暨知道身边暗卫的行事风格,不可能自作主张,许不令这是明目张胆的栽赃。

  可知晓有任何?这种事不可能放在台面上讲道理,既然派去的死士成了证据,那宋暨有一百张嘴,也不可能为此辩护一句。

  许不令待群臣讨论片刻后,看着两个人头,继续道:

  “既然这俩人,圣上说是投敌被收买,臣也不在多说。前些时日,圣上下旨,命西凉步卒回防西凉,命臣待在南阳坐镇后方。臣百思不得其解,特来长安,询问圣上,臣领兵以来,可有失职之处?”

  满朝文武安静下来,抬眼看向宋暨,等待宋暨的答复。

  其实能站在朝廷前排的,都知晓宋暨让许不令撤军,只是因为害怕许家兵权太重,日后骑虎难下罢了。

  但这个理由,显然没法敞开了说,因为许家现在还没反,也从未表露出过反意。

  宋暨面对许不令的质问,只是平淡到:

  “前些时日,缉侦司传来线报,北齐左亲王姜驽,秘密集结兵马数万,意图不明;楚地已经暂且安稳,为防西凉有失,调遣兵马回援。这些朕在圣旨上已经说过,许爱卿,有异议?”

  朝臣暗暗摇头,他们早听过这解释,可这算个屁的解释?

  无凭无据说北齐左亲王集结兵马,便调前线将士回三千里外的老家,和瞎扯淡没区别。而且即便是真的又如何?肃王麾下还有十五万精兵,难不成还守不住西凉?

  许不令抬起头来,看向宋暨:

  “臣自然有异议。江南去年洪灾,拖到今年尚无人赈灾,致使江南流民千里,无数百姓被反贼裹挟成为叛军,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人饿死荒野。

  北方强敌入境,边军连战连败,每天亦有无数将士战死沙场。

  四王乘乱而起,强征壮丁民夫近百万,扰的整个大玥东边不得安宁,田地荒废无人耕种,秋天又不知有多少人要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