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客书生
“我是她妈吗？”南希没好气的说道。“等她明白，鬼知道什么时候了。”
“孩子嘛。”宫铭轻笑。“这世间没有什么比孩子更值得期待的了。”
“所以……你就这么放心的放养了？”南希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是如你所说的那种那种的话，你就不担心他会误入歧途吗？”
“唔……这个的话，应该这样说吧。”他切着面前的牛肉，平静的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嗯？”南希一挑眉。
“假如一个普通人，就是街边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种，最寻常的普通人，突然获得了足以无敌的力量，突然拥有了无与伦比的权力。拥有了足以改变世界的能力。就是那种这几百年一直很流行的传奇故事，一个废柴获得了什么奇遇变成了主角的故事。”
他叉起一块肉塞进自己的嘴里。
“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南希一愣，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虽然明知这个时候只需要说一声没想过男人就会告诉她答案，但是出于她心底那份淡淡的骄傲，仍然固执的想要寻求一份自己的解答。
于是慢慢的，她的脸色有了缓缓的变化，开始意识到问题所在。
“刚刚拿到那些权柄的时候，他首先会畏惧，会惶恐，因为这是他平日里无法想象的力量，他会担心获得的力量会突然失去，他会担忧生活被破坏。但是慢慢的，他会开始吃到那些力量带来的甜头，他会渐渐的意识到那些力量到底意味着什么。”红发的男人平静的说道。
“然后根据这个人性格的不同和人格的不一，这个人或许会在一开始还按照着他原本养成的三观做一些或正确，或错误的事情。但是当他开始发现，无论他做什么事情都能实现，无论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无论他想要做什么都没有人能阻止他的时候……”
宫铭露出一个冷笑。
“他就会开始变得任性，变得妄为，原始的欲望就开始从躯壳之中迸发，约束着他行为的，名为道德的枷锁开始崩坏。他开始变得【自由】，开始以破坏原本所遵守的规则来寻找乐趣，开始以践踏原本所尊崇的来寻求快感。开始蔑视公义，蔑视道德，使那美好的、快乐的、幸福的、渴求的破灭。否认那些曾经约束过他的规则，背叛那些曾经束缚过他的道德。将人的勇气、希望、幸福、未来，所有世人所期待的，所有道德所歌颂的，都摆在舞台上像是小丑一样进行演出，先是让它们绽放，开出眩目的光彩来，然后再让它们破灭，踩在脚下，像是践踏尘埃。然后迎来整个世界的终结。”
“……”南希沉默了下来。
“那些传奇故事的编撰者往往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虽然我故事的主角只是个普通人，但他有坚定的意志，高洁的灵魂，可以抗拒权力的腐化，可以抵抗所有的诱惑。”他拿去从身边的带子里拿出一个水果开始削了起来，露出一个淡淡的，满是嘲讽的微笑。
“呵呵，但是其实往往他们本身连稍微有了一点点起色的收入之后，习惯了高一点的消费之后恢复原本的开销都做不到。”
“假象出来的诱惑，当然随便张嘴一说就可以抵抗。”
这个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水果刀开始削苹果，他的手很稳，红色的果皮一圈圈从上面剥离，露出下面黄白色的果肉来。
“一个胡闹的熊孩子。或许会打碎珍贵的器具，弄坏具有珍贵意义的器具，成为什么很不好的事情的起因。但是在没有更多的不可琢磨的巧合之下。他能作出的破坏终究是有限度的。这个时候只需要揍就可以让他意识到错误，并且逐渐在成长的过程之中慢慢的意识到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而约束着他的，就是这个世间的道德和规则。
和小孩子讲道理是没有意义的，他们还没有成熟的三观和大脑并不能接受【道理】这种高深的概念，疼痛是他少有的所懂得的语言。”
他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身边的普朗克，露出一个有些调笑的笑脸。“就算是埃玛和爱茵，当年也是没少被我打屁股的。”
绿发的少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把手中准备准备给男人的烤肉塞进了自己嘴里，但是倒是也没有打断他的说话。
“但是如果……”宫铭说道这里，脸上的表情收敛了起来，神色重新变得平静，或者说面无表情。“没人能打的了他呢？”
“如果他想要什么都会实现，想做什么都没法阻拦，想要杀死谁就杀死谁，想要毁灭谁就毁灭谁，会发生什么？”
“他就会践踏人的意志，破灭人对未来的希望，摧毁人拼尽全力要去守护的一切，以及……更多的更多。”
一声轻响，宫铭手中的水果刀轻轻一挑，红色的果皮从上面落下，跌落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他会认为，所有的一切，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从最初最根本的地方，就毫无价值。”
“权力，是最能腐蚀人灵魂的毒药。这句话无数人都听过，可是绝大多数人只是觉得这是一句装酷的台词，而无法领悟到这句话到底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
“所以王也好，神也好。身处高位者，必须要有高位者的气度。他可以做到违背规则但是要懂得规则，他可以偶尔背叛道德但是要敬畏道德，他必须对于他所凌驾的一切，子民也好，众生也罢。要要必须的爱或者敬畏。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要歌颂的什么要打压的。什么是光明的什么是黑暗的。”
宫铭挥舞水果刀，将苹果切成小块。放在一个盘子里，递到两个女孩子的面前。
“当所有的一切都无法约束他的时候，这就是最后能约束他的枷锁。”
南希看了看旁边的普朗克，见她没有抬手的意思，便伸出手去接过那个果盘。
“所以我为什么一直坚定的认为所有律者、拟似律者，必须要被消灭。”宫铭见状耸了耸肩膀。“有一部分原因其实就在于，那些对世界的绝望者固然可怜，但是纵然没有被崩坏侵蚀，没有对应的气度却掌握了对应的力量，也是【罪】啊……”
“……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你为什么还把那个孩子这样放养？”沉默了片刻之后，普朗克开口问道。
“因为他特殊啊。”宫铭摇晃着脑袋说道“对于我们这样的异类来说，第一眼看向这个世界的时候所看到的东西，真的是种植在他心底最清晰的烙印。”
“并非是自吹自擂。但是他第一眼看到的，可是我啊。”这个男人笑着说道。
“而且我还带着他横穿了整个柏林。净化了沿途所有的负面情绪，只留下光明和希望的精神碎片，融入了他的灵魂。作为他灵魂伸出冥冥之中存在的枷锁。”
“更何况，爱茵和特斯拉也是内心善良的好孩子啊，朝夕相处之下。总归是会教导给他什么是正确的东西的。”
“反正……”南希歪了歪头，看了看他。发丝从脸颊的侧面垂下，眼神认真而平静。“这是你做的决定，我只需要知道这个，并且支持你的决定就够了。”
“哈哈！你总是这样说。”红发的男人吃完了盘子之中最后一口牛肉，摸了摸自己吃的浑圆的肚子，笑着躺在身后的草坪上。
“我现在有种上一部的小说主角打完了最终之战功成身退带着娇妻美眷周游世界准备完结，顺便看一看下一代主角在新手村摸爬滚打的感觉。”
“呼……”这个男人长舒一口气，将双手枕在脑后，露出了难得的放松和困倦的神态。
现在的时间，也快要到应该午睡的时候了。
“认真说起来，上次有这种放松的心态，好像还是五百多年前了。虽然后来又出了一些事情，这些年也总是忙忙碌碌的纠结于各地的崩坏和拟似律者，不过总归也算是撑过来了。”
“……”南希和埃玛挑了挑眉，这对某人口中的娇妻美眷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那抹深意。
“这几百年……是真的有些辛苦啊。”然而男人却并未看到两人的反应，只是躺在草原柔然的地面上，任由发丝散乱着和地上的草混在一起，仰望着视线究极之处蔚蓝的穹顶，和其上流淌舒卷的白云，间或之间亦能看到有苍鹰从天空之中飞过，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其色璀璨如金。
“即使是我，也很难不发出这样的感慨呢。”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有些欣慰，也有些感叹。“虽然总是说着什么很多事情是理所当然，什么事情是必须去做，什么事情是非我不可的。但是我毕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啊，也会疲倦，也会沮丧，也会惶恐，也会无能为力。”
“纵然是知道我这样的东西是没有抱怨什么的立场的。但是心里还是会怨怼于为什么这样的命运偏偏落到了我的头上。为什么偏偏就是我要背负这么多的东西，为什么就一定是我去受那么多的伤，去吃那么多的苦。就算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好人是好人他妈生，混蛋也是混蛋他妈生……”
他说到这里，表情突然僵住了，口中的话语嘎然而止，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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