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浪的十七少
嬴政微微摇头:“起来吧,一国宰相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冯去疾再次叩首,这才敢站在嬴政身边。
嬴政看着他:“你可知道,当年朕成为秦王不久,就执意将国都迁来咸阳。”
“臣愚钝。”冯去疾有很多话可以应对,他却知道,自己的话全都不符合嬴政的心思。
“只要有了国家,也就有了氏族,功勋之后,泱泱老族,这些都是一国之脊梁。”嬴政静静的看着他:“王氏,蒙氏,冯氏,白氏,甘氏,这五大族加上外戚,就形成了秦国的权力机构,但是坐拥中枢,也会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争斗。
商鞅大才也无法抗衡氏族的力量,所以才惨死,即便是当年朕也受制于这些氏族,这些外戚。所以朕才不顾一切,迁都咸阳,这样就可以让这些氏族远离庙堂。
当年朕迁都之后,财政拮据,也曾经质疑迁都之举是否正确。
但现在看来,朕当时的决定是英明的,大秦所有的权力全都聚集于庙堂之上,氏族再也不能干预朝政,影响政令的施行,这才有了大秦帝国。”
嬴政一声长叹:“冯相试想,如果当年朕不迁都,局面将会是怎样。”
冯去疾垂手不语。嬴政继续道:“氏族把持朝政,外戚专权,外来才具之士不能伸展,帝国永远只能屈居边地,绝不会成为天下之皇族。”
“朕不是在否认氏族对帝国的功勋,而是再说天下之士对于老秦做出的贡献,却没想过,朕将武安侯之位赐予王离,淮南侯爵位赐以蒙恬,你这样的老臣,竟然萌生了老秦氏族重新崛起的想法。”
“但是,冯相可曾想过,这也正是你不如王翦的地方,他为上将之首,侯爵之尊,宁可远在南阳训练军伍,都不肯参与朝政。
就是因为他清楚,领军作战,无人可以出他左右,但是治理国家却非他所长,留在军伍的目的,一个是为了给帝国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二是不想参与老秦氏族和外来权贵的争斗,更不想影响皇储的易立。
正是他这片苦心,才让朕决定,破格以国礼葬之,而不是以王侯之礼殡葬。”
冯去疾听的悚然动容,庙堂上的老臣在功勋上没有一个比的上王翦,而且他还是嬴政的老师,除了在咸阳大殿,嬴政都对他行弟子礼。
而朝中武将,几乎都出自他的麾下,就连太子将闾,也曾经在他麾下听命多年。即便是战争之中,将闾也不顾一切,飞驰而回护送他的灵柩回归咸阳。遍观三代,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殊荣,只有大秦王翦。
“王翦以国士待朕,朕也以国士待他。”嬴政苦涩的看着他:“帝国痛失干城,朕痛心疾首,这才将武安侯之位赐予王离,一门双侯,享受帝国的尊崇。
蒙武虽然没有王翦的睿智,却以王翦马首是瞻,这也是他聪明之处。所以,将闾在他面前,行的是弟子礼,这不仅仅是因为蒙毅是他的兄弟,也不是因为蒙恬在军伍中的威望,而是真正的尊敬。”
“当年朕为了东皇,不惜以皇权相压,将闾都没屈服过,朕也担心他好色而耽搁国事,也曾经担心他陷入男女私情,让帝国外戚横行,酿成动乱。
所以,朕观察了他十年,这十年之中,仅赐以太子之名,奖励其功,但却无太子之实,监理天下。
但是他终究没让朕失望,他妻妾成群,个个都是天香国色,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影响他对大政的方向,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在执掌权力之后忘乎所以。
他就是他,从来没有为了任何一个女人改变自己。治家如治国,所以,朕才放心将北疆六十万大军交给他执掌。
他是朕的儿子,也是秦之二世,朕绝对不能让他重蹈当年朕的覆辙,在氏族和外戚,诸位王子中杀出一条血路。
所以,朕才驱逐扶苏,贬滴胡亥,就是想让咸阳成为一片净土。给大秦帝国留下一个不可夺志的君王。
这些年,将闾受了多少委屈,朕一清二楚,但是他从来就没跟朕诉苦,国家有难,他二话不说穿上战甲就领军出征,战场之上生死之地,他从来就没皱过眉头,有情有义有担当,这样的太子,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让扶苏复出,掣肘于他。”
嬴政言辞如刀,冯去疾无言反驳。
嬴政扭头看向晓梦:“将刚接到的军情送于冯相看。”
晓梦微微点头,松开嬴政的大手,走到御案之前,拿起了一个写满小字的素帛。送到冯去疾手中。
冯去疾一目十行,很快就看望,骇然抬头:“楼兰军已经占领了姑藏原。”
嬴政肯定点头:“这是九原将军申裘和太史腾转呈的,可以确信无疑,楼兰军占领姑藏原之后,也就切断了狼族的后路。太子在北疆的谋略,正在一步步的实现,这是他给朕的一份最好的礼物。”
第0567章 泼皮皇帝
虽然冯去疾在李斯府邸,已经听将闾讲过北疆布局,他连姑藏原在那里都不清楚。但是他却知道,即便是东胡和狼族,月氏都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甚至价值连城的帝国地图上,都寻找不到姑藏原。但冯去疾却从东胡来使的口中得知,姑藏原就是月氏人休养生息的地方,也是牧养天马的地方。
姑藏原落入帝国之手,不仅是帝国在战争中占据了先机,就连在战略上也可以震慑狼族。狼族已经没有了退路。
从古至今,狼族和中原王国的战争就像是耍流氓,战胜一旦胜利就穷凶极恶大肆洗劫,战败之后就远遁大漠,而中原各国却无力远征。
长久以往,中原饱受荼毒,狼族却尝到了甜头,甚至打草谷都已经形成了常态。每年都来两三回。中原各国只能是被动防御。
即便是帝国建立之后,也只能在北地,九原上郡,雁门甚至武阳屯以重兵,几场胜利也不过是在帝国边界小规模的战争。已经让中原人欣喜若狂。
燕之秦开,赵之李牧虽然都曾经大败东胡和狼族,但也从来就没走出边界千里之外。
可以说,中原各国在和狼族,东胡的战争中,从来没取得过决定性的胜利,只是被动驱逐,即便这样,也让秦开,李牧跻身当世名将之列,和秦国战神白起,王翦比肩。
也正因为这样,东胡和狼族在中原人心中就是无可奈何的存在。没办法彻底剿灭就只能选择安抚,这样可以减少北疆的损失。这种思维在帝国老臣心中早已根深蒂固。
所以将闾在雁门几战几捷,并没有让这些老臣忘乎所以,打痛之后在谈和,至少可以让帝国在谈判中占据先机。却从来就没想过,将这个强盗民族彻底消灭在草原之上。
这种思维冯去疾有,顿弱姚贾有,甚至李斯也有,即便是死去的王翦蒙武,在边疆的战略也是以防御为主,而不是主动出兵草原。
狼族和东胡的战略纵深,太长太广。中原根本就无力劳师远征。
所以,嬴政一宣布散朝,李斯就拦住了将闾,真实的目的就是让他目光落在咸阳,而不是域外,没必要耗费国力和一群叫花子打仗,胜了没有战果可以炫耀,败了一世英名尽毁。反而会累及他太子之位,平添变故。
看着冯去疾也为这突如其来的战报欣喜若狂,嬴政欣慰一笑,他虽然有私心,但是忧国之心却从未减退。
老秦氏族和外来朝臣的争斗,嬴政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本身就是帝王的权衡之术。
既不能让外来朝臣一家独大,当年李斯骤升宰相之后就忘乎所以,出行侍从如云,已经让皇帝警惕,但也不能让老秦氏族影响帝国施政的方略。
秦之三公,左相李斯,右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一个楚人两个老秦人,就是防止李斯效仿当年的吕不韦,权倾朝野,尾大不掉。
皇帝的旨意不能出咸阳宫,而宰相的政令却行知天下。这才是一个帝王的悲哀。
所以每一次李斯翘起尾巴,嬴政就果断的给他按下去,消掉他的娇纵之心,让他成为贤相而不是权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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