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裴政听到这话,顿时便语竭词穷、无言以对。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既然自谓灭梁乃是天意所趋,当然也不会违背天意、以杀为威。湘州士民但欲求生,我自赐以生机。但若有人胁众情而为自计、外以宾服而包藏祸心,我亦绝不容之!”
李泰又望着裴政沉声说道:“王琳若果然有请降求附之意,自当如我前言,解甲来拜求入长安以侍奉故主。如若他仍然祸心未已、贪势抗命,则我亦绝不姑息!
唯裴侯所陈湘州士民厌战乞活之情甚是可悯,便请你归而告之,为尔湘州士民计,我可暂对王琳网开一面,允其引部且赴下游,共你故国余寇汇聚一处,来日一并剿灭!”
不能让王琳与其部众继续存在于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这是李泰的底线。王琳如果要投降,那么就要亲自到江陵来请降,李泰还可将之送到长安去继续陪着萧老七,但是其部众则就一定要趁势剿灭。
至于说杀俘不祥,那也要看杀的是什么人。王琳部众在平定侯景之乱后于建康城中可谓是血债累累,李泰若真将之部众彻底剿灭,起码建康士民是一定会拍手称快的。如果没有了王琳的统御,这些残暴之众一哄而散,那可真就散是满天星,整个江淮之间民生治安恐怕都要大受摧残。
当然王琳亲自来降的可能微乎其微,所以李泰也提出了另一个方案,那就是放王琳与其部众往下游江州去,不准再继续逗留于湘州。
虽然李泰没有亲赴湘州前线,但通过之前的一些战例和梁士彦等人传回的战报,也了解到长沙城的确是易守难攻,尽管眼下他们西魏军队已经建立起了优势,但想要完全的攻下城池,仍然免不了一番苦战,而且时间上也有些不确定。
毕竟长沙城的地理位置摆在这里,河网交错、夹岸连城,实在是易守难攻。而且守城的王琳也是南朝首屈一指的战将,其部众虽然军纪败坏,但讲到战斗力那也是名列前茅的。就算李泰再率大军亲赴前线,也不能保证这长沙城会不会成为他的快乐城。
既然眼下王琳斗志已失,将之从湘州逐走也是一个比较实惠的选择。而且就算王琳不肯走,也能借此机会瓦解一下他的群众基础。
须知如今被困在湘州的数万梁军,也并非尽是王琳的死忠,在如今胜算渺茫的情况下,选择背叛王琳也算是一个基于现实的考量。而今李泰正好借着王琳的请降给他们一个做出抉择的理由和动力,只要王琳肯服从安排,或是来降、或是滚蛋,那么眼下的一切苦难都将划上句号!
至于说王琳选择前往下游后,会不会增强下游梁军的势力,伙同王僧辩、陈霸先等再一起杀向江陵?
这个可能不是没有,毕竟后三国主打就是一个极致的混乱,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但是发生的几率大概略等同于宇文泰愿意跟李泰的姓、并且肯将李泰立为自己的继承人,当然就算宇文泰乐意,李泰还不乐意呢。
如果王琳真的往下游去,最大的可能就是下游局面变得更加混乱,南梁这些残余势力之间的内斗消耗会进一步的加深。
不说历史上王琳与南陈政权的水火不容,之前他被押送回江陵并险些被杀这事,就是王僧辩干的!就这么些家伙凑在一起,别说什么中兴梁家,自己之间不相互打出狗脑子来,都得是他们没长。
裴政听到李泰的态度如此强硬,一时间也是一脸难色,还待再作争取,然而李泰却不再给他机会,直接从席中站起身来,提前退席离开。
有了李泰的明确表态,湘州请降使者的使命算是暂时画上了句号,到了第二天李泰便着员安排他们再返湘州去向王琳传达自己的意思。
使命没有完成,感到失落的不只有裴政,还有刚一重逢便又要分别的韩氏兄弟。
在江津渡口送别的时候,韩勰拉着兄长手腕继续不甘心的劝说道:“阿兄,你留下来罢,留下来咱们一起为大王效力!那王琳的凶名我也多有听闻,绝不是什么仁慈英主,阿兄你再从其麾下,就算自己仍有善性未泯,久则恐怕也要难免同流合污?我真不希望见到阿兄你来年某日也变成祸乱咱们乡土的那些贼兵一样……”
“旧在建康城中求活无门之际,是王湘州义气活我。今其势穷无路,我若弃之实为不义。知三郎你于此间处境甚好,我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你今已卓然成材,并不需要再仰仗亲长的护佑,而我也有自己的道义需要奉行。”
韩劭避开韩勰那满是期待的眼神,抬手拍拍这个兄弟的肩膀说道:“咱们兄弟各自努力,都不要辜负属于自己的这一份际遇。即便日后不能生而相见,黄泉地府总是最终归处,那时你、我,咱们阿兄、咱们阿耶,再畅谈各自别后故事!”
说完这话后,韩劭又用力的拥抱一下自家兄弟,然后便转过身义无反顾的登船而去。
裴政等人离去的这段日子里,湘州这里的情况也未有什么大的变故,无非是此间西魏大军将包围圈布置的更加牢靠,而长沙城内情况则更加危急。
城中军民群众也对请降结果望眼欲穿,当裴政等人入城之后,诸军督将们便纷纷来到城主府中打听消息,而李泰所提出的要求也很快在城中传扬开来。因为就在裴政等人入城的同时,城外的魏军也将书信用箭矢、投石送入了城中。
“羌贼犹恨我旧年辱之,这分明是不欲我活啊!”
王琳在听完裴政的转告后,口中恨恨说道。
就在王琳共其心腹部众们还在忧虑于该要作何抉择的时候,长沙城中已经有了许多风言风语,不少人直接在城主府前大喊王湘州义薄云天,是绝对不会胁迫合城军民随其一同赴死的,既然魏国太原王已经表态纳降,眼下的危困一定能很快解决!
诸如此类的言论,无非是希望能够用道德将王琳绑架住,让他赶紧做出自己的选择,给大家一条生路。
王琳当然不会被道德捆绑住,但是他也不能罔顾敌势雄壮而己方斗志已失的现实。而且这一番言论也绝非只是单纯的道德绑架,更是在暗示王琳如果他仍不肯做出选择,估计大家就要帮他选了。
一番权衡之下,王琳最终还是决定选择第二个方案。他当然不甘心就此归降西魏,与其将自己的性命寄于魏人之手,不如前往下游去拼搏一番。
下游的王僧辩和陈霸先,他一时之间固然竞争不过,但王僧辩所任命的江州刺史侯瑱,不过只是鄱阳王萧范故吏罢了,本是丧家之犬、托庇于王僧辩而得宠,他若往就其州,鸠占鹊巢想是不难。
当王琳向众人公布了自己的决定后,众人心内虽有唏嘘,但也都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而当城外的梁士彦得知王琳的决定后,当即便划出长沙城外一座小城,着令城中愿意追随王琳离开湘州的军民,五百人为一队的分批进入小城,然后再与王琳一同离开。
当一些王琳的死忠部属们开始整理行装的时候,却发现长史裴政无动于衷,不免心生疑惑:“长史难道不行?”
裴政闻言后只是叹息道:“侯景逆乱以来,亲人多有死国,家门不可谓不忠。奋力至今,国力却越发衰微,此番归国览故,却似有起死回生之气象,若真天命有衰,人力又能为几许?”
裴政这一番丧气声言自然引起了几名王琳部将的不满,但王琳却只是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躁闹,向着裴政略一抱拳说道:“本非同道之人,因主上所命幸与长史相携一程,如今歧路话别也是理所当然。琳自勇闯险途,唯祝长史前程似锦!”
虽然此去前途未卜,但最终愿与王琳同行者仍有七千余众,足见其人之得军心。这些人的军资器杖尽被剥夺,只给予定量的粮草供给,在高乐率领五千精骑的尾随押送之下往下游的江州而去。
随着湘州方面的战事结束,自江州向西的南梁故地尽数平定下来。李迁哲被任命为湘州刺史留守长沙以抚恤其地其民,而梁士彦则率部回师江陵,并且出任江陵总管。
山南道大行台的战事自此暂时告一段落,但是下游的南梁诸方势力却因为王琳的东去而如火上浇油一般,再加上北齐的粗暴干涉,使得整个局面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第0854章 襄阳家居
“儿子不孝,连累父母担惊受怕、起居不安,至今才得归来拜见问安,恭请耶娘杖责!”
自江陵返回襄阳后,李泰第一时间登堂拜见父母,见到父母音容如昨、仍然康健,心内也暗舒了一口气。
去年的时候,他为了免于宇文泰起疑,并没有在发动变乱之前将家人接离关中,虽然心内笃定只要夺取军权成功,宇文泰就不敢轻易加害他的亲人。当然如果夺权不成功的话,他自己估计都没有以后了,也就无谓再担心其他。
但就算生命安全有所保障,担惊受怕也是在所难免。尤其他父母都已经不算年轻,生活突然变得这么刺激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如今总算有惊无险的相聚,李泰心中也是颇感庆幸。
母亲卢氏望着作拜席前的儿子,还未开口已经先流下了泪水。父亲李晓的情绪倒还稳定,起身拍拍儿子的肩膀笑语道:“在外做事的辛苦都让我儿承受了,父母亲属纵使境遇遭逢一些波折又有什么大碍?
况且你做的也并不是什么罪恶事迹,反而是裨益家国、威震寰宇的大事,南行一路多闻群众称颂我儿威名壮迹,父母心中只是自豪。无能老叟,碌碌半生,又于世何加?不意门下有此壮息,来年世道大治,世人亦需颂此老叟有德!”
堂中的其他几位堂兄们听到这话后也都连连称是,并还一脸好奇的想要打听一番如今江陵的人事局面。南北分裂以来,这是北朝历代君臣所未曾履及之地,自然让他们倍感好奇。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将这满腹疑问吐露出来,便被李晓给摆手制止了。
“此间众人纵使受到一些惊扰,也能彼此抚慰。但是新妇却被独置一处,身边无人安抚,今又为我家添丁,我儿亏其良多,今既归来,还不快速往慰问!”
李晓抓起儿子的胳膊便将他往外推,卢氏听到这话后也连连点头,示意儿子赶紧去看望妻儿。
李泰心里当然也是非常渴见妻儿,听到父母作此表态便也不再拘泥,当即便告退行出,转向妻儿所在行去。
暖阁中墙壁上悬挂着各种颜色鲜艳的彩缎,地上也铺着蓬松厚软的地毯,桌椅屏风等器具棱角都被修圆、且还包裹着软软的皮层。数名婢女分别站立在门前墙角处,视线全都紧紧盯着一个正在地毯上自顾自玩耍的婴儿。
一身时服、素面可人的妙音娘子看看门外的天色,眉眼间颇有几分焦急,待见儿子抓着一个锦布包裹的绣球认真的玩耍,便蹑手蹑脚的往门边行去,然而当其身影刚刚钻入门帘外,房间中顿时便传来哇哇哭喊声。
“臭小子!我生你已经辛苦,今还要阻我夫妻团聚!”
听到这呼喊声,妙音一脸丧气的退回房间中,指着儿子忿忿说道。
这小子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惹恼了母亲,见到母亲又回到房间里,便咧嘴咿呀咿呀的将绣球往母亲的方向抛去,力气用了不小,但那球却只落在一对小短腿的裤裆中央,他便俯下身,用头顶着绣球作势要向母亲爬去,但筋骨仍然稚嫩,稍一俯身便歪倒在地。
妙音见状虽然有些无奈,但也只能坐回这小家伙面前,捡起被那小子抛的到处都是的玩具一一送回其面前,并有些苦恼的望着房间另一侧恬然端坐的女子说道:“姚娘子,这小物实在是太痴缠,有没有法子让他改一改?”
那位姚娘子年龄与妙音差不多,眉目之间多有吴乡女子的秀美温婉,听到妙音的问题后便微笑道:“童儿幼时最喜亲近熟悉的人事,正是因为公主对小公子的宠爱,小公子才这样痴缠。如若公主只是早晚探视,再不以母乳喂养,交付乳母,几日之后小公子便不会再这样痴缠了。”
“真是没良心,几日就要转性!你耶是那么推崇情义的人,你却薄情。”
妙音本来还烦恼儿子太缠自己,听到这话后却又薄怒起来,抓起这小子搁在膝前向那粉嫩的小屁股拍打起来,那娃娃自然不知母亲在训斥什么,只道是在跟自己玩耍,肥嫩的脸颊满是笑意,短小的四肢不断挥舞。
瞧着孩儿这样活泼可爱,妙音脸上的薄怒又转为宠溺的笑容,将这小物揽入怀内叹息道:“他耶在外建功劳累,将此精血付于我处,我不喂养更仰谁人?况我也非贫乳,不饲我儿更饲谁人?”
这娘子初为人母,所孕所生又是挚爱之人的血脉,尽管身边多有婢女佣人,但在儿子的养育上仍然是坚持自己亲力亲为,并不像一般别家贵妇生子之后便诸事交付下人,因此这孩儿对母亲也是尤其依恋,一会儿不见便要哭闹。以至于明知今日夫郎回归,妙音也抽身不出第一时间前往迎接。
“娘子、娘子,郎主归府了,正、正向此来!”
门外婢女匆匆来此报信,妙音听到这话后顿时也变得有些激动,抱起儿子便要起身相迎,却又想到自己仍是素面朝天、未施粉黛,便又有些紧张,先将儿子塞给婢女,自己转身抓起一条披帛,但总是来不及再精修妆容,便望着儿子哼哼道:“你耶若厌我此态,小子等着受罚罢!”
正在这时候,门帘被掀起,李泰一步踏入暖阁中,视线一转便落在自家娘子身上,露齿一笑道:“娘子,我回来了!别来几月,家中诸事有劳娘子。”
说话间,李泰径直行向这娘子,抓起这娘子白嫩柔荑上下打量几眼,妙音却已忘我的投入夫郎怀中,手臂紧紧环在李泰腰上,俏脸则埋于胸膛。
府中婢女们对于郎主和主母的相亲相爱已是见怪不怪,但那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与自家父亲都还素昧平生的小子却不管这些,在婢女怀中张牙舞爪、哇哇大叫起来,不许别人与他争夺阿母怀抱。
李泰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这小子身上,眼神顿时大亮,张手便向这小子伸去,口中笑语道:“我来瞧瞧娘子为我家添何麟儿!对了,他尿过没有?”
他是记得许多影视剧每当有这样的温馨场面,总是免不了会有一道清亮的尿液来助兴,他可不想被这小子浇一身。
“小郎饮泄都有规律,裆下还有兜布,郎主可以放心抱视。”
婢女微笑着将孩儿送往李泰手中,而这小子却还拧身转头的不从,却被李泰一把捞了过来,举到身前准备亲亲那小脸蛋,嘴刚凑上便挨了一拳,便又哈哈笑了起来。
“离家多时,辛苦各位照料娘子和小儿。此番归府带来一些江陵时货,物或不珍但也新奇有趣,稍后去寻渚生掌事各自领取一份薄赠,以谢各位为我家事尽心!”
李泰一手揽住娘子,一手保住孩儿,望着室内众人微笑说道。
娘子生育这一关,在他心里一直是一个心结,对此不乏忐忑。
等到娘子真正临产时,他又不在身边,要为了自己和一家人的际遇前程而奋斗,如今总算归来,看到妻儿都健康活泼,他的心中自然也是欣慰无比,对这些代替自己照顾妻儿的人也都心存感激,各自给予一番厚赐也是应有之义,将自己的喜悦分享给众人。
“多谢郎主!多谢大王!”
此间众人有新有旧,对于李泰的称谓也都各不相同,但在听到这番话后的喜悦却是一般无二。
“姚娘子,请入前来!”
妙音这会儿也向前走了两步,朝着那名隐在众婢女仆妇后方的姚娘子招招手,示意其人到前方来,然后才又对李泰介绍道:“这一位便是夫郎之前使人礼送兴州的江陵姚将军户中女公子,姚娘子家学渊源、性情恬雅,肯于屈就入户来与妾为伴,许多育儿之事都是姚娘子悉心教导。就连翁姑来到襄阳后些许水土不调的体居不适,也是姚娘子帮忙诊断料理。”
李泰听到这话后连忙也端正神色,向着这位姚僧垣的女儿略作欠身道:“入室唯见妻儿并家中旧属,竟不知还有贵客在此,真是失礼,请姚娘子见谅,多谢姚娘子益我家室诸事。”
那姚娘子本是恬静娴雅之人,但在面对李泰这个名满天下又刚刚平定江陵的大人物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局促不安,而且虽然之前便已经听府中群众言及太原王风采如何,今日得见却发现仪容风采更是倍余之前所闻所想,不免让这姚娘子更加紧张,螓首深垂,口中喃喃细语道:“大、大王言重了,失国之人幸得庇护,得有容身之所。些许方技得报恩典,是妾之荣幸……”
瞧着这姚娘子实在是有些拘谨羞涩,而其人也终究不是自家仆佣又或亲属,李泰也不好无视唐突其人,便又吩咐婢女将这位姚娘子先引去在府内的宿处,这才得与娘子畅话别情。
只不过夫妻两对话也不得安静,那孩儿总在一旁玩耍吵闹。四五个月的孩儿吃得多、睡得足,一旦醒着那就精力旺盛,在房间里或坐或卧,玩具扔的到处都是,熊孩子属性已经浅露端倪。
李泰也只是亲近了一会儿就被这小子搞得有点受不了,只把这到处拱的小子踢来踢去,惹得妙音嗔怪连连。但这么玩耍一阵,这小子却对李泰逐渐亲近起来,看到他老子手脚伸来,便识趣的向后一仰躺在地毯上,嘴里则咯咯直笑,父子两个玩的不亦乐乎。
妙音本来还自埋怨儿子太缠人,可当看到这父子俩很快就混熟,那小子都对自己有点爱搭不理了,不免便有些吃味,抬手给这小子两巴掌,而这小子竟然钻进父亲怀里向着母亲哇哇大叫起来,只是又被他老子很没有义气的推了出来,折腾一番精疲力尽,便仰在李泰腿上呼呼大睡起来。
待到婢女轻手轻脚的将孩子抱出去,妙音这才笑着对李泰说道:“阿翁见这户中长孙也是喜爱得很,直给拟名李晋,夫郎觉得怎么样?”
“李晋?哈哈……”
李泰听到这个名字便是一乐,是因为想起中唐李贺因为避父讳而无缘科举,自家老子给孩子起这名是不想家里出进士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的直系后人如果还要靠科举进仕,那他这些年又在忙个啥?可既然想起了这个事,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纠正一下时流对于避讳越来越严的一些观点,太过严谨刻板的话,难免就有些过犹不及了。
对于儿子起这个名字,李泰倒也没有什么意见,转而跟娘子商量一下,儿子小名不如就叫江陵乐。这小子正是李泰在攻破江陵后不久出生,不只纪念父辈的功勋,也意味着他们一家人的境况踏入一个新的境界中,也寄托着李泰希望南北融合的一个愿景。
这小子命要比他老子好得多,不久前便被朝廷册封为南郡公,还在漾奶的年纪便已经超过了世道之内大部分的人。
李泰本来是想拒绝的,这么小的孩子懂个啥,没必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浮夸风。然而宇文泰或许是为了体现中外府已经与山南道大行台冰释前嫌的意味,又拿出自己便宜外公的身份来说事,使者数返终究还是给这小子加封郡公。
这件事还搞得另一个外公独孤信很是不悦,自觉得自己被忽略了,所以赶在孩子百日的时候,又派人向襄阳送来众多的财货珍宝,以彰显其正牌外公的身份。
李泰听到娘子讲起这些事情,会心一笑的同时,心里也有些惋惜。此番他的同族亲属差不多都来到了襄阳,就连远房亲戚的李纲、李缋兄弟也都与其父亲一同离开关中。如今留在关中最亲近的,便是丈人独孤信了。
其实李泰倒是也希望丈人独孤信一并来到襄阳,别管怎么安排,起码人身安全能够有所保证。
毕竟如今中外府和山南道也只剩下一层面子和谐,内里已经是裂痕深重,未来局势走向如何就连李泰自己也说不准,尤其在宇文泰去世前后,局势氛围将会变得更加紧张和对立。
但他也明白,宇文泰是不可能放独孤信离开关中的。眼下局面还能勉强压得住,可要是独孤信这个素来等夷的老伙计也脱离了他的控制,那对宇文泰而言是绝对难以接受的!
如今李泰虽然已经是自立于东南,但相应的在关中的影响力也会遭到极大的削弱,只能通过一些迂回的方式间接影响,所以对于仍然留在关中的独孤信,也很难有什么及时的策应与关照,只能在一些关键节点给予一定的提醒和建议。
想到独孤信,李泰不免又联想起来仍然还留在襄阳养病的于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