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怠惰笨淡
严格来算，这个时间对于圣都的住民来说还处于“睡眠”的领域之中，但对于惯于苦修的教会人员来说，天色初明意味着新的一天开始了。
隶属于艾西创立的修会，与她一同寄住在这里的修女们接二连三地离开房间，彼此打过招呼之后，洗漱、打扫卫生，然后开始做早饭。对于神职者们来说，无论有没有能力修习神术，这些基础的生活技能都是必须熟练的。
艾西和丽娜也是其中的一员。她们一个是现任圣女，一个是前任圣女，都接受过教会的课程，当然习惯这种作息。
而姜黎，则是为了避免各种意义上的麻烦事，晚了一个小时才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他早已经没有了休息的必要，睡倒不是睡不着，但睡眠对现在的他来说只是一种摸鱼行为。
一起吃过早饭后，等修女们与声称自身信仰虔诚而混入其中的丽娜做完祷告，艾西、丽娜与姜黎才终于聚到了一起。
“丽娜，关于你说的那件事，刚刚我问了下帮我在教会里隐晦地打听的姐妹们，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回复。我也用自己的渠道试探了一下，刚才拿到回信，结果差不多。就我个人来说，如果不是你和我说，我是不相信这种事情的。恶魔之眼的保管可是教皇亲自在做，就算是大主教也没资格知道保管在哪里，而且，它应该已经作为重建桥梁的材料被用掉了。”
艾西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丽娜。丽娜一直对那天那两个怪人的事情耿耿于怀，可现在看来，想要知道真相果然没那么容易。将人类改造为兽之族裔，这种事情在信仰神灵的世界之中毫无疑问是最大级别的异端，一旦被发现，无论那是谁，都绝不可能逃离被讨伐的结局。
“如此禁忌的人体实验……我虽然不敢保证教会里不存在会动歪心思的人，但这种事情究竟是怎么藏住的？最有可能做到这件事的是隐修会，可若是如丽娜所说，隐修会那么忠于信仰，那他们应当最不可能触碰禁忌。其他人就算有邪念，也很难做得到这种事。”
“但这么一来，那两个人究竟是出自哪里？若是出自教会之外的势力，那他们根本不该出现才对。”
丽娜皱着眉头翻看信纸，心中满是不解。
因为怪人是存在的，所以有人设法弄到了恶魔之眼的碎片并加以利用，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这件事情居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不只是没有人听说过类似的传言，就连做到这件事的方法都近乎不存在。
硬要说的话，丽娜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教皇本人参与了这件事。既然只有他能够接触到恶魔之眼，那想要不为人知的保留一部分碎屑简直易如反掌。
但这不可能。
按照莎莉的说法，教会的高层都是隐修会的预备成员，由隐修会发掘提拔上来的忠实信徒，能够传承并实现隐修会的最终目标的可靠而有实力的人。这样的人不会是玩弄恶魔之力并试图将同胞变成怪物的异端，否则隐修会和教会早就亡了。
“——嗯？艾西，这个叫‘真知’的修会是什么？这封信上说，他们在二十年前因为触犯类似的禁忌而被消灭了。”
“‘真知’……还真是个让人不愿提起的名字，不过，出现在这里倒是理所应当。”
艾西眯起眼睛，缓缓复述这个名字。她就像是在提起某种令人发自内心地厌恶与恐惧的事物般，向后缩了缩身子。
“丽娜你也知道，民众的信仰心，从200年前开始就愈发薄弱。桥梁断绝，神迹不存，就连教会所拥有的受神庇护的标志——神术，也变得只有更少的神职者能够习得，效力也下降了不少。”
“所以，很多新加入教会的年轻人，都主张人类不应该畏畏缩缩地等待神灵帮忙，认为寄希望于神术，指望靠这种只有少数人能够掌握的力量去与兽群战斗是不现实的。神术的效力再好，终究有着照顾不到的地方，为此才会有圣军存在，而现在神术的效力更差，维持以往的队伍，只会让牺牲增加。”
“于是，他们提出了一种疯狂的想法。他们认为，既然人类与兽群同样是被造物，那神灵所造的人类应该拥有比恶魔所造的兽群更强大的潜能与可能性。就算是驾驭兽群的力量，也不一定办不到。他们管这叫做觉醒，声称只要将兽之族裔的一部分融入体内，就能拥有其体能与力量，让每个人都拥有与兽群战斗的能力。”
说到这里，艾西顿了顿，她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明确的愤怒与厌恶的表情，继续道：
“他们不仅如此声称，还立刻开始了实践。他们试图用原本用于禁锢兽群限制其行动的神术，从兽的身上提取出类似其力量源头的东西来，但失败了，最终只能知道蕴藏浓郁力量的位置。之后，他们便直接将蕴藏力量的脏器割下来，移植到被他们假借神灵名头哄骗而来的人们身上，将他们改造成了半人半兽的怪物。”
“这些被害者的体能是很强，但与血肉的来源相比还是较弱，而且，失去了人格不说，身体的各处也在随时间的流逝融化，使用治愈神术不仅无法治疗，还会加速这个过程，简直就像是遭到了神罚。”
“事情很快败露，震怒的教会上层立马派出骑士团消灭了‘真知’修会，解放了那些被改造的人。那一战一个活口都没留，应该是将疯狂的家伙全都消灭了才对。”
可现在看来，疯子们是死光了，可他们的思想却阴魂不散。那两个怪人，只不过是将内脏的移植换成了植入恶魔之眼的碎片而已，和“真知”当初做的事情没什么两样。
姜黎放下手中的信纸，摇了摇头道：“‘真知’，好名字。他们是想说，他们的修会所探求的才是真正的睿智吗？”
或许，他们希望所有人都能拥有与兽群战斗的力量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他们的做法无疑是错误的。先不说人体实验这种亵渎生命的事情不能为人所接受，就说从兽群身上获取力量这点，神灵与神之子就不会允许。全民获得力量的代价，是将两尊无法反抗的真神及其侍从全都推到对立面，这不仅没能救世，还让灭亡来得更快。
“人类是不存在因子的生物。作为空白的容器，确实能够容纳兽的力量。但以人类的坚韧程度，在这个过程之中很容易被吞噬掉意志，变成行尸走肉。连这些都没搞明白，就以为自己抓住了真正睿智，还对此坚信不疑。这帮人还真是疯得不轻啊。”
艾西认出姜黎之时，姜黎便通过她的心跳变化察觉到了。再加上丽娜根本没打算隐瞒，姜黎也就不对艾西隐瞒了。她确实是个信得过的人，而且只要丽娜还信任姜黎，她虽然不能与丽娜一样，但也会保持中立。
“因子？”
两位女孩一起看了过来，她们熟知的只有兽的残暴嗜血等表现，因子之类的深层次的东西一无所知。
“理解成一种概念上的器官就好。凡是兽，就一定拥有这东西，而人类则相反。拥有的因子越多，作为兽的知性和战斗能力也就越强。换句话说，真知修会在寻找的力量源头，就是因子。”
可是，掠夺因子对于普通的兽来说是不可能的。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只有破坏者而已。先代们是靠吞噬兽的心脏，而姜黎则是在击杀后从尸体上提取因子卡。前者更多是一种仪式，实际上吞噬哪里的血肉都一样，而后者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至于“真知”的手段，则是单纯的移植。在被害者身上发生的变化，恐怕只是空白容器受到因子的影响发生变异。那并非是人类获得了因子，只是变成了因子投下的影子而已。
可那两个怪人完全不同。不知为何，他们完全驾驭住了因子，不仅保有意志，还能使用因子能。那人形之兽的姿态，和姜黎变身后的样子确实有着几分相像。
‘大概，是因为我吧。’
姜黎看了一眼聊起教会内其他情况的两位圣女，不动声色地思考起来。
在所有的兽中，姜黎都是个例外。因为，他拥有着“人形”的因子，当初分给年幼黑瞳的那一枚就是。从他身上剥离的恶魔之眼中，留有他所拥有的全部因子的记录。因为那并非真的因子，侵蚀性较低，而且还有“人形”因子，能帮助维持人形与人格，或许，这才是那两个怪人能够存在的理由。
还好隐修会需要桥梁，不然姜黎的恶魔之眼可能会被拿去量产怪人，那可就有点不好搞了。对人类来说麻烦会很大。
两位女孩聊了一会儿，几乎同时察觉到有人靠近，改变了话题。一名修女来找艾西，告诉她有人需要急救。听闻此言，艾西连忙告罪离开。这里的医生实际上就是神职者，医药有专门的神职者修会进行管理，而治愈神术也是单独一个修会进行修习管理，作为医院和急诊存在。
丽娜选择帮助修女们做家务，努力活动身体以争取早日回归战斗，而姜黎则是继续潜入教会本部，搜寻情报。
越是搜寻情报，姜黎就越是觉得事情难办。
想要让两位真神之间先打起来，而不是收拾他这个玩具，那就必须争取让祂们几乎同时复活。任何一方先来到大地上，第一件事估计都会是要姜黎的命。而同时复活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是一般的不可能。
神灵再临的事情隐修会已经在办了，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等到。而恶魔不同，姜黎除了祂需要自己的身体外，对祂复活所需要的东西一无所知。
晚上，姜黎从教会离开。不知为何，他感觉深邃的夜空似乎很有压迫感，让他在仰望天空的时候感到有些心悸。他返回暂住的小院，发现艾西不在自己或丽娜的房间里。这名圣女，晚上并没有回来，她直到天亮才终于出现。
回来之后，脸上挂着抹不掉的愁容的女孩，将所有的修女与两名暂住者聚集起来。她告诉众人，隐修会的长老昨晚得到了神灵降下的启示，说时隔200年的神战终于要再次开启了。经过预言类神术证实，兽群已经组织好了十几万的大军，浩浩荡荡地穿过兽群的领域，前往边境之地。
这一宣告，在小院中引起了巨大的骚动。以这些修女们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根本就没见过神战的样子，现在一听居然有十几万的兽，感到震惊而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在艾西拍了拍手之后，她们总算安静下来，听艾西继续往下讲。
首先，昨夜已经有神职者连夜使用神术与圣军取得联系，现在圣军已经在边境集结，时刻准备抵御兽群的进攻。但兽群的数量太多，足有圣军的一倍。原本人类在单体战斗能力上与兽相比就存在劣质，现在数量上也处于劣势之中，情况相当不妙，圣军很有可能挡不住兽群的进军。时隔两百年，兽群又一次瞄准人类最后的堡垒，为了摧毁圣都和大圣堂而进军。为了保护最后的堡垒，教会上层决定效仿过去的神战，在这次战争之中召唤神之子。
这原本是真圣女的职责，奈何丽娜现在已经背叛了教会和神，而新圣女艾西又并非真圣女，无法令圣旗展现真正的姿态，所以隐修会的长老们向神灵求得了一样新的神术。只要凑齐一百名精英圣职者，在拥有圣女之名的艾西的率领下，共同进行施术，就能代替真圣女，引导神之子降临于世。
为了在战争开始之时能及时完成这项紧急任务，艾西必须今天就出发，立刻赶往边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