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693章

作者:衣冠正伦

  诸氐羌部族虽然大多数也都保持着游牧生活习性,日常生活中少不了与牛马打交道,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见识过如此强大的骑兵队伍。尤其大唐骑兵将士们更是武装到牙齿的杀戮机器,这与一众胡酋们日常所见到的牧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更是远远超过了昔日的青海霸主吐谷浑。

  唐军前部的到来已经让这些胡酋们震惊不已,而当主力大军着圣驾来到洮水岸边时,那威壮庞大的骑兵队伍更是让一干胡酋们吓得脸色青白,再也不敢有什么放肆的言行,心内那种不以为然的轻视之想更是荡然无存。

  “人间竟有如此威武王者……”

  不乏胡酋口中用羌语喃喃自语道,可以想见,未来这一幕应该会频繁的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让他们始终保持着对于强大帝国的畏惧与恭敬。

  当一众人入前参拜至尊的时候,那些之前还不服管束的胡酋们如今则一个个仿佛温顺的鹌鹑一般,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随在辛威等一众州内文武臣员后方,视线余光则还忍不住打量着两侧刀剑旌旗所结成的密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臣河州刺史辛威,协同州内文武僚属并诸氐羌归义部大、渠帅等参见至尊,恭迎吾皇驾临河州!”

  辛威率先在御辇前大礼参拜下去,后方群属也都纷纷呼喊道:“臣等参见至尊,恭迎吾皇!”

  后方的胡酋队伍则显得有些凌乱,这些胡酋们多数不懂汉人的迎拜礼节,之前州吏讲解教授的时候也都没有用心去学,眼下便用各自部族方式来表达对皇帝陛下的敬畏与欢迎之情,有的人抽刀刺臂纹面,有的则跪吮御辇前方的沙土尘埃,还有人则蹈舞欢呼起来,一时间大有一种群魔乱舞的景象。

  李泰端坐御辇中,抬手制止了正待喝阻众胡酋们的亲兵,而是微笑着观看这些胡酋们的表演。一众胡酋就这么足足闹腾了大半刻钟,这才安静下来,陆续作拜于御辇的前方,深伏于地不敢抬头。

  “此群羌虽然未解我华夏风俗礼仪,但若能守此恭敬,教化不难!”

  李泰看到这一幕后又大笑起来,抬手示意河州刺史辛威入前,而他也走下御辇,在辛威的引导介绍之下与河州群僚一一相见,当然也少不了那些还深拜于地未敢起身的胡酋们。

  此诸胡酋多是近年来归附于大唐,当然也是第一次得睹圣颜,至尊本就风采卓越,如今更是在千军万马的簇拥陪衬之下,自然更给人以威武不凡、惊为天人之感。众胡酋们在至尊面前也都局促倍增,大有自惭形秽之感。

  这些胡酋尚未熟谙汉风,有的甚至连语言都不通,所以也难进行什么有效且深刻的交流,此番主要还是陈兵洮水、耀武扬威一番。从一众胡酋们的反应表现来看,效果还算是不错的。

  等到接下来圣驾入城,群徒进行更加正式的参拜时,这些氐羌胡酋们也都无师自通的大献方物,或是金银珠宝,或是牛马牲畜,更有甚者还将儿女族属一并献来。

  尽管这些胡酋之前多处话外之地,但因为距离丝绸之路青海道较近,所以也都积攒了不菲的财富,有的是通过常规的商贸手段获得,有的则就是是通过劫掠等手段。

  之前吐谷浑之所以能够将诸胡部笼络在自己麾下,一方面就是因为本身比较强大的势力,另一方面就是通过对青海道的把持,使得这些想要参与牟利的胡部不得不仰其鼻息。

  如今陇右商道日渐通畅,相对比较险恶的青海道则日渐式微,吐谷浑青海霸主的风采不复存在,近年来为了挽回颓势,也是小动作频频。虽然之前遭受了严重的打击,使得吐谷浑不敢再直接向陇右州郡发起寇掠,但却通过威胁敲诈过往商旅、收容胡部盗匪等手段,一直在干扰着陇右商贸和民生的发展。

  如果仅仅只是单纯的威慑一众氐羌胡酋,倒也不值得李泰如此大动干戈。所以在洮水阅兵田猎一番之后,李泰便继续向凉州出发。

  与此同时,他又派遣使者前往吐谷浑都城伏俟城,告令如今的吐谷浑可汗夸吕前往凉州武威参拜圣驾,若其过期不至,则大唐军队不日便要直赴伏俟城,攻夺这座吐谷浑王城!

第1373章 难与为战

  西晋永嘉年间,出身辽东慕容氏的慕容吐谷浑率部西迁,一路横穿漠南,经阴山而西至青海湖畔,由此开启了吐谷浑一族定居青海、以至于称雄河湟的历史。

  在五胡十六国时期,吐谷浑的存在感还不怎么强烈,因其立足未稳只在夹缝求生,屡屡称藩各方。诸如一度割据陇右的南凉、西秦等诸政权,都曾一度迫使吐谷浑向其称臣。

  吐谷浑真正发展壮大起来,还是在南北朝时期,尤其是在北魏发生关陇叛乱的时候。

  原本割据陇右的那些政权已经被北魏所消灭,而新兴起的叛乱又使得北魏不能有效控制陇右,吐谷浑便趁势而起,势力在河湟之间快速发展起来,甚至曾经一度侵占陇右部分区域,再加上有青海道商路的加持,吐谷浑便成为了青海一霸。

  吐谷浑的这一代首领慕容夸吕,便幸运的赶上了属于吐谷浑的这一个机会窗口,而吐谷浑也在其带领下势力达到了一个顶峰。也正是在夸吕继位之后正式自称可汗,并将都城从原本的吐谷浑城转移到更加靠近青海的树敦城和伏俟城,从而加强对青海商道的管控。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关陇之间的叛乱被陆续平定,尽管北魏也分裂为东西两魏,然而立足关中的西魏政权也开始加强针对陇右河西的经营,使得吐谷浑势力有所削弱,陇右商道的畅通也让吐谷浑能够在商贸中所获取到的利益锐减。

  为了挽回这一局面,吐谷浑可汗夸吕选择了频频进寇陇右,想要通过劫掠来重新获得地域霸权与对商庐贸易的控制权,但结果却引发了西魏凶猛的报复进攻,甚至就连都城伏俟城都一度被西魏军队所攻占下来。

  自此以后,吐谷浑声势便越发的萎靡,以往的活跃与强势不复存在。

  吐谷浑因据河湟上游,也颇享水草丰美,部众且耕且牧,但却仍然保持着游牧的习性,尽管兴筑不少大城,但大部分的民众还是居住在城外毡帐中,城池仅仅只是作为商贸交易的场所与名王大酋居住享乐。

  旧年王都伏俟城曾为西魏大军所攻破,待到魏军撤离之后,吐谷浑可汗夸吕才又率部重返此间。之后西魏忙于内部的统一战争,中间又发生了以唐代魏的国祚转移,对于此边的管控也有所放松,这才使得吐谷浑得有喘息之机,渐渐恢复了一定的元气,伏俟城这一王都也消除了过往遭受战争破坏的痕迹。

  “唐皇当真欺人太甚!前番劫难以来,我一直事其甚恭,每年都遣使入其国都大献方物,还有几番入贺大功,一直不曾失礼。今其入边,我自远之,何以竟然还要遣使勒我往见!”

  伏俟城汗庭之中,一脸风尘仆仆的夸吕在听完部众转告唐使至此所传达的唐皇命令之后,顿时气急败坏的怒声喝道。

  唐皇西巡一事他也有所耳闻,因恐自己再遭到针对打击,夸吕便也早早的离开了伏俟城,奔赴吐谷浑旧都吐谷浑城所在的伏罗川去游猎,却没想到仍然还是没能躲过去。唐使入境的消息被留守伏俟城的部众传报而来,他对此也未敢怠慢,只能昼夜兼程的再返回伏俟城中,与麾下一众臣属名王们商讨对策。

  “我同样也是一国之主、海西可汗,虽然势弱唐皇,但也绝不是拜伏听命的卑下之徒。唐皇若以礼相召,我或肯往相见,今却作此威吓之语,当真以为我国中无人?”

  夸吕四十出头的年纪,本就年富力强,吐谷浑势力又在他掌控之中达到极盛,自然也是有几分心高气傲,之前虽然受挫颇重,但也并没有就此便一蹶不振、畏敌如虎。当遭到唐皇如此无礼对待的时候,他心中也是愤懑不已,不肯屈从。

  “可汗暂请息怒,今唐皇相召未必就是心存歹意。听闻日前唐皇便在洮水召见河湟诸方部大酋首,凡肯往见者都受到了丰厚的赏赐。今其亲召可汗前往,想或应是为了再修边睦……”

  一名留守伏俟城的夸吕之子见其如此愤懑烦躁,于是便起身开口说道。

  然而不待其人将话讲完,夸吕便拍案怒斥道:“逆子住口!今我若往,生死由人,我之生死安危,岂容你这无知竖子轻率猜度决断!你这般急切劝我往见唐皇,是何心肠?”

  那王子闻言后顿时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道:“可汗息怒、可汗……奴怎敢有邪心歹意,只是不愿见我国再结怨强敌……”

  夸吕对待儿子向来苛刻严厉,动辄打罚乃至刑杀,此刻正因唐皇强召而忧恐不已,听到儿子这般答他更是怒不可遏:“当年老子称霸海西,未知唐国是谁,何谓为强?但使尔等临敌勇战、悍不畏死,岂有当年劫难大耻?如今不思如何自强,只是一味劝你君父求饶乞怜,用心如此,逆子敢言没有邪心歹意?由来家贼难忍,须当打杀此奴!”

  说话间,他便直从席中站起身来要作势砍杀此子,旁边一众臣员见状后,忙不迭纷纷叩首为之求饶,夸吕这才又气呼呼的返回席中,勒令将这名触犯他的儿子给逐出帐去。

  接下来再作商讨,因有前车之鉴,众人也都不敢再直接劝说可汗顺从唐皇的威逼,但眼下唐使还在城中等候,总需尽快给予对方一个答复,以免唐军当真兵临城下,重复上次王城陷落的惨状。

  “唐皇召我,无非炫耀威武、欲加恫吓而已。我若前往,势难自主,且先大进方物、以示谦卑。其若一再欺凌、不肯宽容以待,我自举众抗之,使此海西再无安宁之日!难道唐皇还能统率大军久镇陇右?待其归去,我必大寇陇右以作报复!”

  夸吕语气虽然凶狠有加,但心内是实在不想前往拜见唐皇,于是在沉吟一番后便又说道:“且以此告于唐使,着其归去答复其主。唐皇若允、财货毕至,若是不允,唯刀兵相见!”

  然而当吐谷浑臣员奉命前往使馆将可汗决定告知唐使的时候,唐使听完后则直接摇头说道:“某此番入境,只为宣告吾主命令,并将可汗引赴武威相见,而非为可汗往复奔走传声。”

  “使者入此,当为两邦通好,今我国既有不便,使者亦当由中斡旋解释,今却如此固执,莫非此行本就不为通好、只为交恶?”

  吐谷浑臣员见这唐使如此顽固,当即便瞪眼怒声道。

  唐使名为王庆,年纪也已经不小,听到吐谷浑臣员作此斥问,王庆旋即便也冷笑道:“尔徒莫非以为我国惜用刀兵?若为交恶,不必遣某入此,自有大军倏忽即至!今我主仍肯遣使来催,而非刀兵相向,尔徒应觉侥幸,若仍意存怠慢,祸将至矣!”

  “使者如此跋扈,莫非不惧一死?”

  吐谷浑官员听到这话后,便又抽刀喝问道。

  王庆见状非但不惊,反而大笑起来:“某于国中非是良才,碌碌半生无可称夸,而今出使于此,若捐我一命能使我主俯拾西海之地,我自荣幸至极!尔徒休要薄胆,速速向此斫来!”

  他脸上全无惧色,反而伸出脑袋来并指成掌在颈间比划,大有生死置之度外之态。

  吐谷浑官员见这唐使全不畏死,反而还跃跃欲试,想要以其一死给大唐换取名正言顺的出兵借口,一时间也是大感无奈,忙不迭收刀归鞘,又匆匆离开使馆返回汗庭。

  夸吕在听完臣员归奏之后,顿时便也眉头紧皱,沉吟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又说道:“今若当真与唐国交战,最快能聚结多少甲兵?”

  诸臣员闻言后便都纷纷面露难色,其中一人硬着头皮说道:“前番与敌交战大败,部众本就折损众多,诸城多遭掳掠,至今还未恢复旧况。日前白兰、党项诸羌名王多有前往河州迎拜唐皇,若两方交战,诸羌未必还会奉从我命。”

  “旧时唐军寇入境中仍然撤离,是其难能驻兵海西。但今唐国势力更雄,还有诸羌听其号令,今若再攻入海西,怕是不会再像上次那般轻易撤离……”

  旁边又有人开口说道,表示贸然与唐军开战乃是下策。如今大唐不只深控陇右,赤岭以东的海东群羌也多依附过去,而这些羌胡是直接构成与吐谷浑之间的地域竞争,对河湟上游谷地也多有垂涎,一旦他们随从唐军进入吐谷浑的腹心之地,怕是要比唐军还要更加的顽固难缠。

  夸吕听到臣子们的连番诉苦,脸色也是变得阴晴不定,心内愁绪万千。

  他也称得上是一代雄主,不会轻易受人威胁恫吓,可问题是唐皇的威胁并非只是单纯的威胁,而是真的有实力做得到,而且上次入寇的还只是西魏的凉州人马,但此番却是唐皇统率大军亲至陇右。如若双方当真开战,吐谷浑胜算必然更加渺茫。

  如果只是单纯的势弱于人倒还不可怕,夸吕大可以避而不战,再引部往西面的伏罗川或其他地区躲避,唐军必然也很难深入进击。待到其军撤离,夸吕又可以还复旧居。而今海东群羌与大唐搅合在一起,却让他担心离去容易、回归却难。

  “准备一批方物礼货、奴婢良驹,随我一同前往武威迎拜唐皇。”

  默然良久,夸吕才又沉声说道,无奈之下他还是决定赌一赌唐皇不会失信杀人,若他听从号令恭敬往见,仍然免不了遭受刑罚打杀,那么大唐在陇右河西也将有威无信,许多胡部都不可能再顺从依附,这无疑是弊大于利的。

  不过凡事也有意外,在想了想之后,夸吕又开口涩声说道:“若我此去无归,你等奉从我儿、世伏为主,且先避祸赤海,之后一定要进寇陇右、为我复仇!”

第1374章 赐子土浑

  凉州武威姑臧城,早在前凉时期便是陇右重镇,如今又是凉州总管府所在,是陇右的军政中心,所以这里准备的迎驾场面也尤其的盛大。除了凉州总管韩果并一众僚属之外,还有近日所集结起来的数万汉胡武装,在姑臧城外阵列分明、旌旗林立。

  在这盛大的迎驾队伍当中,有一名身穿素衣短褐的中年人很是醒目。左近其他人或是身着戎服,或是华丽的裘衣锦袍,唯此一人衣着最是朴素,却又站在迎驾队伍的最前方,几乎与凉州总管韩果并列,又足见其身份不俗,于是越发引起了旁人的好奇注视。

  这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昼夜兼程赶到武威来的吐谷浑可汗夸吕。此时在众人的注视和窃窃私语的议论之下,夸吕自是满心的不自在,但他眼下却也无心关注这些事情,只是不断的踮脚向东面望去,同时几次凑近到韩果身边小声询问道:“请问韩使君,圣驾几时可至?”

  因为姑臧这里集结重军,所以韩果便留此等待圣驾到来,没有率领属众前往州境相迎,此时听到夸吕的问询,便沉声说道:“圣驾行止有期,可汗安待即可。若觉秋风寒凉,可暂入后帐坐卧片刻。”

  “不必、不必!群众皆于此长立等候,我又怎可失礼!”

  夸吕听到这话后连忙摇头摆手道,他作这幅装扮本就是要表达恭顺,若因畏寒便到帐内等候,这番做派反倒成了弄巧成拙。尽管天气真的是非常冷,但他还是咬牙坚持站在原地。

  终于在午后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东面郊野有奔马快速的向此驰行而来,告知在场众人圣驾已经将要抵达。众人闻言后也都纷纷抖擞精神,争取展现出更好的面貌出来。

  不多久,王师前部便来到了姑臧城外,在此间军士们的引领下入驻早已经建造好的营垒中进行休整。随着前师陆续抵达,圣驾也终于在万众期待中缓缓向此驶来。

  “臣等参见至尊,恭迎圣驾西巡入州!”

  早已等候多时的群众们在凉州总管韩果的带领下纷纷俯身参拜下去,口中也在呼喊着提前约定好的颂词。

  至于吐谷浑可汗夸吕和其他一些***王们,由于本身并非大唐臣子,倒是不需大礼参拜,自有另一套归义礼节。

  可是当其他***主们也都纷纷大礼作拜下去的时候,还待深躬为礼的夸吕顿时便被凸显出来。

  辽东慕容氏本来就是崇慕汉风的东胡表率,吐谷浑西迁后又因经营商贸而需与外部进行频繁的交流,所以汉化的程度也是非常高。夸吕更是屡屡遣使与南梁、北魏进行沟通,这也是吐谷浑能够压制氐羌群胡而做大河湟的原因之一。

  夸吕自知自己作何衣着装扮还仅仅只是一种态度的表达,可要是直接这么磕头作拜,那他未来再想以吐谷浑可汗的名义统治海东诸部群胡可就难了。在此群胡眼中,他将会沦落为和他们一样的地位,只是臣服于大唐的附庸,彼此间不再有高下之判。

  尽管眼下的他受迫大唐的强势威逼,但内心里还是有些不肯当众自认为大唐藩属而俯首称臣,所以尽管在人群中被凸显出来,但他还是硬顶着压力没有作拜下去,只是鞠躬更深,以至于额前乱发都触及尘埃,姿势也显得很是别扭。

  早在行途之中,便有凉州州属详细奏报此间人事情景,再加上夸吕这比较出众的装扮和姿势,李泰自然也一眼便看到了对方。

  他先示意众人免礼,而后便与韩果等众凉州官员们略作寒暄,等到诸邦国国主酋首们入前相见时,李泰的视线才又望向那排在前方的夸吕。

  待到夸吕入前表示欢迎的时候,李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直将他拉到身前来笑语说道:“天意奖善惩恶,今见可汗姿态甚恭,有异往年,朕心亦甚慰。两邦用武虽然大损邦交,但也并非尽是恶事,但若能使人自警,笑抿前怨而重修邦好,亦是大善!可汗今来相迎,想应知此道理,朕亦不忍使你曝于寒野、不加恤问。”

  说话间,他向后方一招手,示意后方中使奉上一领锦袍,便让夸吕站在自己面前将这衣袍穿在身上。而这样一番做派状似关怀,却无疑让夸吕心中羞耻感更加倍增,只觉得自己正在被唐皇捏在手中玩弄,但他也不敢当众拒绝这一善意,将这锦袍穿在身上之后,便又蹈舞致谢。

  夸吕如此卑躬屈膝,自然有其原因。当他昼夜兼程赶来凉州时,才发现凉州师旅竟已抵达祁连山口,而一些曾经在伏俟城接受他封赐的海东羌胡名王们,更是积极的为唐军向导,各在祁连山中分扼险要,大有欢迎唐军入境之态。

  换言之,他若当真固执不肯来见,这一顿毒打看样子已经是无可避免,即便是唐军暂时还未能长久占据海西,但在这些羌胡部族的配合下,侵占海东想非难事。

  海东乃是吐谷浑境内精华,河湟上游俱流经此,也是吐谷浑境内最重要的耕牧区域,一旦此间被侵占,那吐谷浑即便不死也要只剩小半条命了,祖辈数代低调发展、得来不易的成果恐将一朝丧尽。更重要的是丧失祁连山赤岭一线的天险阻碍,到时候只能雌伏于大唐刀锋铁蹄之下苟延残喘。

  对于夸吕这样的态度,李泰还是比较满意的。尽快其人还有着比较明显的想要保持独立的不臣之心,但他也并不奢望能够立刻马上的便彻底收服吐谷浑,此番西巡虽然也有用兵的计划,但主要目标也并非吐谷浑,而是更西面的西突厥。所以此番针对吐谷浑,主要还是以敲打为主,辅之以其他手段来加强互动与影响。

  因为接下来还要在凉州举行讲武田猎等一系列活动,李泰便也没有入城,干脆入驻城外的军营,在大帐中宴请夸吕等一干胡邦首领。

  大唐若想长久的控制陇右河西,乃至于以此为跳板而攻略西域,只凭本土派遣大军驻扎并不现实。不要说在这中古时代,哪怕是到了科技发达、交通便捷的后世,远离本土的长途驻军成本都极为的高昂,所以必须要巧妙的利用当地力量。

  李泰此番西巡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在陇右河西与西域地区建立起一套羁縻统治的秩序,凉州姑臧作为陇右重镇,也是未来管理执行这一套羁縻秩序的地方,之前从秦州、河州等地奔来迎驾的诸胡酋首也一路追随至此,加上凉州这里所聚集的,单单各方胡酋部大并诸邦国首领便足有数百人之多。

  这当中有的胡酋曾经接受过北魏或西魏、以及来自南梁的册封,这一份藩属关系自然被大唐所继承。当然也有谢绝入朝、就此失联者,有的是本身部族势力已经被兼并消灭,有的则是不愿意接受大唐的管辖。总之,这些势力如果错过加入大唐的羁縻体系中来,绝对不会是大唐的损失。

  对于这些邦国部族的首领,李泰如今来到凉州亲自授予他们各种官爵。不同于大唐文武功士们所接受的开国爵赐封,这些胡酋们皆授归义爵。

  按照他们各自势力的大小、部族所在的位置以及对大唐命令遵从与否,归义爵位最高为王、次而为公、再次为侯,官职则基本上就是他们各自领地设立羁縻州郡,大者为刺史,小者为郡守。同时每一片区域设立一个都督府,由当地势力最雄或是能够服众之人担任都督。

  这些胡官们除了管辖各自领地领民之外,还要承担一部分来自大唐的指令与义务,包括但不限于进献方物、听从调遣与朝贡参拜等等。

  相对应的,大唐则需要给他们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在他们彼此间产生纠纷矛盾的时候负责调和仲裁,遭受外部进攻的时候则直接派遣军队帮助他们迎战防御,同时也与他们之间展开互市商贸。

  这当中所牵涉的一系列权利与义务,一众胡酋们一时间也难以尽数消化。不过这也没什么,随着后续相关规令的执行形成新的秩序,这些人总能有机会亲自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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