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此时赵贵府内家将壮奴们都已经被之前赶到的台府卫士们引至宅中一处,偌大府邸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宇文泰入宅后便直往内院里赵贵居室而去。
赵贵的居室门外站立着数名医师,但站在最前方一个孔武有力的中年人却并非医生,眼见大行台阔步行来,那中年人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并大声道:“主上亲来慰问,更甚药石之力,中山公一定能凭此垂爱转危为安!”
宇文泰见到中年人,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但很快又极力舒展开来,弯腰将之扶起然后说道:“朔周你且免礼,待我先问中山公病情如何。”
中年人旧名杜朔周,乃胡夏政权赫连勃勃的后代,祖辈为了避祸改姓,如今则恢复原本的姓氏名为赫连达。听到宇文泰这么说,赫连达便也连忙站起身来,侧立在宇文泰的身后。
宇文泰将几名医师招至面前,正待仔细询问,房间内却又响起凌乱声音,转头望去,只见穿着单薄里衣的赵贵正在少子搀扶下颤颤巍巍自房间中行出,隔着还有数丈便无力的跪伏在地,又膝行爬向站在门外的宇文泰。
“元贵你这是、快快起身!岁终天寒,常人尚且承受不住,何况你这病人。”
宇文泰见状忙不迭快步迎上前去,弯下腰便要将赵贵搀扶起来,见赵贵穿的单薄而冻得瑟瑟发抖,正待解下自己的外袍为其罩在身上御寒,却不料指尖触及内着的甲衣,便有些尴尬的停下手来,抬手便给了旁边赵贵少子赵永仁一个大比兜子并训斥道:“劣子怎忍将你父病体曝此严寒之中!”
赵永仁被扇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惊慌下更将父亲之前的叮嘱抛在了脑后,捂住火辣辣的脸庞,嘴一瘪便要哭出声来。
“孽子!我是怎么叮嘱你们?安心守在户中,不准滋扰别人!竟然趁我病气攻心昏厥之际扰及主上,让主上推却众多军国大事来走问我这老病残躯……”
赵贵却将视线转望向瘸着腿向此走来的长子赵永国,一脸愤怒的指骂道。
那赵永国见状后甩开拐杖,趴在地上便嚎啕大哭起来:“户里没有亲长主持,阿耶昏病不醒,儿子们惊吓得全无主见,只能求告至亲的尊长……”
赵贵却还怒不可遏,抬腿便要踹向长子,无奈病体虚弱、气力不支,半道更被旁边的赫连达上前一步给拦了下来。
“朔周,你也来了?”
赵贵这才好像注意到赫连达,用力抱着他的臂膀说道。
“是的,中山公,我得讯之后便第一时间赶来邸上,因家奴告中山公正在深睡,未敢入内打扰。”
赫连达语调闷闷、瓮声瓮气的回答道,他虽然一介武夫,但也隐隐察觉到有点异常,前来访问的亲友不乏,但却唯独他被引入此间,若说只是因为双方感情独厚又不尽然。
宇文泰抬手示意两名卫兵入前,先将赵贵搀扶回了房间,自己便也跟赫连达一起走了进去。
见到赵贵脸色苍白、神情惨淡,宇文泰又开口问道:“元贵究竟是何疾病?若是邸中医士医治不定,我也带来几员府中医官,皆是术艺精湛的良医。”
“臣病体自知,无非经年的宿疾又遭近来逆气积郁所致。若说不碍,终究不比常人康健有力,若说严重,只要不是天时来催,一时间倒也应无性命之危……”
赵贵对自己的病情如何含糊其辞,只是仍维持着有气无力的虚弱病态,不肯躺在床榻上,半跪侧偎在少子赵永仁肩旁,视线望向坐在席中的宇文泰时又充满了感慨:“当年乡里英雄不乏,臣于同类之中绝不惊艳见异,也从来没有什么谋事谋身的大计才能,唯知追从主上、俯首受命于天命所钟之人,所以才历劫不毁、得活至今,已经是侥幸至极、享恩深厚,余生是长是短,也都不需要惊怕惋惜……”
“中山公切勿作此颓言,方今天下未定、巨寇仍存,某等仍需追随主上共奖王室、克成大功,怎可半途相弃、引人伤心?”
赫连达听赵贵语调凄楚辛酸,忍不住便开口安慰道:“况且末将观公神气仍清,应是根本未损,形骸上的些许病痛未必就是大疾,只要医治得法、休养得宜,就一定能……”
“多谢朔周吉言、多谢你……”
赵贵连忙抱拳道谢、打断了赫连达的话,转又叹息道:“旧年清水公人中英雄,因其不幸而群众共悲。贵一介庸人而已,实在不敢奢望群众关怀,但有亲善者二三人肯于倾听我这老病颓废之声,已经感恩不已。”
说话间,他抬手示意二子俱跪拜在宇文泰席前,自己也匍匐跪倒,语调悲凉的叩告道:“户中同辈长者俱没于世,若是天时不裕、痛辞人间,遗此拙息不能心安,恳请主上能作收留!
长子永国命途多舛,形体既损、前途无光,但仍可充牛马奴仆之用。少子永仁,幸有几分聪慧灵敏,若加教养一番,应堪卑官下吏之使,为我宗族继续为主上尽忠效力!”
宇文泰闷坐席中,好一会儿之后才站起身来,有些粗暴的一把拎起赵贵,并有些不客气的说道:“俗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元贵竟作此不善之言、将你我情义之深小觑至极,可见余生仍长!你子何异于我子?名父之子难道只配牛马下吏之用!你若没有教养的耐心,索性送来我处,不止要将他教养成材,更要以女妻之,彰显两家情谊永好!”
赵贵听到这话,顿时一脸惊喜,很快便又换上了满脸感激,砰砰向着宇文泰连连叩首道:“主上大恩,臣、臣父子必肝脑涂地、竭力以报!”
第0300章 错失良缘
傍晚时分,宇文泰回到了台府,之前北州捷报给心里带来的愉悦感早已经消退大半,倒也没有因为赵贵装病卖惨而倍感恼怒,只是觉得有些心累。于是他便也没有返回直堂视事,径直回到了内宅。
归宅坐定不久,又有数员投帖求见,或是因为北州传来的捷报,或是因为听说赵贵身染恶疾的消息。两个消息出现在同一天,可给人带来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
宇文泰眼下的心情并不乐见外人,着员遍告求见诸员明日直堂相见,只让侄子宇文护并几员外甥入宅来陪他共进晚餐。
几人登堂坐定后,眉眼交流一番,便由最为老成持重且早已经开府治事的贺兰祥率先开口说道:“阿舅,听说北州又传捷报,化政公等再破犯边的贼胡巨寇?”
讲到这件事,宇文泰眉眼舒展一些,微笑说道:“便是之前白水大阅时所接到的李显庆急报,当时李伯山主动请行、将兵北去。李显庆未辨贼之虚实贸然出击,受困之后遭困于州城,幸在李伯山搭救及时,于彼城外大破贼师,继而一路北向逐杀,夏州永贵也尽发州兵以应,大大打击了贼胡凶焰!”
席中的尉迟纲听到宇文泰语气中对李泰颇多赞赏,仿佛其人才是这一场战事得胜的关键,心中便有些不乐,忍不住开口说道:“此战诸州人马毕集,统兵者皆知兵善战之人,所攻又是不以坚强著称的步落稽胡。李伯山新锐小将,于事中奔走称劳或可,但若说决胜于他,我是无论如何不敢相信。”
旁边尉迟迥听到自家兄弟语气略显激动、意思表达的也有些露骨,担心惹恼了大行台,便皱眉轻斥一声道:“发生在边远胡荒之境的一场战事,事外之人岂能尽知内里详情,岂可轻下论断!待到大队人马入府、详细战报呈来,事情如何自见分晓,若真有人因地处偏远而欲遮扰视听,又岂可轻饶!”
宇文泰听他们兄弟一唱一和,神情未有明显变化,默然片刻后才突然长叹一声,继而不无遗憾的说道:“李伯山少年英雄、文武兼得,真可谓才性卓然,就连一些气量狭隘的老物都恐失势于前,当然也难免遭受后起同类的嫉妒排斥。但哪怕只是面色上的和蔼,若可维持还是要维持一下,无谓为我家招惹大事未成已经不能容人的讥讽。”
几人听到这话,神情俱是一寒,忙不迭连连点头应是。特别那最先打开这话题的尉迟纲,眼珠乱转着想要再开口解释找补一下,但在其他几人的眼神暗示下,自己也担心多说多错,便再也不敢胡乱开口。
晚餐正式开始时,宇文泰又着员将自家儿女们引来一起用餐,并特意将那五女儿唤至自己席畔,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满是惋惜的叹声道:“终究是你这小女子福泽不够深厚,错失了你耶为你所作的一番思量。”
那小女子岁龄并不算大,面对着满满威严的阿耶,只是怯怯的低头手捏裙衣,既不知阿耶在说什么,也不敢开口答话。
但席中其他几个年长者听到宇文泰意味深长的这句话后,神情上都有了一些比较明显的变化,尉迟纲为了掩饰嘴角的笑意,忙不迭举杯遮挡。
入座后便一直说话不多的宇文护,这会儿眸底也泛过了几分喜色,但并没有急于发声,饮食中途趁着入前为宇文泰斟酒之际,宇文护才见缝插针的小声问道:“阿叔,中山公他病况……”
话还没有讲完,宇文泰手中酒杯便直顿案上,杯中刚刚倒满的酒液也溢出大半。待见宇文护神情有些惊惧,他才强压下心中的烦躁,摆手道:“不干你事,老兵戏我!”
心中的不快又被宇文护的问话给翻起来,宇文泰登时便没了食欲,投箸于案,接连喝了几杯闷酒。
见其如此,席中众人便也不敢再放开肚量大块朵颐。宇文护等几人不敢贸然开口,宇文泰的长子宇文毓则连忙避席而起,制止了兀自不觉气氛有异而埋头吃喝的弟、妹们,领着几个小豆丁向着父亲叩拜告辞然后离开。
“统万突越来越显当户长丁的气象了!”
为了缓解尴尬氛围,宇文护便指着宇文毓的背影微笑夸奖道。
宇文泰心情虽有些愤懑,但在听到这话后神情也缓和了几分,点头道:“这小子气度的确不像是兵家子弟,但若说当户的长丁,他还差得远呢!”
说完这话后,他便也不再纠结于自己的心情好坏,转又对宇文护说道:“等过几日,你便持书往赵元贵邸去,召其少子受业于府学,共李氏、于家小儿并为同窗。”
宇文护听到这话,便猜到外间所传赵贵病危的事情多半是这老小子装病且用旧情来胁迫自家叔叔,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气愤。
他心中虽是不乐李泰做了自家婿子,为了阻止此事发生甚至还跟赵贵暗通款曲,但赵贵这种恃宠而骄的做法也让他心里大感不爽,便也懒得解释赵贵少子本就在府学就读的事情,只是心知到自己这里来签到的小子又将要多了一个。
贺兰祥开府典军,对军机事务了解更深,也就更能领会到宇文泰何以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站起身来,不无羞惭的垂首说道:“终究还是小辈们才力短拙、未堪大用于家国,有累阿舅仍需受困于这些故旧陋情,意气未能长舒。”
“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好了,我在你们这个年纪时……呃、倒是较你们当下更显壮盛,那也是时势所催。你们若想短年之内便将我故义旧好尽数取代,那也太小觑了前人的功勋智慧。”
宇文泰闻言后便摆摆手,示意贺兰祥且先坐定,并不无自豪的炫耀了一下自己的青壮当年,转又感慨说道:“赵元贵此人,虽不以勇猛称著,但却能和洽群众,今或稍有矜傲之态,但早年操守气概俱有可观、人皆乐从。所以当年清水公罹难之时,他能统摄众情,迎我定势。
今时虽然非彼,但若无彼时又焉有今日?于情于事,我都应该善待他,若此类都不能容,后来者又如何相信不疑?”
他这番话与其是说给在座的晚辈们听,不如说是在开解自己,所谓“不忘初心”云云,对一个霸主而言略显矫情,无论是出于内部的团结稳定,还是继续借使赵贵在武川旧部中的影响号召力,他也都得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赵贵这一次装病作态,其实也是给宇文泰提了一个醒,即就是随着势力本身的发展,他对这些武川乡党们的关注和倚重的确不如早年了,就连赵贵这样的元从都暗生疑心与紧迫感。
抛开各种官爵势位的任用不谈,具体在儿女婚嫁这最能体现情义深浅的事情上,宇文泰长女适于帝宗那是当然之事,而后又与李远这一心腹联姻,继而李弼、于谨,竟无一人是武川乡党旧好。
如果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嫁女于李泰这个陇西李氏嫡传,且不说其他诸方会怎么看,起码这些武川党徒们心态会有些失衡。虽然说大家感情深厚、不必过分刻意的宣扬,但也起码得是虽迟但到,不能遥遥无期啊!
大统九年邙山之战后,宇文泰最用心的就是尽快的恢复军队与战斗力,其他种种暂时都不作为重点。
在这样的心理之下,李伯山这个年轻人第一次出现在他视线中时便提出了一个他已经酝酿蓄谋良久的军政框架。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应该是一个自负家学渊源而热衷纸上谈兵、大放厥词的世族少年,但接下来这小子每一步建策与行事,几乎都挠在了宇文泰的痒处,恰到好处的配合着征募关陇豪右乡团的步伐,更让宇文泰隐隐生出一种思想上的契合感,这种感觉有时候甚至比跟苏绰互动时还要更强烈几分。
正是出于这种契合感,宇文泰对李泰也更加的关注,虽然这小子资望、功勋仍浅,但却莫名有种笃定觉得这小子一定会在自己统治的关西大放异彩。
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是很奇妙的,宇文泰想将李泰收养府中、纳为婿子,以至于有些情况都因这一念头而被他忽略了。
比如说今次大阅,过程虽然进展的很顺利,而且经过集训三年的人马也渐有强军之姿。但随之衍生出来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一支汉人豪右部曲占极大比例的军队,他们会不会如之前的鲜卑人马一样全心全意的拥戴宇文泰这个霸府政权?
开弓没有回头箭,宇文泰自不会为了这样的担心而放弃整军的步伐,但加强对军队整体的控制也是迫在眉睫。需要通过一些政令和手段,来加强那些担任中下层将官的关陇豪右对其霸府政权的认同和拥护。
而在这一目标达成之前,当然还是得依仗那些旧的人事构架和关系来驾驭、制衡势力越来越可观的关陇豪右。
脑海中如此思计一通,宇文泰虽然仍感有些可惜,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愤懑,眼见天色已晚,便意兴阑珊的摆手屏退众人,当要就寝休息时,却是突然老夫聊发少年狂,直接传唤数名侍妾入此侍寝。
第0301章 良臣明主
几天后,北州报捷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华州城外,那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顿时震惊了所有人。
倒不是因为华州城民众们没有见过世面,只不过大部分民众都不知有这么一场战斗发生。而知晓此事的少部分人在没有看过战果简报时,也只觉得应该是跟往年边境上小规模的胡患差不多,无非在事者夸大其事以张扬奇功。
可当如此多的人马俘虏和战利品缴获实实在在的呈现在眼前时,无论知不知晓此事的人一时间全都震惊不已。
因为报捷队伍规模太大,势必不可能全都放入城中,于是便暂且在城外一兵城内驻扎下来,由台府派遣属官点验人马物资的收获,并且挑选功士跟随大行台在年关奔赴长安报功献俘。
大行台虽然已经通过简报大致了解了这一场战事的战果如何,但随着经过初步点验的财货战利品一车一车源源不断的被送入台府中时,仍是忍不住的眉开眼笑、喜形于色。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宇文泰当然也是经历过穷困潦倒的日子,可是随着之前一大批横财入库,过去一整年各种花销都大手大脚,许多计划中的事务进程大大加快,心中也不免豪气干云,便有点受不了之前那种量入为出、抠抠搜搜的岁月。
但一时的阔气并不意味着就会成为常态,豪迈过后终究还是需要立足现实。特别在今年大阅结束之后,霸府财政状况更加的恶劣,几乎已经要达到无以为继的程度,甚至就连之前大阅中因表现优异而得获赏赐的那些将官们的赐物,眼下都还只是一个空头支票而无从兑现。
宇文泰再怎么头疼,也不打算苛待这些统军将官们,甚至一度准备将诸方入贡皇家的方物贡品给克扣下来暂时挪作诸将赏赐。
可真要这么做的话,无疑又会加剧同皇家的矛盾,他之前还敲打过太子一系的东宫官员,若再削扣对皇家的供养,则就不免显得有点咄咄逼人,或许就会给局势增添许多不可预测的变数。
现在了有了北州这一批战利品入府,真可谓大大缓解了霸府用度的燃眉之急,起码接下来这个年关能过得非常舒服。
“伯山真是深知我的心意,可惜可惜……”
当宇文护来禀前所交代赵贵之子赵永仁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时,宇文泰的心情却没有丝毫喜悦,又是忍不住的长叹一声。
身在他这样一个位置上,是真的很难说在感情上亲昵喜欢一个人,偶尔所谓的真情流露,也多是基于利害权衡的收买人心为主。但是对于李泰这个年轻人,抛开这一层主从关系,他是真的一度由衷希望能与其人缔结一层亲谊关系。
宇文护见事已至此,叔父言及此事仍是一脸惋惜的模样,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庆幸。
他倒不是嫉贤妒能,不容异己来分享叔父的信赖倚重,但正如尉迟迥之前所言,李伯山若果真登堂入室做了他们家婿子,那在叔父膝下众堂弟们长成之前,他们这些人可能真都要听命受遣于李伯山。
叔侄之间之前已经就此进行过一次谈话,宇文护也不敢再在叔父面前直接表达对李泰的防备忌惮,观其神情仍是不能释怀,便开口说道:“古语有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中山公虽然不谓品德高尚、才力卓绝,但终究是相识于微、患难与共的故义旧人。李伯山的确是人才惊艳,但若在情以论,不过只是装点章绶的彩绦丝线而已,阿叔势位日隆,这样的人才将会源源不断入府听用……”
宇文泰听到这话,神情略有好转,脸上浅露几分笑容道:“希望如此吧,但若说风采能比肩李伯山者可以源源不断的涌现,那也是小觑天意之所偏爱了。”
宇文护闻言后嘴角又是颤了一颤,这话可是属实不好接,到底是天意偏爱还是你自己偏爱,又或者所谓天意就是你自己的意思?
“人间情义,本就不唯亲缘一途。伯牙之逢子期,良骥得遇伯乐,李伯山趋投阿叔,也是良臣幸遇明主。阿叔既然欣赏其人,这也是一份值得长久维持的情义。”
只要不是入此门中做了亲戚,宇文护对李泰便没有什么偏见,甚至还因为之前潜通赵贵坏其良缘一事而对李泰略感惭愧,于是便又说道:“今次北州功壮,也需要召其守牧归府面授嘉奖,不如就由伯山代表彼处将士入京?届时超拔班秩、名爵厚给,能不让人感恩效死!”
“召他回京?但他之前才刚刚回府,李显庆却离府日久,且今次勇战积功,表现出色……”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便有些迟疑,此番报捷队伍抵达华州,还携带了一封李穆的私信敬呈于他,除了略言其入州之后事情种种,字里行间也都表达许多对大行台的思念之情,也勾起了宇文泰对这个心腹爱将的想念,便打算年前召回相聚一番。
宇文护闻言后便又连忙说道:“之前伯山归府,先是为的户中亲事,后又忙碌于大阅事宜,转眼间北州军情紧急便又仓促赴援,来去匆匆,不暇褒奖。府事家事,在公在私,都欠一份正式的表意。至于武安公,不妨就一并召回。毕竟北州大战方定,短年之内也不会有兵戈之扰,况夏州还有化政公等坐镇……”
宇文护这么热心的劝告叔父将李泰召回,当然不是因为心存愧疚、要让李泰回来过一个安稳新年这么简单,而是另有私计酝酿。
随着赵贵一番作态、用情义逼迫宇文泰决定与其联姻,那么李泰再作宇文家女婿的可能那是微乎其微,除非李泰愿意一直不肯成家不娶媳妇,等上几年乃至十几年,等到他们宇文家再有适龄女子可作婚配,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宇文泰之前那番心意,屡有近乎明示的表达,宇文护相信李泰那样精明有眼色的一个人必然也能看得出。可现在突然被赵贵父子阻其良缘,心情郁闷那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