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片苏叶
“庙内有人,咱们便在外面露宿。”
夜宿时将车马列成两行,成椭圆形,这样方便营卫。
贺大任安排扎营,卢世来组织信任之人值守,巫堂主与赤狼帮众带着狗在周围巡查,趟子手们清点镖货,杂役和随行的大厨老冯一起整顿晚食。
助拳的武林好手们,自然在镖货旁安歇。
龙长旭领着芦贵赵荣一道,朝庙内看看。
如果是认识的,就打一声招呼。
如果见生人,就要把露宿点往外挪,还要多安排人值守。
他们人还没到破庙那腐朽缠着蛛网的烂户牖口,就听到一串迎面而来的脚步声。
里间走镖之人显是个懂门道的,晓得外面要来踵门,一早就候着了。
赵荣抬眼一瞧。
领头男人五十岁左右,面容慈祥,鬓发齐整,眉眼和善,只因出门在外显得风尘仆仆,他腰间别着一柄剑,手执烟袋杆子。
见到赵荣等人,顿时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瞧着镖旗亮眼,敢问可是衡阳城的高朋?”
“不敢当。”
龙长旭不卖关子,直接递门坎:“衡阳长瑞镖局。”
闻听长瑞之名,那男人登时抱拳,“原来是近日大败镇远镖局与三合门的长瑞镖局,我从临江来听得一路,简直如雷贯耳,阁下可是龙总镖头当面。”
“正是。”龙长旭微微一笑。
男人赶紧自报家门,“福州福威镖局,在下林镇南。”
“久仰!”龙长旭也热络起来,“原来是林总镖头。”
“林家辟邪剑法可是威震武林,咱们做镖局行当的哪个不晓?”
林镇南惭愧一笑,“尽是祖辈荣光,到我手上已经没什么艺业,只靠朋友给面混一碗饭吃,实在惭愧。”
龙长旭连连摆手与林镇南说起客套话,两人虽然第一次见面,却很快成了‘老朋友’。
一番攀谈后,林镇南介绍了旁边的郑镖头、史镖头、王镖头。
龙长旭也依礼介绍芦贵和赵荣两位镖师。
林镇南先和芦贵打了一声招呼。
等把目光转向赵荣身上时,他的喉头轻轻哽咽了一下,双手抱拳,非常有礼地问候。
又笑着赞誉一声:
“英雄出少年啊。”
赵荣冲他笑了笑。
初见林总镖头,对他的印象蛮不错的。
龙长旭深知点到为止的道理,盏茶功夫便出了破庙。探听虚实后,他也安心了。
……
破庙内。
史镖头看出了林镇南的异样,“总镖头似乎对那少年另眼相看。”
“不错。”
林镇南眼睛一转,将手中的烟枪杆朝剑鞘上磕了磕。
“江湖传闻,不实者十之八九。我打临江府听到一些消息,起初没当一回事。”
“不成想”
“这潇湘大地真有这样的少年。”
一旁的郑镖头反应过来了,不由露出惊讶之色:“总镖头是说.”
“这就是一招击败奔雷手的少年镖师!”
……
第46章 鸡汤
福威镖局几位镖头朝庙门外瞧去,各胪惊容。
去年福威镖局从泉州押镖至长沙府,回返途中于桃江一客店巧遇闻泰,他正和一位同辈青壮武斗,当时赶巧回城得空便凑了个热闹。
林总镖头瞧见闻泰在桃江威势,曾感叹:“我家平之若有这份武艺就好。”
几位同行镖头还吹捧少镖头几句,尽显宽慰。
今年又下九江临江,押得是信镖。一路轻装简从,顺便打听南北消息,得知了近段时间衡阳城的事。
返程碰到熟客的镖货,就不及探听消息真假。
起初大家只把“奔雷手一招落败于少年镖师”的传闻当笑话来听,外面传得越邪乎越是招笑儿。
谁能想到,今个貌似真叫他们碰上了。
“总镖头,何以见得这少年真能那么厉害?”王镖头笑了笑,“我家孩儿比他还大两岁,也打小舞刀弄棒,但差奔雷手相当一截。”
林镇南又磕了磕烟杆子。
“不简单啊”
“他不似普通镖师,不说武功气度如何如何,单是龙总镖头的态度就耐人寻味,言谈之中几乎是平辈论交。”
“长瑞生意虽没咱家红火,但人家扎根衡阳,背靠南岳衡山,底子可比咱们硬。”
“试想一下,若这少年没点本事,龙总镖头怎会这般看重于他。”
“有道理。”几位镖头都被说服了。
“正所谓交浅不言深,”林镇南平和一笑,“今个打声招呼有个脸面之缘算意外之喜,我见他彬彬有礼,以后再瞧有无机会结交。”
林镇南又朝庙外看了看,暗地将自家孩儿拿来与其比较一番。
随即无奈摇头,接着又露出慈祥宠溺的笑容。
“潇湘大地英才济济,这次回去当要多多考校平之的武艺。”
……
赵荣与龙长旭一道返回时,还提到一些与福威镖局的事,比如辟邪剑法。
林总镖头虽有一身武艺,但与其先祖相比可是天地悬殊。林家生意做得大,却不是靠剑法吃饭的。
芦贵不仅附和龙长旭的话,甚至怀疑林远图的强度是炒作出来的,毕竟他没见识过。
赵荣呵呵一笑。
不强?
切换无鸡形态你就懂强度了。
晚风习习,赤狼帮带来的两条大黄趴在土坡上打盹,睡得很踏实。两家镖局在破庙附近度过了一个极其平静的夜晚。
庙外的长瑞镖局率先出发,福威镖局的人隔着百丈跟在后面,大家都是朝乐安去的。
两家人前后照应顺了一段路,反倒安全。
走一阵歇一阵,午间吃过饭又走大半个时辰,快要抵达乐安了。
一路上的蟊贼越来越少,人流变多,几里一村集,稻田随处可见,柑桔树、桑树下的箪壶边有农人拄锄歇息,给赵荣展开了一副男耕女织的古朴画面。
“一年一个样,去年走这趟镖路的时候,记着此地村集还没这许多户,田地也没这么平整。”芦贵微微感叹。
“都是从茹寒嚼苦中走出来的。”
赵荣说:“江西人一到丰收的时候,会把家里所有的坛坛罐罐全部存上稻谷,冬闲时男人又出去做小生意,女人留在家里养猪织布。他们会板着指头盘算怎么过日子,对自己的劳动果实看得很重,转而对自己的名誉、名声都非常看重。”
“怪不得我总觉得他们斤斤计较。”芦贵一脸恍然,又突然疑惑,“你一直打渔,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虽然打渔,但我好读春秋。”赵荣神气地挥了一下马鞭,驾马来到路旁的塄坎。
诗仙在江西庐山上写下“飞流直下三千尺”,等他站到庐山朝山脚田野一看,又是“黄云万里动风色。”
赵荣走这一段路时心情舒畅,等到了乐安城他又立刻警醒。
众人皆知乐安是个太平地,长瑞镖局这帮人从靠近城池时就松散不少,有的撑懒腰,有的绽放笑脸,还有人说要喝上一小杯。
越是如此,赵荣越觉得那帮人会下手。
常识有时会误导人。
乐安一片祥和,那是在长瑞镖局来之前,此时众人放松警惕,绝对是最佳动手时机。
城内不少人瞧见他们一大帮人进城,知道押镖的忌讳,仅仅望个热闹,除了沿街卖食的小贩,没人找他们搭话。
找客栈也极有讲究。新开的店摸不准不住,刚易主的老店不住,娼店更不住。
龙长旭熟门熟路,就近在城东找了一家连排的大店,匾额上挂着“悦来客栈”。
只住店,不吃饭。
几人合住一间房,再派人轮守镖货,半大下午就把一切事项有条不紊地安排妥当。
“说是今晚加餐,恐怕要天黑才能吃口热的,”芦贵撇了撇嘴,“大伙都很乐意,这些天赶路嘴巴淡得很。”
“不是说要杀鸡。”
“嗯,鸡是现杀的,”芦贵点头,“巫堂主提议不错,老冯煮的鸡汤鲜得很,到时候我让他给你留个鸡腿,多带点肉。”
“今天就别吃干粮了。”
赵荣瞧芦贵也将紧绷的神经松掉一时,当即紧皱眉头。
看向快要落山的太阳,他突然心神不宁:“芦老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鸡汤我就不喝了。”
芦贵见他这副模样,也不敢大意,沉声道:“我去后厨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