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很凶 第413章

作者:关关公子

  崔小婉靠在躺椅上,摇摇晃晃,沉默了会儿:“皇帝会不会把我抓回宫里?”

  贾公公想了想:“不会,为帝王者,从来都是当断即断。你已经死了,回去便难以解释当年为什么让你假死,按照圣上的行事作风,削藩的事情完了,无论成败,你都应该真死,避免被人当做‘证据’,揭穿利用亲弟弟的事儿。不过你毕竟是崔家嫡女,此时形势不明,圣上不能再和崔家产生矛盾,所以迟迟未有动作。老奴跑过来,也是为了这事儿,和贾易父子一场,总得给他办点事儿,。”

  崔小婉脸颊上显出些许不满:“那皇帝当年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杀了呀?”

  “唉,法子是崔公出的,虎毒不食子,崔公怎么可能让你真死。再者做事要留后路,就和先找到锁龙蛊解药一样,防止事情失控。若宋玉真撞大运篡位成功,必然会灭了崔氏,你活着,是崔氏唯一的保命符,不可能让你死。不过现在,你确实没啥用了。”

  “还不是在利用我,什么爹爹呀……”

  崔小婉双眸中有些伤感,瞄着种了几百颗桃树的树苗林:

  “小时候,爹爹可好啦,说我可以一辈子住在桃花林里,不想出去就永远不用出去。结果,就放进来个画画的,把我画的好难看,然后又劝我进宫……当时唐家的小姐已经被选为皇后,我问他怎么回事,爹爹含糊其辞,我知道爹爹也变了,肯定会杀唐家的小姐,就让贾易去通知唐家小姐快跑,最后果然是那样……还有那个宋玉,信上说宫里不会选我当皇后,皇帝、我爹都会听他的,我还挺感谢他,结果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事后还跑来道歉说无能为力,无能为力为什么要夸夸其谈?还有前几天那个家伙,明明想多留几天,也跑了……”

  声音轻柔,所有的情绪都体现在表面,从不掩饰,但也没有憎恨、抱怨,只是单纯的喜欢或者不喜欢,就和说这个树长歪了、那棵树长矮了一样。

  世上能和崔小婉交流,并理解她想法的人,估计也只有贾公公了。

  贾公公年近八十,看尽一个帝国兴衰起伏,从帝王将相到后宫嫔妃,从满朝文武到市井小民,基本上都是从生看到死,早就把世事看透了,也看淡了。而崔小婉则从生下来开始就没入世,一直都是以局外人的视角看待芸芸众生,彼此经历虽然截然不同,但看待事物的角度是一样的。

  贾公公捧着水碗安静聆听,和王侯将相打交道久了,到头来还是觉得小孩说话有意思,不用费脑筋琢磨背后九曲十八弯的含义,是啥就是啥,特别照顾他这种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一老一少,就这么坐在院坝里,说了大半天。

  崔小婉遇上想说话的人,还是很健谈的,把以往遇到的人都说了一边,最后又在前几天的那人身上停下:

  “那个家伙,还说家里有个大花海,种了几百种花,世上有的花那里都有,一年四季的景色都不一样,现在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腊梅、茶花、君子兰。我看他不像是骗人,世上有没有这种地方呀?”

  贾公公含笑点头:“有一个,听说过,不过老奴也没去过。”

  崔小婉想了想:“那我以后住那里,不然皇帝哪天想通了,派人来杀我,我躲在地窖里肯定没用。”

  贾公公听到这里,略显迟疑:“那地方是私家的,你去怕是不太好……”

  “那个家伙挺不错,他种的花海肯定乱七八糟,我借个小地方住下,可以帮他养花,他要是不领情,我们回来就是了。”

  “呵呵……”

  贾公公探头一叹,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那地方可有点远,你确定?”

  “慢慢走就到了,我没事,你也没事,对不对?”

  贾公公点了点头,世外之人,本就是如此。

  崔小碗站起身来,从碗柜里取来木碗筷子,又到屋里取来衣裳、书册,然后便关上了房门,用条小麻绳拴在黑狗的脖子上,牵着走出了篱笆墙,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

  “还有事吗?”

  贾公公背着手看了两圈,摇头轻笑,念叨一句:“本来还想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埋着,唉,奔波的命哦……”慢悠悠的跟在了后面。

  崔小婉背着包裹,牵着小黑狗,在林间小道上脚步轻快的行走: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走到哪里算哪里,埋在哪儿不都变成泥巴,一样的。”

  “我这把老骨头,估计也养不活几朵花……”

  “吃胖点嘛。”

  “汪——汪——”

  “唉……”

  声音渐行渐远。

  藏于世外的峡谷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个身着白袍的雪人坐在桌前,看着篱笆外的百树桃花,直至春风拂晓,抽出第一只嫩芽……

第九章 绮绮最乖了

  腊月二十九,年关前夜。

  太原城内爆竹声声,绚烂烟火在汾河之上遥遥可闻,聚集数十万人口的巨大城池内歌舞升平,连绵延数里的边军大营内,都沉浸在辞旧迎新的气氛中。

  经过八百里奔波,许不令在深夜时分,赶到了汾河上游的崖头湾,找到了停泊在港口内的楼船。

  太原已经远离幽州,地处东部战线的西侧,距离长安九百里,往西走,过吕梁、延州,便直接到了原州附近,原州驻扎有西凉兵马,到了那里基本上就等于回家了。

  抵达太原,狼卫和追兵都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过玉玺在身,为了保险起见,许不令也没有大张旗鼓的赶路,沿途还是隐匿着行迹。

  抵达汾河畔的港口时,时间已经过了三更,共乘一马的玖玖和楚楚靠在一起,都是昏昏欲睡,脸颊上带着几分憔悴,显然是长途奔波所致。

  宁清夜性格坚毅,从不在许不令面前表露出软弱的一面,身形笔直坐在马上,长发随夜风飘舞,看起来还挺潇洒。

  瞧见楚楚趴在钟离玖玖背上睡着了,宁清夜开口道:

  “跑这么急作甚,就不怕把你家九姑娘累死?”

  钟离玖玖本来昏昏欲睡,听见这话顿时醒了,倒是不敢说重话,只是柔声道:“什么九姑娘,清夜,你叫我姐姐就好了。”

  许不令走在宁清夜身侧,其实也很疲惫,不过看到远方飘在河面上的楼船,还是如释重负的笑了下:

  “明天就是年三十,总得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不是,现在累点没啥,到了船上可以好好休息。”

  宁清夜瞧见船只后,便加快了马速,跑到了河边。

  许不令带着夜莺和师徒俩紧随其后,在岸边翻身下马,王府护卫马上迎了过来。

  两层船楼的灯都灭了,只有二楼婚房中还亮着灯火,窗口显出一个女子执笔书写的侧影。

  许不令见状,让护卫不要兴师动众打扰了姑娘们的休息,牵着马上了甲板后,轻手轻脚的走向船楼。

  钟离玖玖也不好大晚上给各位姐姐敬茶,默默回了自己房间。楚楚倒是想找好姐妹玉芙诉诉苦,不过天色太晚也不好打扰人家,便也回了房。宁清夜则是去了宁玉合的房间报平安。

  许不令让夜莺回房休息,独自提着装有玉玺的木盒,静悄悄走到二楼,抬手敲了敲房门。

  咚咚——

  “进来。”

  房门推开,抬眼便看见一盏烛灯放在宽大书桌上,房间里充满喜气,幔帐下铺着大红被褥,各色金器摆在案头。

  身着黑色睡裙的萧绮坐在书桌后,如墨长发披散在背上,明显刚刚沐浴过,皮肤还带着几分红晕,似芙蓉般明艳动人,不过气质依旧高冷,脸上没有半点情绪。

  许不令进入婚房,萧绮转眼瞄了下,回过头去继续看信件,只是很快便是表情一僵,猛地转过头,神情与往日的波澜不惊大相径庭,直接从椅子上起身,靠在了窗口,手儿掩着肚子下面,瞪大眼睛:

  “许不令,你怎么回来了?”

  ??

  满眼温柔的许不令表情也是一僵,看着成熟知性的未婚妻,见到他后半点喜悦都没有,还露出这般避如蛇蝎的模样,心中自是不怎么舒服,蹙眉道:

  “绮绮,怎么了?不欢迎我?”

  “不是……”

  萧绮反应很快,知道说错了话,迅速放下手站直了几分,露出笑容:

  “相公,是我失礼……只是没想到你回来这么快,该去接你的……”

  许不令点了点头,虽然有点茫然,不过萧绮整日忙于公事,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天色太晚有点失神也是正常,便也没往心里去。他关上房门,提着玉玺放在书桌上,抬手便要把萧绮抱过来,大干一场。

  萧绮眼底有些惊恐和窘迫,肚皮下被妹妹鬼画符,哪里敢让未婚夫看到,她连忙主动出击,握住许不令伸过来的双手,微微踮起脚尖在许不令脸上亲了口,然后道:

  “说正事吧,大男人的,别光想着温柔乡。”

  许不令知道萧绮的性子,也知道现在形势不对劲,便没有太急躁,在太师椅上坐下,拍了拍腿:

  “你别整天费脑子光想着正事,该休息也得休息,不然身体扛不住。”

  萧绮很乖巧的在许不令腿上坐下,笑意轻柔:“我不想这些,你指望湘儿、红鸾想不成?总得有个给你出谋划策的……”

  许不令点了点头,觉得萧绮今天有点太乖了,完全不像往日霸气强势知性的大小姐,暗暗琢磨了下,也只当是小别胜新婚了。他转眼望向书桌:

  “有紧急消息?”

  萧绮说起正事,便隐去了小女人的些许羞怯,拿起桌上的信纸,靠在许不令怀里,认真道:

  “前些天,江湖悍匪孙乾、石春等人在江南挑头起义,应该是吴王的安排,早有预谋,官府也反应迟钝,不过短短十天功夫,便把叛军扩充到了两万余人。睦州防备疏松,三千守备军连打都没打便弃城而逃,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发展成何等模样了。”

  许不令对此似乎不奇怪,抱着萧庭姑姑,看了看老同学萧庭的手书信件:

  “江南兵都没打过仗,加上吴王从中作梗,自然是望风而逃。长安城那边是什么反应?”

  萧绮拿起桌上的另一封信件:“圣上问讯震怒,不过可能也猜到了不对劲,并未责骂吴王,也未督促吴王镇压,而是传令辽西都护府和豫、魏两王,速速派兵下江南平叛。”

  许不令轻轻点头:“看来宋暨不傻。”

  萧绮摇了摇头:“你我是局外人,得到的消息多,自是能看清局势。长安城被蒙在鼓里,肯定没你我看得远。圣上猜出是吴王在做手脚,但不清楚吴王的布局,只当是吴王想借着流民起义乘势而起。但以我的猜测,豫、魏两王必然早已和吴王串通一气,吴王也不是想自立为帝,而是凭借雄厚财力扶持战力最强的魏王。此时传旨平叛,魏、豫两王肯定阳奉阴违,走一天歇三天拖延时间。”

  许不令思索了下,对这个说法倒是大为认同。

  吴王手底下的江南兵根本打不了仗,造反的可能性聊胜于无。魏王则不同,魏王和越王镇守南方,和南越正面接敌。

  越王身在穷山僻壤,穷的连铠甲都凑不齐,是七位藩王中打酱油的,根本没存在感,基本上是魏王独镇南越。虽说兵员素质比北疆这边差一下,但魏王逐鹿天下的资本是有的。

  “那江南恐怕要大乱了,不知要死多少人。”

  萧绮叹了口气:“不止,豫、魏两王不动,平叛全靠辽西都护府调兵,而前些日子,传国玉玺和你的事儿传到长安,为了防止肃王强攻关中道,长安城把大量精兵调去了西线,这时候要是有人在东线关隘上做手脚,连回援都来不及。”

  许不令眉头一皱:“这都是吴王谋划的?”

  “说不准,各方暗中推波助澜的结果。东部战线从吕梁至幽州横跨千里,会从哪儿动手,事前根本摸不清。我们在西边,暂时影响不到我们,静观其变待时而动即可。”

  许不令他手底下没半个兵,除了看戏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当下点了点头,抬手解开萧绮裙子的系带。

  萧绮说完正事儿,眼神又是微慌,按住许不令的手:

  “相公,你……我来月事儿了,你去找湘儿吧。”

  许不令略显无奈:“娘子,你当我不会记日子?”

  “……”

  萧绮心中焦急:“我累了,算了吧……”

  “又不用你动,给你放松一下。”

  许不令带着微笑,把萧绮放在书桌上,动作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