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菇凉
自始至终陈武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低着头。
毕竟两度在山贼的手头上吃亏,这事多少有些说不过去的呀。
孙策捻着手指,双目中的怒火汹汹,看着厅内一干人等都为陈武求情,这才勉为其难的道:“若非诸将为你求情,定不轻饶,拉下去,军杖四十,贬为马夫。”
又四十……
这上回打的四十还没好啊,去押运粮草的时候,他甚至都是趴在粮车上的。
这个时候再吃四十军棍,很有可能小命都得丢了。
可没人敢再吱声,都清楚孙策的脾性,得寸进尺的话,只会激怒他。
很快,帐外传来军棍拍打的闷响,陈武也算是硬骨头,竟是一声都不吭。
要说造假可不存在的,毕竟一般的行军法都是要在演武场上刻意的让其他将士看在眼里,没多久就看到陈武的后背血肉模糊,整个人都昏死了过去。
被抬走的时候,所有人的眼中都透着一股惊恐。
第二天,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舒城,都知道陈武因为丢了粮草再吃四十军棍,才十几棍就昏死了过去,如今说是重伤在身也不过分。
至于粮草,韩当亲自出马,领了三百人骑着战马就杀了出去,不过半天时间就把粮草给带了回来,这也算是间接的保下了陈武的小命。
“子烈,感觉怎么样?”看着趴在榻上的陈武,孙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那后背,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打烂,触目惊心。
“主公,恕末将不能起身行礼了。”
脸色惨白的陈武苦笑,“没事的,末将屁粗肉厚,扛打,也就头几棍是下了真手,后面的行刑军士都留了手,问题不大。”
孙策叹了口气,坐在陈武身旁,苦涩道:“子烈,军中只有你的处境适合行此计,还望你能体谅公瑾的用心,此事不管成否,你的功劳,我都会记在心里的。”
“主公言重了,当初放跑了颜良文丑实实在在是末将的过失,如今还能以此为契机立功相赎,末将求之不得呢。”
这是真话。
陈武的军司马提拔的可不容易,那都是在江东,在交州,在长江之上,冲锋陷阵血水里摔跤赚回来的。
一次致命的过失就贬为了百夫长,再想雪耻本就不容易了。
恰是周瑜借着这个良机,再行苦肉计,一切都能合情合理。
毕竟,任何的计谋说到底不可能一拍脑子就硬来了,需要融合目前状况做出看起来并无明显错漏的行径。
历史上的周瑜打黄盖,建立的前提也是有两个。
第一是前期的战事不利;第二是黄盖身为三朝元老,威望上本就压过了周瑜,他不服周瑜是说得过去的。
眼前,要是随手找个人来行苦肉计,人家会觉得江东脑子抽了,主公还在这呢,一个个就跳起来了。
陈武就不同了,从别部司马贬为百夫长,还吃了四十军棍,现在又丢了粮草,贬为马夫。
正常的人想法都是会逃离。
事情的发展,也大致上跟周瑜猜想的差不多,消息传开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有人觉得孙策不杀陈武是留下了隐患,也有人觉得陈武这辈子算是废了。
当然,对于陈武的讨论会比较激烈不是他个人勇武有多出色,而是他本身就是庐江人,在庐江这一亩三分地里,他吃了这样的苦头,免不了会引起同乡情怀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尚算平静。
林墨的大军已经过了合肥,开始逼近舒城,预计在三天内就可以兵临城下。
陈武这后背一时半会肯定是好不了的,只为了达到目的,还是强忍着剧痛弓着腰下了床。
在一个夜里,他主动找到了暂居在驿站的乔公。
“乔公,可否念在末将同乡之谊,拉末将一把,未来必定感念此番大恩,终生铭记。”房内,弓着腰的陈武对着乔公行大礼,姿态别扭。
“将军何出此言啊。”
乔公连忙引领他坐下,“可老朽与吴侯交情不深,我如何能为你说的上话呢?”
“这么说乔公是愿意帮末将的?”陈武双眸殷切。
“你我同乡,能帮的上忙,自然会鼎力相助,只恐吴侯听不进我言。”
“非是吴侯,而是……兰陵侯。”
闻言,乔公一怔,浑浊的眸子闪过一抹光芒,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不解道:“将军此话何意啊?”
陈武深吸了一口气后长叹道:“乔公乃庐江大贤,在您的面前,末将不敢隐瞒。孙策暴戾成性,罔顾将士死活,我陈武也算是为他们孙家血战几十场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才换来了别部司马一职。
可孙策又是怎么待我的……”
陈武顿了顿,面露苦涩之笑,“颜良文丑遁逃一事岂能全算在我一人头上,前往怀县运粮的时候我也说过,自己带伤恐防有变多带些人去,他也不同意,最后丢了粮草便要摘我头颅。
他是庸主,不配我效命。
我欲转投兰陵侯麾下,只恐他不信任,末将知道乔公与刘子扬交情不菲,而刘子扬又与兰陵侯颇为投缘,可否为末将引荐。”
这些日子来,陈武的遭遇确实引起了淮南士子的唏嘘,可真真切切的听到陈武这么说,乔公还是有些诧异的。
他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忽的质问道:“吴侯待你不薄,你竟生了反骨,我们淮南人的骨节你都不要了吗!”
陈武对此早有预料,强忍着背后的伤痛站了起来,狰狞道:“孙策本就是嗜杀成性的人,我弃他便是弃暗,兰陵侯心怀天下,我投他便是投明。
我以为乔公是明大势之人,不料想却是这般浅薄的见识,也罢,你去向孙策高密吧,大不了就是一死!”
陈武昂首挺胸,视死如归,丝毫没有惧意。
这番铿锵之词让乔公终于放下了戒心,激动道:“好好好,老朽没看错人,子烈啊,你果真是庐江俊杰!”
陈武一脸狐疑,“乔公此话……莫非与末将想一块去了?”
“哈哈哈……”
乔公朗声大笑了起来,“来来来,坐下,老朽与你话说分明。在此之前,老朽想问一问,军中似你之人,还有多少?”
陈武摇头道:“其他将军我也不敢去问,不过我麾下的那几百人都是当初跟着我从庐江过去的,绝对信得过。”
“那便好,相信老朽的话,不必去投兰陵侯,在这舒城便可建功!”
乔公老怀安慰啊。
原本只是为了自家女婿拖住江东兵马的,没想到呢,还能跳出个陈武来。
这可是个关键之人。
毕竟,不管是乔公,还是城里的几个世家,其实都没有能力为林墨打开城门。
但陈武如果愿意加入,那情况就不同了,他是孙策的人,悍然出手的话,江东军根本防不胜防。
这绝对是意外之喜。
幸亏当时跟孙策联姻之事如允文所说一样没有被宣扬开,否则今日怕是陈武也不会来。
乔公觉得,自己不仅要拖住江东孙策,还应该为二乔送上一份像样的嫁妆。
就为林允文打开舒城的城门吧。
第三百二十七章 霸主与奇才
在过去一年时间里,大汉天下四方为战,吕林与关中十部,刘备与夏侯渊,关羽战安丰,孙策战淮南,曹操下益州。
狼烟骤起之下,进展最顺利的两方还是吕林与曹操。
在得到了张松和法正为内应后,又通过法正联系上了东州派的孟达、吴懿、吴班等人,仅凭着死忠的张任在曹军面前不堪一击。
阻挡汉中入蜀的门户关隘葭萌,因为孟达的内应,仅用了七天时间就被攻破。
而埋伏于剑阁的蜀军,更是因为吴懿、吴班的临阵反戈致使张任都被生擒了。
这两关一丢,曹军得以长驱直入川中盆地,原本一日三惊的蜀军已经到了望风归降的地步,前后拿下整个益州不过只用了四个多月而已。
不过,作为一州疆域堪比北国四州的深厚底蕴,天府之国的名头当然好听,想完全的治理运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尤其是孱弱的刘璋这些年来近乎昏昧的治理手段,导致这片土地上的派系斗争竟是比之北国还要厉害,东州派和益州派不说是不死不休,也是到了针尖对麦芒的时刻。
刘备拿下川地后,也花了几年光景才算勉强的稳固下来。
最后走的路线,看起来像是蜀人治蜀,但其实不尽然,从文臣武将的序列里来看,要职更多的还是掌控在了东州派的手里。
譬如李严、吴懿和法正等人,至于益州派的黄权之流主打是内政的开发。
这里头有个挺有意思的地方,刘备采取的更多算是平衡之术。
将治理的事项归之于蜀人,但大权其实从来没有下放过,一直是由刘备和他的元老班底握着。
这种方法有点类似蜀人搞开发,东州派主打对外,而他刘备和自己的班底居中稳控局面。
行是肯定行得通,刘璋搞不定是因为他本身的孱弱,加之没有可以镇压大局的班底,这一点跟刘备是没法比的。
而曹操无论是权谋、霸术和底蕴都在刘备之上,拿捏益州不会有什么难度。
甚至,只要他愿意,能把蜀地豪强按在地上摩擦也不出乱子,当然,这除了曹操本身的权谋霸术外,掌中天子也是至关重要的。
可问题是,现在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让他放开手脚去治理。
孙策的联盟信送到了,他迫切需要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战机进攻徐州,打破中原被三面钳制的被动局面。
动身前,需要制定好治蜀的基本方针。
大体上跟刘备贯彻的差不多,鉴于入蜀功劳最大的是东州派,肯定还是要以东州派为主,益州派系主打落实政要开发。
这种方法适合短期的过度和平稳,弊端就是必须要有曹氏当家人坐镇。
家族派系的培养是很重要的,曹氏亲贵中能人有,庸才也是有的,可曹操有些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
作为自己的老巢许昌,如果不是靠着曹氏派系制衡了颍川派,最终照样落入袁绍、袁术这种成也世家、败也世家的局面。
而放眼整个部曲,最合适的人选只有曹仁一个了,只能把他留下。
可惜,大军都还没进入汉中就收到了荆州的败报,浮空山一战里因为蛮人沙摩柯的介入,导致夏侯渊腹背受敌,兵败被俘,张郃仅带着两千多残兵逃回了南郡,紧急求援。
“从浮空山一带至此,便是八百里加急快报非半月也无法送达,此时刘备只怕已经在江陵城下了。”
“该死的大耳贼,窃取了偌大的三郡之地尚不知足,竟把手都伸到了南郡来,司空,末将请命领一万军开赴南郡,必擒杀刘备提头来见!”荀攸说完,许褚就怒不可遏的请命了。
旷野的营帐内,曹操低着头、阴沉着脸不说话。
夏侯惇已经战死了,连夏侯渊也没能保住,苍天这是要断我双臂吗?
还没从攻占益州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就收到了这样的噩耗,对于曹操而言,打击不可谓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