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剑客
分给他们第二分队的是长源里的六栋石库门合院，这六栋石库门合院的分布并没有什么规律，显得有些杂乱，这也是整个淞沪几乎所有石库门合院的特征，杂乱！
其中最视野开阔、射界最好的当然是靠外的三栋。
但是没有人选择外三栋，另外十三个菜鸟狙击手无一例外都奔着后三栋而去，因为后面安全，射界也没有完全被遮挡。
这不是他们怕死，而是他们都记着夏铁汉的教诲！
身为一名狙击手，第一要旨就是保证自己的生存，然后再考虑猎杀目标完成狙击任务。
然而叶同发这个人却有逆向思维。
后三栋石库门合院安全，可他偏偏就不选后三栋。
叶同发不仅选了前三栋，而且还选了前面那排最靠北的那栋石库门合院，而且还选了这栋合院最外侧那间房子的天窗。
这间房子的房顶已经被炮弹掀掉，椽子都露出来。
叶同发选的这个天窗几乎全敞开，如果从北侧看过来完全暴露在视野中，正前方的木格栅也只剩半个。
但是剩下的半个木格栅，足以单向遮挡住来自正前方的北西藏路又或者两个里弄废墟的视线，就是说，叶同发从这个窗台上可以清楚的看见前方两个里弄的废墟，也能把两百米外北西藏路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北西藏路上还有前方两个里弄废墟的人，却无法看到躲在窗台木格栅后面的叶同发。
叶同发找来几根椽子搁在窗台上。
再然后就侧着身体慢慢的趴在窗台的中间。
不过几秒钟后，叶同发又移到窗台最左侧。
这时候，从其他三个方向都看不到叶同发，但是从鬼子进攻方向也就是北边，一眼就能够看见叶同发。
但是大概率会把叶同发当成一根木头。
而且还得是大白天，晚上肯定是看不见的。
毕竟鬼子没有微光夜视仪或红外热成像仪。
叶同发又往脸上身上抹了些污泥，然后默念着我是根木头，我是根木头，我是根木头，呼吸开始平缓。
不停的暗示着自己，叶同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睡着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时，耳畔隐隐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响，叶同发便一下翻身坐起并且擎出了腰间刺刀。
从身后楼梯上来的那个身影脚步一滞。
两人目光对接，然后同时松了一口气，自己人。
“队长是你呀？”叶同发有一些沮丧，还是被发现了。
“你小子原来躲在这儿？”王仲云没好气道，“难怪我找了半天都没能找着，这地确实不错。”
“队长，你没有发现我？”叶同发有些错愕。
“没有。”王仲云说道，“我就是觉得这个位置不仅拥有良好的射界，而且有灯下黑的效果，是个绝佳的狙击位，却没想到被你小子给抢先一步。”
“是吧，我也觉得不错。”叶同发咧嘴笑了。
“快隐蔽，天就快亮了。”交待叶同发一句，王仲云就抄着他那杆九七式步枪去了其他地方。
……
四行仓库东楼二层，团部。
杨瑞符正在劝严峻：“参谋长，这五十六个兵可都是好苗子，给夏教官一个月，不用，只要半个月，只要给夏教官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能把这些好苗子训练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狙击手！”
严峻叹道：“如果有的选，我能给他三个月！”
“局势有那么严重？”杨瑞符眉头越发蹙紧，“之前这十天，鬼子在白天的攻势虽然足够凌厉，我们的伤亡也大，可是看着也不像是撑不住的样子，怎么突然间就……”
严峻说道：“之前十天鬼子没有用碉堡战术？”
夏铁汉道：“这个碉堡战术，真有这么难缠？”
“很难缠，比想象中更难缠！”严峻喟然道，“因为鬼子拥有绝对优势的炮兵！炮兵加碉堡战术，再加玉石俱焚，几乎是无解的，如果我们按照鬼子的战法以及节奏，几个回合下来，全团剩下的七八千人直接就报销，四行仓库还有中国银行大楼这两座坚固的大碉堡也就用不着鬼子打，直接就拱手相送！”
“所以只能跟鬼子拼狙击手？”杨瑞符不解。
杨瑞符是刚刚才回到团部的，并不知道严峻和李当归刚刚上演了一场沙盘对决，更加不知道结果。
“拼的是坚守在废墟的步兵。”严峻叹息道，“狙击手的安全其实是有保障的，守在前面废墟的步兵才是消耗品！”
“消耗……品？”杨瑞符闻言一下蹙紧眉头。
消耗品这个词，让杨瑞符感到一种莫名不适。
“是的。”严峻苦涩的说道，“就是消耗品。”
“我也很讨厌消耗品这个词，但就数这个词最贴切。”
“这一仗打到现在这个份上，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拿全团的二十五个连挨个的填进去，当成消耗品跟鬼子耗到底！”
李当归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落在沙盘上，没能移开。
第272章 改变战场生态
尽管沙盘上的兵棋已经移走，但是李当归却仍旧凭借过人的记忆在脑子里边复盘之前的兵棋推演。
直到现在，李当归都不敢相信这场兵棋推演的结果。
淞沪独立团在大白天顶着日军的狂轰滥炸打阵地战，消耗居然比在夜间向日军重兵把守的阵地发起强攻要小？怎么可能？夜间作战可是他们的强项，白天打阵地战则利于日军发挥火力优势，所以正常情况下肯定是夜间作战的消耗更小。
可是为什么结果却是反过来？
就因为反步兵定向雷的存在？
一种兵器真能改变战场生态？
……
南川虹路是一条东西向的主干大街。
而北西藏路则是南北向的主干大街。
从这两条主干大街的交叉路口往南，左边是泰丰里，再左边是永清里，右边是同兴里，再右边是永和里。
这四个里弄在开战后三天就被鬼子的炮火夷为平地。
再往南去，师善里、乐安里、宝兴里及美华里也在之后九天的拉锯战中基本被夷为平地。
师善里再往西是森康里，美华里再往东是长源里，这两个里弄的十几栋石库门合院还算完整，突击训练了大半个晚上的五十六名菜鸟狙击手就潜伏在这两个里弄。
在师善里、乐安里、宝兴里、美华里及中间的北西藏路上，二十一连的官兵正在黑暗之中忙碌着，忙着挖坑布置地雷，忙着刨开废墟构筑防炮工事，又或者忙着挖洞。
北边两百米外就是鬼子阵地。
所以二十连的动作不可能完全瞒过对面鬼子的耳目。
有过之前的教训之后，鬼子倒是不敢再打开探照灯，因为探照灯一旦打开立刻就会被打灭。
若以双方士兵的整体素养而言，鬼子的枪法又或者说战斗素养当然是远远胜过淞沪独立团，但若以个体而论，那淞沪独立团的顶尖狙击手就要胜过鬼子狙击手，这是基于人类学的客观事实，因为中国的人口数量更多，供选材的范围更大。
所以打开探照灯照射国军阵地是不敢的。
照明弹的时间又太短，所以鬼子一般都会选择盲打。
就是冷不丁用轻机枪、重机枪、掷弹筒甚至迫击炮，对着国军阵地来几下，这招就经常用。
有时候甚至还会呼叫重炮来波火力急袭。
比如刚才，鬼子的两个炮群就又对着四个里弄废墟以及中间的北西藏路来了波十发急速射，甚至还有毒气弹！
天气潮湿，毒气弹效果并不好，但也不是不能使用。
炮击过后，四个里弄废墟还有北西藏路上哀鸿一片。
“卫生员？卫生员呢，这里有人受伤了，叫卫生员！”
“别过来，鬼子往这边打了芥子毒气弹，快戴上面具！”
“小心地雷，狗日的说你呢，毛手毛脚的活腻歪了吗？”
“这边压着人了，来两个人，帮我把这根柱子搬开，快啊……”
“弟兄们，馒头来了，热腾腾的白面馒头，还有汤，哎哟，这里怎么有个坑啊，我的羹汤……”
……
北四川路二一二一号，司令部。
山胁正隆年纪不轻了，扛不住，已经去房间睡觉了，但是前田律和羽田一郎却仍然还没睡。
羽田一郎放下电话对前田律说：“参谋长，刚才那波炮火急袭是丰桥联队要的，说是在北西藏路以及两侧的里弄废墟中发现有不少的只那军在活动，怀疑他们在构筑防御工事甚至埋地雷，所以呼叫了野炮兵第三联队以及野战重炮兵第五旅团的十发急速射，而且在榴弹中加入了糜烂性芥子毒气弹。”
“真不愧是活阎王啊。”前田律喟然说道，“这个家伙肯定是从三个联队的大踏步后撤中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所以抢先一步在北西藏路以及两侧废墟做布置，不过这些都是徒劳。”
“是的，这都是徒劳。”羽田一郎附和道，“无论他们在北西藏路上还有两侧废墟中做了什么布置，明天一早都会被皇军的两个炮群彻底的夷平，地雷都有可能被引爆。”
前田律笑了笑又道：“羽田君，你去睡吧，野炮兵第三联队和野战重炮兵第五旅团将会在六点半开始炮火覆盖，炮击时间半小时，你还有两个半小时可以睡。”
“哈依！”羽田一郎也没推辞，真的很困。
前田律却端起旁边的咖啡杯浅浅抿了一口，然后再一次将目光落在了沙盘上，这一次他是势在必得。
……
早上七点，里夫斯打着呵欠来到华懋饭店天台，只见上面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
所以说呀，所有的热点新闻都是存在时效性的。
时至今日，淞沪独立团在闸北坚持抗战的热度正逐渐消褪，在西方以及弥国已经很少有人关注这场战事。
即便是淞沪的洋人，也逐渐不再谈论这场战役。
该奏乐还接着奏乐，该跳舞还接着跳舞，享受生活最要紧。
除了里夫斯、洛托夫及兰代尔等少数几个军事发烧友之外，甚至就连那些战地记者都不怎么来天台观战。
当然，索菲娅这个法兰西大美妞例外。
索菲娅除非是在上节目，否则肯定是风雨无阻。
比如现在她就在上节目，并在节目中号召中国人踊跃参军。
“兰代尔少校，各位早。”里夫斯打了个招呼，接着问道，“今天怎么回事？日军突然又开始大规模炮击？”
“是的。”兰代尔耸了耸肩说，“日军的两个炮群又开始对着北西藏路两侧的几个里弄废墟发起大规模炮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