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657章

作者:衣冠正伦

  但事实上,这就是南北朝门第为重的一个真实写照,熊安生哪怕已经是北地儒宗、学名崇高,但仍然比不上从地里挖出一个不知死了多少世的当官祖宗对其人生帮助大。个人的努力,在以冢中枯骨为美的年代异常的苍白无力。

  那些嘲笑熊安生的人,真的相信赵郡李氏祖宗能明确追溯到李牧、李左车,陇西李氏就是西汉李广确凿无疑的血亲后代?但就算是这样,这些骨头都烂成泥的古人又能传承给后人什么了不起的禀赋和才能?

  熊安生这一场寻祖闹剧,无非是南北朝门第森严、阶级固化的时代背景下,寒素之士求进无门的一次挣扎罢了。与其说是熊安生对此深信不疑,其实更可能的是他希望能够借此事件为一契机,凭着自己多年积累的社会影响和名望,将其家世向前追溯一番,从而实现门第的抬升。

  总而言之,这位老先生绝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世外高人,而是一个充满入世情怀、渴望仕途进步的名利之客。

  这也并不是什么道德瑕疵,只是世上有才能也有抱负之人的正常心态罢了。甚至由于南北朝每个人所能获取到的机会和资源天然就不公平,当机会来临时,其人即便做出什么突破底线、伤害他人的举动,也不能说他的品德就比那些世族子弟更加低劣。

  李泰以祖珽的《亡齐论》掀起一片舆论热潮,除了在博陵崔氏崔季舒的问题上有点歪了楼,其他方面大体都在控制之内。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一场话语权公平开放的辩论,而是一群亡国之余竞相争夺政治资源的投机表态。

  诸如熊安生这样的在野之士,无论是为了迎合朝廷的心意、批判那些亡国余孽,还是为了证明北齐的确贤路阻塞,无疑都会大力抨击赵彦深等人。

  这样的抨击是有价值的,并不只在于用言杀人,更在于对北齐政治进行一个舆论上的清算。熊安生等人在进行了这一番政治表态之后,日后也就只能更加立足于大唐朝廷的立场,否则今日所言齐氏旧弊,来年都可以套在他们的身上。

  李泰今日召见熊安生,除了表彰其人在此舆情风潮中的积极表现之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希望他能向绕开那些河北贡士来向朝廷举荐一些人才:“今关东诸境悉已平定,尤需从速立治,人地诚为施政之本。朝廷将欲派遣使节分往关东各地括户安民,因恐民情噪扰,百姓未解朝廷仁治之旨,需以深察关东乡势民情之才士为辅,未知熊卿可有良才荐于朝廷?”

  关东战争暂时告一段落之后,接下来自然就要编户齐民、休养生息。虽然北齐故地那些原本留任的州郡官长也各有户数图籍等资料进献,但这些显然不足为凭,李泰需要更加全面详实的掌握关东各地户籍资料,括户均田乃是一切政令实施的基础。

  时下河北各地府兵军府已经建立起来,可以维持河北各地一个基本的局面稳定,但是流民离散、豪强荫庇等问题却还需要专遣使者进行整理管制。就算李泰从关中派遣使者前往,也需要熟悉当地乡情乡势的人作为向导,才能深挖括户。

  关东世族们乃是荫庇人口的主力军,自然不足信。而那些河北贡士们,都是当地所推举出来的,也难说有多少正直无私之人。

  如今熊安生并其门生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对大唐政治之热诚,对北齐各种积弊大加抨击,可以用于配合诸路使者检括户籍。甚至于来年河北方面的长久治理,也都可以多多仰仗这些不遇于时、但却有经世务实之才的河北贤遗。

第1298章 鹤发宰执

  熊安生听到至尊此言,顿时眼露精光,甚至张开嘴深吸几息,这才将激动的心情稍作按捺,然后才又深拜道:“臣深受隆恩,乍擢于朝,以身许国,报此知遇犹且未竟,皇朝典章所见未深,安敢于典选大事轻率置喙!”

  “皇朝用典,惩恶扬善,褒功诫罪,民之所欲,政之所施,士之所趋,礼之所存,道之所在,国之所用,万事万物,以人为本。卿勿以老迈而自嫌,礼述三代,士荐当时,并是为皇朝效忠。白首三公,鹤发宰执,亦为皇朝礼士之道。”

  熊安生这谨守分寸的态度,虽然让李泰比较满意,但他却希望此老能够更放开一些,不要心存太多的顾虑,让你上你就大胆上,人生能有几回搏?

  他之所以如此礼遇熊安生,除了其人在之前的舆情风波中表现积极之外,也是看中了其人在野儒宗的身份。对熊安生的礼遇,也是李泰对于未来大唐用人制度的一次尝试。

  相对于西魏北周的关陇合流,东魏北齐的政治格局要更丰富多彩一些,姑且不论勋贵与世族、勋贵与勋贵、世族与世族之间的纠纷冲突,还有一股政治势力比较成气候,那就是恩幸。

  恩幸是皇权的伸张,是帝王的权威和欲望在正常的政治格局当中得不到释放与满足的情况下,以一种非常规的形态展现出来的政治现象。所以恩幸的一大特点就是,破坏即定的格局和践踏已有的规矩。

  奸邪侫幸在什么时代都会存在,可是当其成为一个现象、甚至一股政治势力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在现有的政治格局之下,皇帝的意愿长期得不到伸张和满足,必须要通过其他方式来实现。

  恩幸贯穿东魏北齐始末,但越到北齐后期,对政治的干涉力度越大,和士开、陆令萱之流,每一个都是响当当的角色。高湛、高纬父子固然过于逆天,但当时北齐的政治格局也着实太过妖异。

  首先高湛为了避免两个兄长都不能顺利将皇位传给儿子的教训,生前就把皇位传给了儿子,自己去做太上皇。这直接就破坏了原本的政治规律,诸如高湛死时,他的同母弟高济便在任所盘算按次序也应该到我了,结果就被后主高纬所毒杀。

  而这件事情,其实就等于剥夺了勋贵们投票投机的一次机会。勋贵们是真正掌兵的,你不跟他们讲规矩,那能有个好?

  高纬为了维持住自己的威严,那就只能更加的倚仗恩幸,但其实恩幸的权力都来源于他,有什么权力能够制衡勋贵?无非撒泼式的破坏规矩,赌勋贵们不敢鱼死网破罢了。

  但是很快就出现了一个绝佳的枪手,那就是高纬的弟弟琅琊王高俨,所谓北齐年纪最小的权臣,但其实这熊孩子从生到死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权了一个寂寞。

  高俨因为厌恶和士开、骆提婆等弄权,直接兴兵捕杀了和士开,甚至还率军直堵宫门之外,又因兵少而不敢杀入宫中。他的堂哥、高澄之子高延宗倒是一个实诚人,直接说孝昭帝当年八十人便可杀杨愔,现在有几千人马,那还算少?

  事实证明还真的少,当斛律光带着后主高纬来到宫门前的时候,高俨身边的士兵顿时被吓得一哄而散。斛律光直接拉着高俨来到高纬面前,直言他还是个孩子,长大就好了。

  这一番骚操作,直接就把皇帝和所谓的权臣的脸都抽肿了,明明白白告诉他们谁是孙子谁是爷。这要是发生在高洋、甚至高湛时期,斛律光一家当时要不喂漳水的鱼鳖,那都埋没了贺六浑的种!

  无论斛律光当时是有着怎样的想法考量,但就在这一件事情当中,他的跋扈和软弱便都毕露无遗。

  跋扈之处在于天子威严、国法典章统统不被他放在眼中,兴兵作乱、逼宫造反是熊孩子的恶作剧,打一顿就好了。软弱之处在于,局势都到了这一步,皇帝已经是砧板上鱼肉,还是不敢再进一步,幻想着一切仍能步入常态。乾明之变的精髓,他是一点也没学到!

  北齐的政治到了这一步其实就已经玩死了,后主高纬通过常规方式已经很难完成对于这一场叛乱的清算惩诫,而这样的权力本来就应该属于皇帝,却因为斛律光等勋贵与其他政治势力的阻挠,使得皇帝这一最基本的诉求都难以伸张。

  所以在接下来北周入侵、趁着勋贵大将们都忙于应敌作战之际,后主高纬便开始大力提拔恩幸势力,待到兵危解除之后,便也迅速展开了反杀与清算。之后便是恩幸势力的一家独大,无论晋阳勋贵还是河北世族都争相加入其中。

  后三国的政治格局当中,无论任何政权其内部都少不了两个重要的组成因素,那就是军功勋贵与世族成员,包括如今的大唐朝廷。

  通常而言,军功集团们负责开疆拓土、征讨不臣,而世族成员们则负责创制典章、宣达政令,而且这二者都有非常明显的身份特征,故而在政治上就非常容易形成一个个的利益群体。

  虽然李泰在崛起的过程当中,就一直比较注意对麾下文武人员多样性的吸收,并不只集中在一个群体。所以一直到目前为止,朝中也并没有出现什么盘根错节的政治联盟,但却并不意味着没有这一隐患,而且还是天然便存在的,那就是以五姓为代表的世族群体。

  能够让人强大的,在未来某一天一定会成为一种限制,而且对其越倚重,这限制也就会越牢固。一如北齐政权与晋阳勋贵,而李泰与五姓世族之间,也同样存在着这样的联系。

  他的崛起固然主要还是依靠自身的拼搏,但出身与人脉在他事业发展的关键时期也发挥出了不可取代的作用,如果他父亲只是洛阳乡里老实巴交的田舍翁李老汉,那么基本上也就杜绝了后续一系列剧情发生的可能。

  关东世族们对李泰而言,固然不像是晋阳勋贵之与北齐政权可以直接影响其兴衰存亡,但如果不能有效的加以遏制,未来不久之后,关东世族必然就会成为影响大唐朝廷多样性的一个根本因素。

  由于李泰本身便出身于五姓世家,许多常规的打击世族成员的手段不好运用。后世玩梗所谓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发展到他这里那可得是先斩父老乡亲、五服亲属了,那要比尔朱荣还要更加的令人发指。

  之前之所以将矛头直指赵郡李氏,固然是因为赵郡李氏本身有取死之道,加上二李之间也没有什么直接的亲属关系。可要是对其他大族一并如此,那就是突破人伦底线了。

  李泰之所以费尽心机搞舆情批判,主要针对的还是河北世族,通过舆论给他们定下一个原罪,从而削减他们在人伦道义上的某些豁免权。

  比如来年想要惩诫某位亲戚,便可以说当年河北舆论对你那么抨击,我是不信的,还要对你委以重用,结果你来这一死出,真是该死!换言之你们本来就是一群菜鸡,任用你们已经存了人情在里边,你们仍然做不好,那就别怪我秉公处理。

  通过这种舆情的铺垫,让自己免于遭受凉薄、绝情之类的指摘,处于一个道义的高地上,这要比高欢父子唱双簧更加的具有操作空间。

  李泰相对于北齐统治者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明确知晓版本答案,那就是想要在军功勋贵和世家贵族之外营造起第三股政治势力,并不需要大力扶植恩幸,建立起科举等一系列的选士制度要更有效,影响也更长远。

  科举虽然肇始于隋、成型于唐,但是终隋唐之世都没有达到兴盛的状态,反而一度被世家大族借壳重生、成了其垄断政治资源的新方式。一直等到五代乱世,那些世家大族遭到结构性的毁灭打击,在废墟中重建的北宋政权才被再次发扬光大。

  由此可见,科举作为一种制度固然有其先进性,但是在不同的时代中也会显现出不同的形态。

  李泰本身出身五姓世族,所以他所创建的政权便更加迫切的需要一个完善的典选制度,并且要尽力杜绝这一制度在执行过程中被鸠占鹊巢。

  故而他既需要在学术上拥有崇高成就的在野宗师站台,同样也需要一批出身寒庶的官员来监督执行科举制度的运行。否则那就是球证和裁判都是他们的人,拿什么跟他们斗?

  熊安生乃是在野硕儒,本身又无门资世祚,但却在学术上拥有深厚的影响力,门徒便足有上千人之多,简直就像是为此量身定做的人选。

  尤其是在科举制度产生和发展的初期阶段,熊安生这个儒宗的存在能够极大程度的避免科举制度的各个环节被世族进行有意的渗透和绑架,尤其其人还是一位言杀北齐奸臣的老斗士,所以李泰对其期许要远比他自己所想象的还要更大一些。

  所谓的白首三公、鹤发宰执,那也都不是纯粹的画饼,如果此老能够抓住其历史机遇、做出恰如其分的配合,李泰当然不会吝啬酬与高位。老猪倌儿公孙弘都能封侯拜相,熊安生这北地儒宗又差在哪里?

  熊安生听到这一番嘉勉之言后,一时间就连脸庞都露出激动的潮红,深拜于地,久久不语,哪怕是过了好一会儿,也只是在嘴里念叨着:“臣何幸之有……必为至尊肝脑涂地!”

第1299章 宿敌至亲

  正当皇帝陛下还在大内皇宫中对着老斗士画大饼打鸡血的时候,京兆府牢狱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高澄之子高延宗为父报仇,当街袭杀当年对他父亲见死不救的崔季舒,落网之后便一直囚禁在京兆府大牢之中。由于此事性质恶劣且敏感,京兆府也要考虑多方因素,因此还没有做出最终的判决。

  高延宗被捕之后,其诸兄也是焦虑不安,各自奔走请托,费劲了心思和力气,才总算获准前往京兆府牢狱探望一番。

  “阿五,你真太冲动了!如此大事,怎不与诸兄商量,竟然就私自做出决定,以至于事无转圜啊!”

  兄弟几人在狱中见到身穿囚服、神情憔悴的高延宗后,各自便都忍不住泪水涌出了眼眶,高孝琬更是忍不住的顿足斥责道。

  高澄虽然早亡,但其门下诸子却是手足情深,除了之前两国交战而战死河北的高长恭、还有王师攻陷晋阳时于晋阳南城为兵所害的幼子高绍信之外,其余四子全都迁入了长安。

  此番兄弟们好不容易获准前来探望高延宗,就连来到关中后便一直卧病不起的高孝珩也一起到来,此时看到高延宗憔悴模样,高孝珩更是忍不住流泪道:“失势王孙,贱如豚犬。阿五你若肯与诸兄商量,便由我这病废之身来当此罪过不正好……”

  高延宗看到几个兄长,也不由得泪水涟涟,在听到高孝珩此言后,他却又抹泪叹声道:“自知咱们阿耶为贼所害后,兄等在家竟日忧叹咒骂,如若当真已成定计,弟也难抢此事。但今已经做了,也无谓再为懊恼。

  我反而担心你们犹豫不决、以致不能成事。无论谁人出头,总算是杀掉崔季舒这狗贼,父仇得报,我兄弟也不必沦为人间笑柄。如二兄言,失势王孙最是卑贱,我也不奢望此生还能创甚大事,能够做成这一桩,已经没什么遗憾,可以笑赴黄泉了!”

  听到高延宗这么说,高孝琬等几人也都面露羞惭之色。的确他们兄弟在得知父亲遇刺的真相细节时,心情也都愤慨至极,整天都在家中对崔季舒等人破口大骂,并且屡屡放言要为父报仇,可是却迟迟没有落实到行动上来。

  毕竟如今已经不是旧时,如今他们作为亡国之奴而待在长安,尚能保证安稳的生活已经实属不易,如果真要做出什么不法之事,可能就免不了要家破人亡、性命不保了。

  所以他们也仅仅只是口舌泄愤,却没想到年龄最小的高延宗最是胆大果决,直接将他们的忿言变成了事实,当街袭杀崔季舒。所以这段时间来,他们心中除了一份担心忧虑之外,更有一份愧疚难堪之情。

  “崔季舒奸佞狗贼,时流共唾!阿五你为父报仇,乃是人伦正义之举,于情实在不应极刑惩罚。我与兄等一定再尽力奔走,希望能够将你救出牢笼。哪怕为此捐舍一身官爵……”

  高孝琬又望着高延宗认真说道,而高延宗闻言后却不以为然的摇头说道:“阿兄你这官爵已经是唐皇施恩加赐,凭此又能豁免什么罪过?兄等如果当真有计,我今入此囚笼受监已有半月,你们才能入此来见,可见也没有什么妙计可用。我不怨恨兄等不能救我,你们在外安心生活,将此一户血脉延传下去,分一宗子为我继嗣,我就已经很满意了。”

  这小子倒是豁达认命,但一番话却说得他几个兄长更加羞惭难当,本就疾病缠身的高孝珩更是直接掩面大哭起来。

  事实也确如高延宗所言,他们兄弟当真没有什么好计策来搭救他。毕竟高延宗当街杀人,性质恶劣且罪证确凿,眼下之所以还未定案宣判,主要还是因为崔季舒此人非议缠身。

  如果他们想要争取一个法外开恩,无非是要从孝义之类的入手,争取能够获得当朝大人物的声援求情。可是他们兄弟的人脉关系,无非就是北齐那些故旧,但这些人如今也罕有身具高位且愿意相助一二者。

  “阿五你也不必作此颓声,今日探过你后,我再往丈人府上拜访,求其为我引见武乡公。武乡公李去疾乃是当今至尊元从亲信,若能得其声援求情,必可从轻发落。”

  尽管自己心里也没什么谱,但高孝瑜还是强打起精神来说道。

  不久前武乡公李去疾娶了范阳卢氏卢正思之女,而他丈人卢正山正与卢正思是兄弟,彼此间也算是有了一些亲戚关系。此番他们兄弟得以来到京兆府牢狱探望高延宗,也是李去疾开口帮忙说了一下情。

  一旁的高孝琬也说道:“不错,我家虽已失势,但毕竟也曾显达多年。日前博陵崔谦被贬离京,可见当今至尊也并非特亲此族,只要门路寻对,想来会有从轻发落的余地。

  不只我们兄弟奋力营救,咱们十叔也并未闲处,今已往岐国公府求见,若能说动岐国公家发声援助,那事情就更加好办了!”

  “岐国公?这是谁家?与我家又是何亲?”

  高延宗虽然豁达认命,但如果能免于刑罚的话,他当然也是乐意的,听到兄长们又说一法,当即便心生好奇。

  只是听到这问题后,高孝琬几兄弟脸上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待到高延宗又问一声,才又小声说道:“岐国公便是宇文黑獭封爵,今由其子宇文普继嗣,只不过、只不过这位岐国公的生母,乃是、同样也是咱们十叔的生母……”

  “竟然还有此事?我家竟与宇文黑獭一家有亲?兄等莫非欺我?这实在、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饶是此事与自身性命攸关,可当高延宗听到高孝琬等人的解释之后,一时间也是不免瞪大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们十叔高湝如今受封临漳县公,乃是他们祖父高欢嗣子,但是竟然与宇文黑獭的嗣子乃是同母兄弟?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他们两族斗生斗死这么多年,到最后竟然成了一家人?

第1300章 人伦难续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固然很奇妙,往往会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什么奇妙的联系,可是在实际的人际相处之中,却很少会有违背情理的情况发生。所谓因缘而生的双向奔赴,内核也不过只是贪财好色罢了。

  岐国公宇文普与临漳公高湝虽然同为一母所出,但想要化解两家多年以来的宿仇,却并非那么简单。哪怕他们多年互相攻伐为敌的理由已经并不存在了,但过往的人事记忆仍是横亘在两家族人们之间的鸿沟障碍。

  所以高湝这一次前往岐国公府拜访的寻亲之旅也毫无温馨可言,甚至还有些凄苦尴尬。

  高湝内心还是比较纠结的,他作为高欢之子,本身对于北齐的灭亡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之前在邺城已经失守的情况下,他仍然固守冀州,直至力屈城破而被执。

  但在大势流转和环境的改变下,他也渐渐认清和接受了事实,尤其是在来到长安之后,朝廷对他们这些亡国余孽仍然不失礼待,也让高湝愿意在大唐治下安分守己的生活下去。

  不过对于自己的生母小尔朱氏,高湝心内还是比较陌生和排斥,但是出于人伦孝义的道德感,既然母子已经共居一城,总不好一直装作不知。

  随着在长安生活稳定下来,高湝便派人往岐国公府送礼,而他母亲小尔朱氏也安排了回礼,只是母子两个都没有提出彼此相见的要求,大概各自对于这场阔别多年的重逢都有一些尴尬抵触。

  如果不是因为侄子高延宗此事,高湝其实也不想来拜访这个母亲,但如今这已经是他们为数不多还能指望的方法了,无论心内有什么样的情绪,也只能暂且按捺住试上一试。

  高湝连日来都在往岐国公府投递名帖,但之前几次都没有回信,一直到了今天才得到回信允许前往拜访,而且还严格限制了要在卯时之内,过时不候。

  这多多少少让高湝有些羞愤,但为了侄子的性命,他还是着令家人准备厚礼,硬着头皮前往岐国公府拜访,为了能够准时到达,坊门一开便立即前往。

  当高湝来到岐国公府所在的永兴坊,见到一队队高官仪仗行出坊曲、往皇城而去,他才依稀有些明白对方让他卯时之内来访,就是为的趁那些高官显贵上朝的间隙,避开一干闲杂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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