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片苏叶
与葬身此地的魔教、嵩山黑衣人一样,白马庄也死在大火之后。
只等两场雨,山上洪水冲刷下来,将一切推入南边湖中。
从那以后,将只剩一片乱坟岗。
未来偶尔有人提起白马庄大战,但细说道明想要还原,已然不可能了。
赵荣带人又绕白马庄一圈,这才安心。
叫衡山众弟子脱掉染血的夜行衣,全丢入大火中。
又趁夜色,不少人先行一步,有回宗门驻地,也有朝周边集镇、村落分散打探消息。
等天一亮,便和往常一样陆续进入衡阳城。
回到来时之地,赵荣面朝着白马庄之南的大湖。
大湖如镜,映照白马庄火光。
焰光跳动如一匹匹火红骏马,在湖光山色间纵横驰骋。
赵荣立身湖前,身处江湖,滚滚洪流大势在他心中也如万马奔腾。
未来像今夜这般争斗,决计不会少。
他眉目清亮,眼中自有波澜沉沦。
“晚风卷湖雾,朦胧却似飞烟流。时光逝,暗月走,低低西斜林莽后。生事从来似烟水,匆匆去,何必愁。”
赵少侠兴致大发,想在大湖大火之间舞剑助兴。
他顺手朝侧腰一摸,空空只余剑鞘。
忽而满腔兴致,忽而意兴阑珊。
什么癖好,拿本少侠的剑干嘛?
赵荣目光一沉,还好他早有防备,那只是一柄普通佩剑,无任何衡山标记。
但赵少侠是爱剑之人,用了一段时间便生感情。
此时被人当成战利品收走,心中定然不悦。
想到那黑衣人,他浑身泛起一股杀意来。
赵荣身后站了好些人,三脉弟子皆有,方千驹师叔也在。
大家见他矗立湖边,没人打扰。
夜战白马庄,这一战比沙角岛更加惊心动魄。
魔教高手、嵩山高手,那些名震江湖的人物就死在他们眼前!
往日看到都不敢靠近的角色,现在躺在地上后被他们摸来摸去,多半还要投去如看“朽木”般的眼光。
这对衡山弟子的触动着实不小。
大家看向湖边那道身影时,与以往又不一样了。
白马庄大战在场之人皆有参与,虽会将事烂心底,可自家人明白自家事,魔教高手与嵩山高手怎么死的,大伙心里就和明镜似的。
忽然,
湖边的大师兄转过身来,见他眼中杀气弥漫,大家都自发偏过头去。
听说大师兄追杀嵩山高手,返回时被高手偷袭,剑打丢了。
这时可没人去触霉头,
“大师侄,一柄剑稀罕什么?”也就方千驹最实诚,宽慰道,“下次碰到那个黑衣人,我帮你把剑夺回来就是。”
赵荣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扫了他几眼。
“师叔怎么夺,与那人拼音律吗?”
“当然,”方千驹奇怪地望着他,“你都要弃剑逃跑,师叔与他斗剑如何能胜?”
赵少侠显然不服气,“方师叔。”
“若我内力全盛,不见得就斗不过他。”
“哈哈哈,我大师侄天下无敌。”
方千驹尬笑三声,当他是个小少年,很努力地安慰。
赵荣被他逗乐了。
他们等在白马庄前,待天将明未明时,白马庄已面目全非,那些枯槁的棚户、木屋、马棚,茅草,全部化作灰烬。
土墙倾倒,烧得一面漆黑的黄土墙又压盖诸多痕迹。
后续还会遣人来查探,此时火势下去,又没再让人添木添柴,衡山一行人便原路返回衡阳城。
来时心情沉重,回时浑身松快。
不少弟子在讨论所见所闻,一路自然多话。
“贼匪将我们当做贼匪,魔教将我们当做魔教,大师兄却说白马非马,真是有趣啊,唯叹今夜没带洞箫。”
“沈波师弟擅唢呐,可将此地孤魂全都送走。”
有门人赞叹:“冯师姐、程师兄他们的剑法好生厉害,那晚在云雾阁原来没出真功夫。”
掌门一脉弟子笑了,“对自家人当然没杀气。大师兄早说过,这次回宗门后不管是哪边的弟子,都到听风台练剑,这路适合咱们衡山派的快剑在场人人可学。”
“向往之至啊!”不少刘府与鲁连荣弟子欢喜而笑。
……
大家在路上又聊起一件玄奇之事,正与向大年有关。
据说众弟子一路摸尸,竟一无所获。
乱葬岗上,人人失望。
那真是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
失意的向大年坐在一个坟头残碑上,哪里想到那碑突然断裂,向大年猛得仰倒栽入身后塌陷的坟包中,本以为里面是枯骨,没想到有半具鲜活尸体,差点没把向大年吓死。
他狼狈爬出坟包,却惊异不定,又跳下去瞧瞧,果然是鲜活尸体。
这时坟中突现鬼火,吓得向大年再次跳出。
可他跳出坟包后越想心越痒,于是心一横第三次跳下,以鬼火照明,将尸体狠狠摸了一遍。
这一下,当场大爆!
原来那半具尸体,正是被锦毛狮高克新一剑斩下去、魔教五炷香香主皇甫嵩藏着秘籍的上半身!
向大年三顾坟坑,带出游龙换手快剑剑谱。
有弟子竖起单掌在嘴边悄声说,“据闻当时乱葬岗不知打哪来了一只野狐,忽然两眼冒鬼火。”
“如人一般喊话,惊悚得很。”
“喊得什么?”
“狐鸣呼曰:游龙快剑一相逢,三脉归一衡山荣。”
一些门人哈哈大笑,一些门人说要弹曲助兴,一些门人却称狐言没错
荣亲传则说:“大年师弟乃本派功臣,但谁编的故事?”
“他!”众人指向全子举。
全子举却面不改色:“狐确有其言。”
赵荣鼓掌,不愧是本公会宣传部一把手,全师弟张嘴就是公会文化。
……
赖志芮伏诛第八十二日。
天初暖,日初长,好春光。万汇此时皆得意,竞芬芳。
作为幕后黑手,赵荣几乎一手制造衡州府近年来最大的一场江湖风波,坑杀魔教嵩山派诸多高手,死者上百人。
嵩山小太保骨扬他乡,魔教副堂主青山乱葬。
昨夜他办完大事,心中空落,似在江湖颠沛疲乏,心中极念赵家坞,想见见爷爷。
但到院外,听得里间呼吸均匀。
赵荣心神一定,笑着没扣柴扉久。
就近去了同福客栈,在里面睡了好几个时辰。
等他醒来时,晨光顺着窗扉格栅倾泻进来,身体传来阵阵疲倦之意,尤其是头部,那一撞着实不轻。
窗外有一棵柳树,鸟鸣之声婉转清脆。
赵荣猛然惊神,想到自己在客栈中便又放心了,他伸头看到客栈外侧的马棚,透骨龙心生感应也瞧见他,不由朝他长嘶一声,煞是欢快。
又把头朝外乱摆,似乎叫他出去兜一圈。
赵荣没理会它。
“噔噔噔”,跟着就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荣哥,透骨龙在叫,准是你醒了。”
“嗯。”
赵荣听见比柳树上的鸟鸣声还要清脆的声音,本就和衣而眠的他伸手拔掉房间门栓,一道比去年长高一点的身影靠门而入。
一身白色的轻纱裙,袖口裙摆点缀粉丝绣花,腰间系着粉绸带,眉目如画的小脸上,有神的眼睛总透着灵动,像是会说话。
头上的粉色丝带没束好,叫一小撮调皮的青丝顺着额前垂下,又被她鼓气张嘴随意朝旁边一吹,又连吹了好几下。
赵荣笑着伸出两指帮她随手朝旁边一拨,曲非烟则是将盛着汤的托盘放在木桌上的茶壶旁边,顺手将茶壶杯盏朝边上挪了挪。
“清晨我在门前听到你的梦呓声。”
“哦?你听见了什么?”
“我的剑,我的剑你就这样叫了两声,”小姑娘疑惑地打量着他,“难道.”
“难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