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菇凉
听起来好像不算太多,可只要认真想想这些只是家主,他们的家族子弟、门生故吏,那就是一个惊为天人的数字了,如果再算算他们府里圈养的农奴和府兵,简直令人发指。
袁绍的七十万大军,可就是靠这一百三十多个世家豪强给撑起来的。
袁府很大,但宴客厅也坐不下这么多的人。
不过往年举办秋收盛会的时候,也不是在宴客厅的,而是在主院后面的一块巨大的空坪上。
空坪由整整齐齐的青砖铺设,一条活水引灌周边而行,入口处的汉白玉饕餮纹雕像虎虎生威。
里头摆放着一张张台案,左侧六列,右侧六列,中间是三张主位。
入夜后,各大家主就在家丁侍女的带领下进入到指定的位置坐下,虽然是傀儡,但还顶着北国之主头衔的袁尚当然是坐在正中的主位上。
而吕布则是坐在了左侧的位置,林墨坐在了右侧的位置,形如左右护法。
秋收盛会在北国那是比过年还热闹的盛宴,除了主位上的三人面前是五鼎六簋,其他人全都是三鼎五簋。
这当然不是林墨小气了,汉代这个重礼的时代,吃饭也是有讲究的,五鼎六簋那是侯爵用餐标准,在场的人,吕布是温侯,林墨是兰陵侯,袁尚是邺侯,其他各大世家家主都没有侯爵在身,照着士大夫的标准供应当然就不会错了。
一切准备妥当,目光呆滞的袁尚就开始有气无力的读着今年盛况,各郡各县收成如何,上缴的税赋有多少,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善字。
这大概像是后世开会时候一些苍白的开场词,大家听的摇头晃脑,喜笑颜开,实则脸上笑嘻嘻、心里MMP,谁有空听你BB,我们要听大将军府司农到底给谁。
林墨自己也是听的哈欠连连,托腮打瞌睡。
差不多说了半个时辰吧,终于来到了林墨喜欢的节目,歌姬热舞环节。
一个个身着薄如蝉翼、玲珑剔透的身材若隐若现,伴随着丝竹之音翩翩起舞,虽然不如后世抖音热舞那么动感,但这个时代的舞姬也是懂男人的,知道大家想看什么。
端着一个令人欲罢不能,看的人精神振奋,难怪老岳父喜欢看小娘跳舞,啧啧,当真不错。
不过这些清高的世家家主,当然对此是嗤之以鼻的,觉得翁婿二人到底是流民出身,难登大雅之堂。
一个半时辰过后,让人兴奋的十几支舞蹈结束了,世家家主们终于挺了挺胸膛,熬到了今晚的压轴大戏,选定将军府司农。
在这个时代,通常公开选拔某个职位都是有惯用套路的,那就是文人比赋、将军比武。
所以,他们一个个都在活动着手指,准备奋笔疾书。
不过,林墨显然是像老岳说的那样,要给大家来点新花样。
“诸位,大将军府司农一职,关乎整个北国的利益,当选一德高望重、大公无私之人,方可胜任。”
在林墨站起来喊话的时候,两排侍女捧着一张帛布放到了世家家主们的面前,“所以,我以为应该放弃昔日文人比赋的方式竞选,而是让大家公投,请诸位把心中人选名字写下,之后合拢放好。”
家主们面面相觑,这是闹哪样?
他们当然不知道后世的不记名投票选举方式了,这玩意吧,公不公平全看人心了。
不少家主都不赞同这种方式,吕布很豪气的喊道:“不想写的话,可以空着,就当弃权了。”
现在,他们翁婿有资格嚣张。
家主们懊恼归懊恼,准备了一肚子的诗词歌赋用不上,但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的写下了一个名字。
名单的统计需要时间,等待的过程,枯燥又难熬,很多家主只能苦闷的喝着酒。
毕竟,稍后公布的这个名字,是可以决定家族未来命运的人。
笮融拿着一张帛布走向林墨,迎上他的怒目才反应过来,赶紧走向袁尚。
当然,袁尚看过后并没有公布结果,他没这个资格,只是无力的朝着林墨挥手,“兰陵侯代我公布大将军府司农的名字吧。”
所有家主都伸长了脖子看着林墨,有人吞咽口水,有人屏住呼吸,紧张的神色跃然于脸上。
林墨看着帛布上的名单,忍不住想发笑,就这么一招,他们就原形毕露了。
得票最高的无外乎是崔琰、李瓒和卢毓三人,这应该也是他们三家背后的拥护者数量了。
当然,也还是有第四个人的,辛评,应该是河南帮投的票,可惜虽然现在他们身居高位,河南帮的票却少的可怜,因为河南派系的世家家主在北国的,到底不算多。
所以,大将军府司农的职位,只能是崔琰、李瓒和卢毓三人之中了。
从票数来看,崔琰是第一,卢毓是第二,李瓒是第三。
这其实也代表了三家的实力。
想要分化他们,最好还是让卢毓出任这个职位,但考虑他是幽州人,现在袁熙还占据幽州,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李瓒出任了。
“大将军府司农一职,由赵郡李家的李瓒出任!”
随着林墨喊出最后的答案,有人忘乎所以的欢呼雀跃,但更多的人是一脸失落,不仅仅是河南派系,就连河北世家也有人不忿的看向李瓒。
李瓒站起身来,先是朝着袁尚拱手作揖,“多谢大将军信任,在下今后必当恪尽职守,不敢怠慢。”
随后,他又朝着各大家主拱手,“诸位也可放心,从今往后,我自当秉公执法,根据各位家府的实际情况合理分配。”
崔琰眼睛抽了抽,瞥着李瓒;卢毓年纪最轻,养气功夫也最弱,眸子里的不满一点也不掩藏。
这一切被吕林翁婿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化肥生意嘛,当然是暴利的,直接选出一个李瓒出任,府库的收入确实会受到不小的冲击。
但是,就看他们眼前的做派,可以预见,未来北国世家间的内斗一定会越发的严重。
抱团?不存在的。
事实上,在林墨看来,只要他们不是一个鼻孔出气,都是可以很容易收拾的。
人呐,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吕布则是双手抱胸,审视着家主们的表情,很想捧腹大笑。
尔等蠢货,不过是我女婿的掌中玩物罢了。
很快,大将军执笔掾端来一个托盘走向李瓒,上面放着大将军府司农的印鉴和青绶,李瓒看着这银印青绶,有些恍惚。
其他家主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袁尚站起身来,亲自银印青绶都交给了李瓒,这才算完成了简单的程序,后续还有张榜,入库等手续,但那些显然不是重点了。
等袁尚坐回去后,开始有家主给李瓒敬酒了,似乎,有了一丝众望所归的感觉。
很多人都清醒,庆幸林墨没有当面清点,否则刚才没有写李瓒的名字,今后还怎么要化肥啊。
崔琰没有去给他敬酒,反而眼睛余光看向了吕布和林墨。
如果说天子血诏给了崔琰极大的压力,那么李瓒拿下大将军府司农就算是坚定了他的想法。
到时候,北国易主,你李瓒与吕林走近,我崔家于朝廷有社稷之功,便是要看看曹操是如何用人了。
想想这样也不错,我没能当上大将军府司农,再提出联姻,更加不会惹人瞩目。
崔琰觉得,这或许是上天也在帮他。
第二百四十章 被耍的团团转
邺城在举行秋收盛会,荆襄也筹办了一年一度的庙会,跟北国不同的是,荟聚在襄阳的世家们拜会完刘表后,都是会先到蔡府用晚宴。
毕竟是荆襄第一世家,蔡瑁又手握荆州半数军权,也就是受限于三互法,否则蔡瑁早提领了政务上的要职。
所以,在荆州这里,蔡家的号召力,属实不会比刘表弱多少,甚至很多事情,蔡瑁不点头,根本落实不下去的。
庙会前,各大世家云集蔡府这件事,身为荆州牧的刘表自然不会不知道,可对此,他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了顾虑蔡家的底蕴外,掌控半数荆州军的蔡瑁,在军中威望,甚至压过了假节之权的刘表,这些,都迫使刘表对于蔡瑁一些过分举动,能忍则忍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现状,天子士族之首,表面看凝聚着辖地的各大世家,可到头却为世家所累的袁绍;
需要世家扶持又想摆脱世家控制而不得已用宗亲力量对抗的曹操;
刘表属于第三类,要依仗世家,却又只能受他们掣肘,最终沦为半傀儡状态。
其实在荆州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如何去抗衡世家,自刘秀以后,世家尾大不掉,头疼的可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两百年来,从皇帝到地方太守,乃至于县令都很难自圆的荆棘。
从来世家就抱团,这是因为利益一体化决定的,林墨能够短期内快速打破北国世家的默契,听来是简单的二桃杀三士,可这个桃又不是谁都拿的出来的。
譬如刘表就拿不出来,就算是让刘琦出任长沙太守这么一桩简单的事情,他还得扛着巨大的压力才能办妥。
不过今天晚上,刘表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一别大半年了,期间他并没有怎么见过刘琦,趁着这次庙会,父子团聚,还是有很多的话要说的。
“今年长沙郡的税赋、收粮和纳金都比去年有所提升,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够扩军八千,足见你是下了些功夫的。”
晚饭过后,父子两人坐在后院的小憩石凳上,一边赏月,一边谈心。
对于刘琦的成绩,刘表还是很欣慰的。
“多谢父亲,说起此事,确实是仰仗了皇叔帮忙,尤其是他新拜的军师诸葛孔明,真乃国士也。”
刘琦显然还是太年轻了,这个时候,其实只需要说一句,全因跟在父亲膝下耳濡目染才有这次微薄成就,未来还需要父亲多多教诲,就行了。
而且,一说起刘备和诸葛亮对他的帮助,他好像开了水闸一样滔滔不绝,以至于刘表眸子里闪过一抹不悦他也没发现。
等他一番演讲完毕,刘表才轻笑了一声,不动声色道:“中原大战的时候,玄德有向你提及过北上许昌吗?”
“有的。”
刘琦是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这个问题可不是家长里短了,赶忙正色道:“但父亲放心,无父亲的军令,长沙郡府里的兵马,一个也不敢外出!”
刘表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再深究,只是心里不由一阵失落。
接下来,父子俩的谈话就显得很干瘪了,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想象中的父慈子孝只是一瞬间就消散无踪,只剩下机械式的一问一答。
“父亲若是乏了,孩儿便扶您回去休息吧。”眼见刘表打起了哈欠,刘琦赶忙孝顺的提议。
刘表微微颔首,却并没有伸手让他搀扶,转而问道:“你觉得,玄德是个什么样的人?”
“仁义之君,心系天下,以匡扶汉室为己任,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孩儿这些日子与皇叔日夜相处,受益良多。”
一说到刘备,刘琦的眼中又泛起了光芒,就像是个迷弟在为自己的偶像拉票。
可能他自己都没发觉,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刘备的个人魅力所折服,并且是心甘情愿的听从他的一切建议。
当然了,主要还是刘琦坚信这位皇叔是情真意切要扶保自己接任大位的。
远了不说,长沙郡治理的井井有条,他刘琦的贤名自然也在荆襄传颂着,这一点是完完全全的仰仗了刘备。
在这个过程里,当然是因为诸葛亮施政有方,又兼人脉宽广,可诸葛亮不也是因为刘备才愿意辅佐自己的吗?
刘表深深的看着自己的嫡长子,欲言又止。
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当初蔡家也是矢志报国的。”
刘表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因为蔡家权重,刘琦也不会在得到刘备的帮助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