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菇凉
把锅甩给他,是唯一的办法了。
其实以袁谭的性子是个敢作敢当的人,但涉及大位,左右生死,很多东西都必须让步。
田丰是无辜的,这一点袁谭也清楚,可覆巢之下无完卵,他既然跟在了自己的青州战线,就有义务做出一定的牺牲。
仅仅是片刻的思想斗争,袁谭就下定决心,把一切罪责推给田丰,他一个人死,总好过大家一起死吧。
“待得公子将来登位,恩泽其后人便算对得起田丰了。”跟了袁谭有些日子了,辛评很确定他已经心动,当即再加一把火。
在北国的谋士团里,田丰、沮授还有许攸都没有参与到夺嫡中去,可这里头除了夺嫡之争,还有地域之争。
那就是以辛家兄弟、郭图、荀谌为首的颍川派谋士,以沮授、田丰、审配等人为首的北国谋士团,还有以许攸、逄纪为首的南阳人。
但不管是南阳人还是颍川人,好歹都是豫州人,渐渐的就开始抱团了。
发展到现在,已经是河南人对抗河北人的内部战斗了。
作为河南人的辛家兄弟,对河北人的田丰下起手来,那是绝对不会心软的。
再加上袁谭一旦没落了,辛家先前投的注码也就随之打了水漂,这是他们不愿意见到的。
事实上,就算是吃了这一场败仗,从大局来看,北国依旧是绝对的天下势力首屈一指,远非曹操、吕布可以撼动。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一箭双雕,顺带手把田丰给扳倒了。
北国的内部问题里,出手狠辣当以郭图和辛评二人闻名,就连看家护院的刘表都说起过:
“知变起辛、郭,祸结同生,追阏伯、实沈之踪,忘常棣死丧之义,亲寻干戈,僵尸流血,闻之哽咽,虽存若亡。”
虽说这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但足以证明辛评这货对田丰下手,是绝对不会有愧疚心里的。
“此事便依先生所言。可,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自处?”黑锅现在有人背了,可田丰背了黑锅,谋士就只能仰仗辛家兄弟,袁谭有些不安的皱着眉头。
昨晚的大败能把责任推给田丰,但同时接下来便吃不得败仗了,道理很简单,没人再为自己背锅了。
“这一点公子尽可放心,昨夜一战,我军元气大伤不假,可吕布亦是军力危殆、亟需休整,短时间内,他绝对无法掀起第二重进攻。”
辛评信心满满的说道:“更何况,广县虽是小城,毕竟有四丈城防,吕布现在担心的,恰恰是公子会失了耐心与他拼死一战。”
辛评说罢,辛毗又接过话茬,“至于说后续如何谋夺徐州,在下以为公子可先做调整,安抚军心,待时机成熟,再行南下。”
现在田丰被摘只是时间问题,辛家兄弟往后会成为袁谭的智囊仰仗,自然,他们也不急着立刻做出行动。
因为他们也很清楚,再往后的战斗,确实是只许胜、不许败了呀。
“好吧,我……我应该去军营里,看望下将士们。”袁谭犹豫了一会,便干脆的起身。
“公子,还是先写战报给主公吧。”辛评适时提醒。
他没有迟疑,摊开一份竹简便将这场战役大略说了一下,然后隐晦的说明了这都是田丰给害的,如果不是他几度力劝要退回大营里跟林墨斗智,压根不会出现这样的惨案。
典型的以笔为刀,袁谭的内心其实还是有些难过的,他知道田丰这些年对袁家确实有不小贡献,最后落了这等收场,不免唏嘘。
只能是按着辛评所说,未来厚待其子嗣罢。
……
吕营这头,原本有六万五千军北上与袁谭相持,几番接触战和魏续他们的无脑操作,一共折了四千多人,昨晚阵亡军士一万众。
这么算下来,大军仅余五万上下,但是……
这五万人里头,有一万两千多的伤员,轻伤还好,有军医加酒精配合,大多数人都能捡回一条命的,五千多重伤员,可以说到最后能活下五百人就不错了。
换言之,如今吕布麾下能作战的军士,已经不足四万了。
这一仗,打的惨啊。
吕布现在准备以文丑和一万五千俘虏作为条件,跟袁谭谈一谈,其他不说,粮草给个二十万石不过分吧?补个五万金合理吧?再加上两三千战马吧。
当然了,退兵这也是肯定的,因为吕布现在太需要休整了,如果可以,最好停战个一两年,他好招募兵马,加强训练。
现在,他越发的知道北国袁绍底蕴的可怕了,明明是自己的大胜,却把军队拖的这般疲倦,如果现在有一支生力军出现,不用多,两万人就可以把这大营打的溃不成军。
他们可以失误无数次,自己失误一次就得把前程性命都给搭进去,这就是实力的悬殊。
“北国军中,谁都可以还回去,哪怕是袁谭做了俘虏,都可以拿来谈条件,唯独这文丑不行。”
林墨可是很惜命的,火烧大寨后,他并没有立刻的来到大营,因为周遭的败军、乱军太多了,没有彻底肃清前,他可不想冒险。
上回在萧关偶遇典韦的事情,让他留下了阴影,最好还是确认安全再动身。
而他刚刚过来就听到吕布在跟众人讨论要用文丑和这些俘虏得到什么样的回馈。
“允文来了呀,你是不清楚,这文丑不过尔尔,没传说的这么厉害,这等货色还给他们了,也掀不起浪头。”吕布笑盈盈的说道。
在吕布看来,这货能不能值这些钱还两说呢,自己不过略施小计就把他从几千骑兵里生擒了回来,这得多弱呀。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种人,怎么可能跟赵云打了五六十个回合不分胜负,简直是无稽之谈。
“岳丈大人,文丑对于北国军的意义,士气更重于个人战力。”
老岳父这人就是这样,每次打了胜仗就得飘,林墨有些无语的笑道:“失了文丑,短期内北国军不敢轻举妄动,若是把文丑还回去,待他整顿兵马,随时可能南下。
甚至,我们都不应该让他们知道文丑还活着。”
“这是为何?”吕布挪了挪屁股,狐疑的看着林墨。
“道理很简单,如果文丑是死在战场上,便会军心动荡,主帅蒙羞;倘若他们知道文丑在我们手上,那么花一切代价也会想把文丑给赎回去,若不允,甚至可能以此策动三军强攻。”
这种情况在袁绍那里可能不会发生,但在袁谭这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作为夺嫡的长子,如果能让文丑失而复得,面上便说的过去了。
相反,如果让人知道文丑在己方手上,他又无动于衷,只怕手下人都不会服他,这里头其实就是夺嫡与军营威望的冲突,可以说,一旦条件开了,等同于逼着袁谭做出行动。
“那我岂非徒劳一场?”吕布没有完全明白林墨话里玄机,但经历了这么多,女婿的话不听就会吃亏的道理他已经懂了,一时间心痛如绞啊。
没有文丑的加持,凭那一万多俘虏,又想要粮草,又想要金子,还想要战马,袁谭估计会问他睡醒没有。
林墨耸了耸肩,苦笑道:“可不就是白忙活一场吗。”
“我听说曹操都以颜良为人质向袁绍提了不少意见,要不回头我也写信给袁绍算了?”吕布依旧不死心啊。
林墨摇了摇头,“不行。”
“为何?”
“因为岳丈大人这么做,会影响了北国局面,为了区区一个文丑,不值得。”
他没法跟吕布解释清楚,因为他既要打败袁谭,又不能把他逼入绝境之中,林墨很清楚,就算勉强打赢了北国军,百足大虫、虽死不僵,想要吃下整个北国,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历史上的曹操在官渡大胜后,也得老老实实的退回许昌,然后采用荀攸的隔岸观火离间计,让袁尚、袁谭起了内部矛盾,才终于花了几年时间吃下整个北国。
袁家势力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末将与文丑有过几面之缘,不若由末将前往,或可劝降。”相比于吕布对文丑的漠视,赵云对文丑倒有些英雄相惜的味道。
“我看他骨头挺硬的。”
吕布沉吟了片刻,还是挥了挥手,“子龙想去便去试试吧。”
赵云不忘看眼林墨,后者也是点了点头,才放心的转身离开。
文丑,能被奉为七十万北国军上将的人物,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如果可以招降,当然是最好的局面了,毕竟现在己方其实挺缺战将的,尤其是上层的战将。
林墨甚至想到了一个恶趣味,如果能招降了,非找着机会让他跟关羽打上一场不可,关羽没有赤兔马,也不能偷袭,就看他能不能秒了文丑!
“文将军。”
营寨里的大牢其实环境要比城里的好多了,只是用栅栏围住,然后用铁链锁定便算准了,相比于县城里不见天日的大牢,这里也算环境清幽、鸟语花香。
赵云轻唤了一声,然后将酒肉放了下来。
原以为文丑应该是冷面相待,甚至可能破口大骂,不曾想披头散发的文丑盘膝而坐,见得酒肉后,不由分说拿起就大快朵颐,端是个豪情万丈、视死如归的汉子。
赵云不语,文丑也只是大口的吃着酒肉。
待得酒足饭饱,才将酒瓶一砸,右手不讲究的将胡子里沾的油渍一擦,冷哼一声,“吕布不讲武德,以弓箭偷袭,若非如此定让他尝尝我紫金断魂枪的厉害!”
一通谩骂后,他又叹了口气,“大丈夫死则死矣,就是可惜没能跟他堂堂正正的交手。”
随后,他又抬头看向赵云,“还有你!赵子龙,当初界桥一战我历历在目,跟随主公荡平北国,你是我唯一遇到的对手,可惜啊,没能分出胜负。”
赵云听出了文丑内心的遗憾,就跟当初他一直想跟吕布交手的心情是一样的,淡淡一笑后,右手扶着栅栏,“文将军若能留下,便可与我、与温侯,一较高低。
将军乃当世英雄,如此撒手,未免可惜了一些吧。”
闻言,文丑大笑了起来,“好啦好啦,见你也是铮铮汉子跟你多说几句,还敢劝降,我文丑别的没有,头上这颗脑袋早就决意为主公驰骋天下,死不足惜的。”
说完,直接靠在栅栏,侧着身子,好似要昏昏入睡了。
赵云说了几句劝降的好话,他也充耳不闻。
无奈之下,赵云也只好离去。
“吃了你顿酒肉,我就好心提醒你几句,算是还了你人情。别以为拿下我们兄弟,就能撼动主公大业,这天下,迟早都是主公的!我看你啊,还是早做打算的好。”文丑侧着身子,连眼睛都没睁开,说完,直接传来了呼噜声。
真是个刀架脖子上也丝毫不怂的汉子。
赵云当然知道作为北国三军上将的文丑不可能三言两语就投诚了,不过他似乎对于文丑这样的性子也颇为喜欢,所以,决定耗多几天看看。
接下来,赵云一天让文丑吃足三顿,顿顿都是酒肉伺候,他若愿意说呢,就聊一聊,若是不愿意,赵云也不多说什么。
一开始的时候,文丑还能心安理得的吃吃喝喝,一连五六天过去,大概感受到了赵云实实在在的诚意,也担心他在自己身上耽搁的太久最后一场空,免不了被吕布斥责,干脆就不吃不喝了,甚至对着赵云破口大骂。
不过三四天后,他就顶不住自己五脏庙的警告,又大吃大喝了起来。
“好好好,子龙,我看你也是条汉子,要招降是吧,没问题啊,答应我三个条件,我肯定就愿拜入吕布麾下。”
“什么条件,文将军尽可说来!”赵云感觉自己多日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第一,让吕布跟我堂堂正正的打一场,他若赢了我便服他,他若败了,不可拦我离去!这第二嘛,我有个兄弟叫颜良,被曹操抓了,让温侯想办法救回来!至于第三,我绝不为与主公为敌。”
第三条说的很随意,就好像是顺口提出来而已,因为赵云听出来了,这哪里是提条件,分明是想要自己知难而退好吧。
你说想跟吕布打一场,这都有的聊,你让曹操放人,凭什么?
而且,他这第一个条件明显不是冲着跟吕布斗勇,分明是想赢下比试后大摇大摆的离开。
赵云露出一抹苦笑,“文将军这是在刁难我呢。”
“办不到?办不到就请你别来了,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的。”文丑吃完,将鸡骨头一甩,又靠着栅栏沉沉睡去了。
这事肯定是办不下来了,赵云无奈的回去跟吕布交差。
结果吕布一听额头青筋爆出,瞠目道:“他这明摆着在戏耍你,做了俘虏还敢这么嚣张是吧,好好好,把他出来,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差距!”
为了跟自己交手而挑衅的对手吕布遇见过很多,他很少会动怒,因为他心里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