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古水月
“你刚才是想这么说吧。”
嬴政披了件黑色外衣，套着一双精致的长靴，聆听风与歌流过的声音。
“活着很重要啊，人是会老去，是王侯将相，或是贩夫走卒，又能如何？在清醒与混沌中活上几十年罢了。”
手指穿过少年的柔软发丝，她将视线放在独自迈向咸阳宫的苍老身影。
“人终究是回归到泥土，江河中去。有的人安稳地混过一遭，连个记得来过的人都没有，有的人年纪轻轻便疆场埋骨，却有素昧平生的人前去祭拜，人是有区别的。”
“荣耀与尊严，有的人视作比生命还有贵重的东西，有的人却随手将之作为活命的本钱，并把那些舍生取义的人看做傻瓜。”
“寡人并不是想要改变你什么，只是想说，活着，本身就是件很困难的事，可选择不一样的活法，并不困难。”
这鸡汤灌得……好吧，说实话还是蛮好喝的。
燕策靠在栏杆处微笑着，轻轻闭上双眸，装作无意地问道：“我选择王，也是可以吗？”
“恩……恩？”
嬴政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听上去有些不对劲呢。
不应该是少年若有所思，或者是感动不已发奋读书学习，怎么话题又转她身上了。
燕策眉头挑动，继续满怀对“活着”的憧憬与向往，慢慢靠近女人，闻着她身上的甜美味道。
“譬如说单纯和王一起学习……书简上没有记载的知识，在树下互相不带任何思考地依偎着，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
“所以您可以——”
“王上，王老将军求见。”
正当嬴政有一丝慌乱时，令事小姐恰到好处地找到理由从阴影中浮现阻拦了燕策“有了扶苏殿下还觊觎秦王”的猪蹄子行径。
燕策睁开双眸，一种想要掐死令事的冲动自胸腔涌了上来，瞪视着那张阴冷的阳光笑脸。
虽是在笑，但令事小姐眼神透出的是几分冷漠与庆幸，看上去在旁边忍耐了良久，适时地成功阻拦一次意外突袭。
“夜安，公子策殿下。”
令事小姐谦顺地行礼，至于平日里燕太子妃这种肮脏的称呼是绝对不可以污染王的耳朵。
安你个皮皮虾呀！！！
一到深情告白，你就从旮旯里蹦出来搞事，有仇吗！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吗！你敢不敢等我告白完，再跳出来。请多给我一秒钟，我就还你一生的噩梦，让你后半辈子哭晕在厕所。
沉默良久，燕策咧开怎么看怎么难看的微笑，“夜安，痴……符玺令事。”
尽职尽责的忠犬小姐与少年相识一笑，像是站在“同一个嬴政”方针下的亲密战友，同僚，伙伴，和死敌。
然后，恨不得立刻致对方于万劫不复的死境。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正是你的敌人，令事小姐已经刷遍了王庭中关于燕策的所有信息记载，就连少年生活中喝几杯水都牢牢记住，想要背着她亵渎君王，还是回家老实抱着扶苏殿下哭去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老将军调.教夜
片刻，沉重的脚步踩在石阶，肃穆的声音在空气中流动，嬴政抬眸转头看向了稍显佝偻的身影。
衰老真的是让人苦恼，无论是如何避免，终是如期而至。
“王老将军……”
嬴政带着敬意地向全副武装的老人点头致敬。
老人迈开愈发艰难的步伐，燕策很想亲手去扶一把，却被一旁的符玺令事抬手拦住，令事小姐漠然地瞥过少年，一言不发。
“王上，臣回来了。”
英雄迟暮，即便再挺起胸膛，话语慷锵，鼓足气力仍是不如年轻一代，老人平静地行礼，第一时间向王问好。
往昔间，飞掠迅疾身影搅动沙场风云的将帅老了，却没有颓然与落魄，只是不太甘心罢了。
未曾踏遍山河，可身已老，活得要比绝大多数的人要久，再怎么不愿承认，秦国最高统帅还是老了，领兵出征只剩下最后一次，活到这个年纪理应在家中含饴弄孙，理应没有什么看不开的……
不想输给年轻人。
不想在病榻上度过生命的最后一刻。
……衰老真让人苦恼。
一声叹息恍惚间划过。
老人浑浊深邃的双眸恭敬地垂下，不慌不忙道：“王上，军报已提前送至咸阳，王可阅览？”
“恩。”嬴政点了点头，“一场毫无质疑的大胜。摧垮燕国剿灭残余赵国势力，北方一统，寡人当为将军庆功。”
“可惜，臣老了。”
话语间折射出复杂的意味。
老了，快要没用了。
大概是这个意思。
肃穆的老人说完默然良久，静静地抬头仰望着微微愕然的王。
本应是胜利却如失败般沉静，没有半点喜悦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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