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浪的十七少
头曼摆摆手,二人躬身而退,看着他们转身走出去的背影,他心中一动,这两个人来的蹊跷,绝非是真心关心自己是否痊愈。
头曼慢慢的拿起一块鹿肉,放在嘴里缓慢的撕咬,一边低着脑袋,在羊毛地毯上走来走去,眸光中露出了一丝明悟和杀机。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之间匮废的做回了虎榻,苍老的面孔露出浓重的沮丧。
阳光从帐篷敞开的穹顶照射进来,狭长的光束犹如一把长刀,劈斩在他眼前的案几之上,将上面的鲜果,嫩肉和以月氏王头骨做成的酒碗,照射的格外鲜亮。
那以黄金镶嵌,惨白的头骨,似乎是在无声的诡笑,头曼莫名的感到了一股恐惧,让他毛骨悚然,恰似从北海吹来的寒风,冻结的不仅是人身血脉,还有他的灵魂。
“啊!”头曼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一旁服侍的奴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慌失措的看着惨叫之后,坐在虎榻发呆的大单于。
头曼霍然起身,走出王帐,身后的侍卫紧随其后,到了门外,头曼大声道:“牵我的宝马来。”
马奴一溜小跑直奔马厩,不一会,一匹极为神骏的宝马就牵了过来,马奴跪在地上,静等大单于踩着他的脊背上马。
头曼大步走到一个侍卫身边,伸手摘下他身上的强弓和箭壶,转身走到宝马前,踩着马奴的脊背,一跃上马,沿着狼居胥山狭长的接到,向着西山疾奔而去。
负责王庭守备的大将军,忙命令侍卫全体上马,以最快的速度,紧紧追随在头曼的马后。
但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年迈的头曼突然之间就变得身手矫健,完全不像是一个疾病缠身,弱不禁风的老人。
头曼纵马疾奔,马蹄在尘土和草尖上飞驰,耳边风声呼呼,心中忽然多了一种久别的快意,也升起了一种几乎快被遗忘的豪情。
他生平最得意的战役,就是率领本族勇士,抢占了这座祁连雪山,却也遭遇了月氏人拼死反抗,战场之上,刀来箭往,那些带着死亡意志的兵器,刺入了敌人的身体,砍下了很多人的头颅。
为了生存的战斗,每一颗头颅都可以砍掉,不管是王族还是奴隶,将军还是士兵,挡在英勇狼骑面前的敌人,都会成为一个亡灵。
他快意挥刀,将月氏人的头颅劈开,脑袋还在半空,身体却跌落马下,被马蹄践踏成泥,那一战,草原变成了血色的沼泽。
而他也被月氏人偷袭,用长刀刺穿了左臂,还差点被月氏王砍掉脑袋,而当时,他杀的兴起,全然忘记了身上的伤痛,连斩百人,就连老月氏王也成了他刀下之鬼,头颅被做成了酒樽,月氏全面溃败,逃入了更远的西域。
率领各族登上狼山之巅,以径路刀,金留犂挠酒,以所破月氏王头为饮器者共饮血盟。这才有了大单于的名号。
而后进攻大秦龙城,被蒙恬三箭破城,自己率领麾下狼骑和蒙恬死战,却败在蒙恬战戟之下,生死一线之际,被狼女所救。
虽然逃得一命,但是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忽然之间就害怕和厌倦了战争,想起三万狼骑无一逃过蒙恬的杀戮之刀,那种惨烈,那种无助,心中就像刀割般的痛。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和东胡修好,不愿作战的真正原因了。
但似乎是,也似乎不是。头曼很清楚自己天性之中,藏着一份懦弱,也藏着一份对大秦的惧怕。
当羔羊脱掉羊皮,露出虎狼的本质,让他真的胆怯了。
大秦之将,以王翦蒙武为最,蒙恬王贲次之,这是草原上的共识,但是大秦皇帝竟然隐藏了一个更刁更狠更毒的太子,在雁门连败冒顿,就连依为神人的月狼大巫,都没有逃过战败的厄运。
而月狼大巫的离去,更是让他愤怒如狂,他恨自己为何当时不将月狼大巫收在榻上,反而让她帮助冒顿统兵,这才有了狼族之祸。
青龙犯天狼的传说,让他不愿作战,不敢作战,他也想从九原撤军,休养生息,繁衍族众,积蓄财富,富国而强兵,让狼族少一些劳民伤财,大规模阵亡,妻离子散的悲惨。
但是他做不到,九原大军牢牢的牵制住了浑邪王大军,任何的退却引发的是溃败。大秦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怕潜入中原的细作,已经证实了大秦太子离开了北疆,但是他却不敢相信,在他的直觉之中,总有一双冷冽的眼睛在默默的关注着他。或许还不是一双,而是很多。好像他只要稍微疏忽,就要夺走他的生命。
头曼纵马疾驰,脑子却一直想着,进退维谷,举步维艰,难道自己就真的不适合当狼族的大单于。
没有了月狼大巫,他没办法去询问至高无上的天狼神。他不清楚,自己应该将单于宝座传给那一个儿子,但是,死亡的脚步却悄悄的来临,容不得他反抗和躲避。
第0663章 鸣镝之杀英雄血。
头曼对冒顿的行踪了如执掌,但是对他率领六万狼骑却没将月氏俘获却百思不得其解,贪图安逸,懦弱而无能的月氏人,凭什么阻挡英勇的狼骑。
而冒顿突袭东胡的举动,让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是很清楚。
头曼一路疾驰,一路思索,他座下的宝马乃是来自月氏的天马,狂奔三个时辰依然体力不衰,风驰电擎,四蹄沉重的敲打着多日没有雨水滋润的草滩。
严冬虽然过去了,草原的灾难依然还在,白灾之后就是旱灾,只有等到七八月份天狼神才会驾驭雷霆降下甘霖。
但是,以现在狼族的存储,能够坚持到那个时间吗?
冒顿看似孟浪之举,却给狼族敲开了一扇生存下去的大门。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洗劫富足的东胡,来弥补狼族所需了。
身后的侍卫将军吐哈率众急追,但是只能遥见月氏天马的马尾,但就是在这种肆无忌惮的驰骋当中,头曼感觉到了一种从来未有的放松,而这其中却是在释放草原男儿的天性。
每一个出生在草原的人,终其一生都会在马背上渡过,或者征战,或者放牧,或者抱着自己的孩子,在湛蓝的天穹下放纵的游荡。
但是对一个王者而言,这一切都是过往云烟,唯有骑着宝马一刻不停的奔腾,看着壮阔没无边际的草原向后退去,凌厉的寒风吹打着面颊,让腰间的径路刀发出悦耳的啸鸣,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漫无目的的纵马奔腾,头曼陡然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进入了狼山西峡谷。两侧刀劈斧砍般的悬崖夹持着狭小的山涧,壁立千仞而又整齐无比。那怕是一块最坚,硬的山石,从悬崖上跌落下来,也会粉身碎骨。
这里却是他走上人生巅峰的地方,当年就是在这座峡谷,他一刀砍断月氏王的脖子,也喻示着整座山脉都成了狼族的领地。
而月氏人在太子温安的率领下,狼狈的逃窜出这座雄伟的山脉。
也就是在悬崖之上,他成了草原上最伟大的单于。
但不知为什么,头曼疾驰而入的时候,却骤然感觉到了一股森寒的凉意,从外而内的寒意侵蚀着他的血肉,骨髓,这种感觉让他感到胆寒又有一种悲哀。
头曼看着依奋蹄疾奔的月氏天马,它本是老月氏王的坐骑,来到这里或许是它的本能,或许是得到了天狼神的指引。
头曼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这一天,终究要来了。”一勒缰绳,月氏天马人立而起,仰天嘶鸣,声震峡谷。
而头曼也裂开嘴巴,发出一种怪异而悲凉的惨笑,陡然,随着一声响亮的镝鸣,无数的箭雨从石头之后,峡谷之上,带着刺耳的尖啸,蜂拥而至。
仰头大笑的头曼,根本就没一点的防备,只听噗嗤噗嗤的连串闷响,一根根的狼牙箭矢穿透了他的身体,钉在他的身上,手臂,头颅,然后就是人立而起的月氏天马,一根根的箭矢,钉在地上,树木,马身。
将头曼和月氏天马的身体,射成了一个巨大的刺猬。
月氏天马凭借两条强健有力的后腿,支撑着马身,前蹄依然腾跃在空中,仰头长嘶,雄壮而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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