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龙,必须救 第332章

作者:古水月

一旁,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缓缓开口道:“甘上卿,我想见一见燕国公子策,可否?”

第二百六十章 忠义,在哪?

“昌平君,你是秦国的臣,你是王器重的一方大吏,所作所为是不是该慎重呢?”

甘罗收敛了淡然微笑,眼睛里似是带着刺,一字一字扎进男子的心脏。

慎重……

上卿大人的言语说是威胁,倒不如说为劝诫,不相干的人不应该掺和进战争,昌平君是楚国公子,在秦国作人质,可母亲是秦国公主,外祖父是昭襄王,按辈分算是秦王政的长辈,现在以外臣身份高居秦国的名誉丞相,称为右相国。

甘上卿把茶水饮尽,陶杯向前微倾,“昌平君,回去吧,今天我没见过你,你也没来过咸阳。”

“甘上卿……我今天来了,自然是做了选择。”

那头的男人反应很是沉默,半晌后才神色复杂的抬起头来,“我想见公子策,请上卿代为引见。”

“有必要吗?”

“……有,我有些许疑惑,或许只有那孩子能为我解答。”

“有什么非要燕国公子策来解答吗?”

“有的,和楚国有关的事,或许还可能有一些燕国的事,我想都问一问,我想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寒风刺骨,伴着稀稀落落的细雪,温度大抵还是很冰,甘罗身上穿得很厚,身体却没有感受到暖和,尤其是看到阴郁的右相国昌平君后,便是不用脑子想也能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十年经营毁于一旦也没关系吗?王最大程度的信任,封疆大吏的权柄都没办法捆住你的心吗……”

身在,心不在。

甘上卿的声音带上一点儿哀叹,就如同已经预见到某些征兆,姣好的面容下,说出的话却也如随风扬起的雪。

“听不到,看不见,装聋作哑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朝中相以昌平君的楚人身份攻讦你的小人名字能写满一卷书简!你如今在不该在的地方见不该见的人,是嫌活得太长了,还是把王的信任当做儿戏了?”

“我……”昌平君欲言又止。

楚公子昌平君,秦国右相国这个时候应该在哪儿?应该在某个边城处理事务,安抚子民,而不是擅离职守跑来咸阳拜访燕国公子策,就算被别有用心者归类为乱臣贼子,也是昌平君自找,这种失误没有开脱的可能的,甘罗紧紧盯着对面的男子,试图看出些什么踪迹。

他笑道:“没关系的。”

“没关系?”甘上卿罕见的有些激动,重重拍击案几,“你忠心辅佐了秦王十年,整整十年!王可是将信任托付给昌平君你,现在好好当一个臣,不好吗?”

“如果没有战争,我可以当奴仆,侍奉秦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她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王,与历代所有的王都不同。但我听到了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高亢长歌,看见了楚国万顷山河将受战火荼毒。”男子笑道,“我的所作所为权当我心中还残留着扭曲的正义吧。”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右相国大人!”

“甘上卿,我身体里流淌着楚国的血,我是楚人,而你是秦人,所以上卿你是不会明白我的。人与人最难的不就是理解,上卿是聪明人,这种简单的道理在上卿十几岁时不就已经明白了吗?我只是一个楚人,终究不是王期待的成为一个秦人。”

“那……那你的忠心……在哪?”

甘罗有些惊愕,神色愈发复杂,对昌平君的决然竟不知该作何评价。

一介质子的昌平君在十年前嫪毐反叛时毅然选择辅佐年轻的嬴政,从此走上政治舞台并稳步踏到几近顶峰的极点。

试问,外臣还是糟糕的质子身份除了秦,哪国君主还会让他掌握庞大的权利,放心重用,士为名利而奔走乱世,乃至蹉跎一生,名利两者,秦王都慷慨赠与,士难道不应当以国士报之吗?

即便是在对君主有恩的情况下,能委以重任的,除了秦王还有其他人能做到吗?

嬴政以国士待先生,先生究竟是否要以国士之礼回报!

“……”

昌平君沉默了,起身弯下腰,恭敬地行了一礼。

似是想以沉默代替回答。

见他不想回答,甘罗重声问道:“请问右相国的忠诚在哪?”

半晌之后,他终于明白用沉默是无法回避上卿灼烧似的认真视线。

“……臣自是深感王的破例提拔之恩,若有来生,当用来生作犬马报答。”

“右相国说的好!!!”

甘罗把陶杯往地上一摔,碎片溅到昌平君脚边,上卿的牙齿几乎要咬到崩断,这种话是被王信任的昌平君说出来的,她都不敢想象秦王政听到这些话时该是一副多么惊愕的神情。

这应当算是背叛吗?

是在往最柔软的心口结实捅上一刀吗?恩情放在来生报答,今生就可权当没有了,这真是个极好的借口。

“来生……来生……昌平君你的忠义全都放在了来生,这很好,真的很好……你当真给天下士子作了一个极好的典范!甘罗,佩服!”

“……”

昌平君似是没听到讽刺般,弯下腰,把鞋子上的陶杯碎片拂到一旁,静静地笑着,等待甘上卿冷静下来的那一刻。

“……”

该咒骂这该死的战争吗……这场大雪或是把人心也一同埋了吧。

甘罗不自觉的看了看苍白的天空,浮云聚了又散,她把身上的棉衣紧了紧,却丝毫掩不住冷到骨髓里的寒风。

人心难测,善恶难辨,所以她才愈发喜欢这纯净又不纯净的学府,喜欢和学生嬉笑打闹,愿为这倾注心血,在一方书案,一卷书简上描出一种未来。

匆匆百年,终是过客,谁都有资格选择自己的走法,甘罗不想去评判什么。

凝重到令人窒息的气氛持续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