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玩蛇怪
晏殊连忙转移目标,他生怕赵骏继续追着官家骂。
赵骏稍微平缓了一下心情,然后才说道:“很简单,真宗朝有个李垂比较早发现了黄河会出大问题,于是上书请求修河,但他的意见遭到了无视,结果几十年后,景祐元年,黄河爆发,出现了第一次改道,从故道改到了横陇道。”
“本来还算相安无事,但到了十四年后的庆历八年,也就是公元1048年,黄河再次爆发,决堤北流,形成了商胡道。这个商胡道从濮阳往北,一路流往辽国,从沧州辽宋边境入海,就是今天的天津。”
“这个情况一下子让宋朝君臣给惊住,因为李垂早在几十年前就预言过,说黄河会改道,还说可能会让辽军顺着黄河逆流而上,直接打到汴梁城下,把大宋那帮脑残吓了个半死。”
“现在一看李垂预言成真,说不好辽军顺河南下的事情也会成真,结果就作死想要把黄河改回横陇道和故道来,三次改河都失败,就是三易回河。”
“这三次改回河流的方案不仅造成严重的河流泛滥后果,还给予宋朝百姓极大的痛苦和负担,朝廷那群脑残东西一拍脑门,就要让几万几十万上百万的百姓去死,跟光头炸花园口一个德性,可以说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
说到最后,赵骏已是极为愤怒。
后世有人洗白说宋朝修黄河是实在没办法,黄河泛滥,不修不行。
但实际上看当时给朝廷的奏折里,很多都会提及边寇和国防安全,本质上其实还是担心辽国会顺着黄河逆流而下,打到汴梁来。
关键他们要是好好修也不是不能修好,王景治理黄河,保证了八百年平安,宋朝要是出个王景也能利在千秋。
可惜的是这群鼠目寸光的皇帝和大臣,根本不在乎未来,只在乎能不能把黄河改回来,不要让辽军可以有机会利用黄河南下,所以急功近利,一搞就是作大死,直接给大宋百姓沉重一击。
因此可以说,宋朝之所以是历史上与晋朝、清朝并列的三大不受待见的王朝之一,除了“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以外,三易回河遗毒千年,也是一个主要因素!
见到赵骏如此不忿,晏殊连忙问道:“难道就没有治理办法?”
“很难,没有工业挖沙船,就不可能把淤积的泥沙挖干净,靠人工挖,你挖的还没人家拉的得多。赵大和赵二已经认识到了水土流失的问题,一方面下令在上游植树护林固土,另一方面在黄河下游大量设置到埽岸,但也于事无补,造成了景祐元年澶州大决!”
赵骏思索了片刻,摇摇头说道:“之后黄河每年三四次泛滥,给华夏人民造成极大损失。北宋灭亡,赵构跑到南方建立南宋小朝廷,结果把占据北方的金国坑得挺惨,元朝统一,依旧对黄河束手无策,还因为黄河而挑动天下反,让元朝灭亡,直到元朝贾鲁、明朝潘季驯等人不断治理,才勉强恢复。”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回想起了前年澶州大决,东京汴梁被淹没的场景,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事情。
现在听到赵骏再次提起,他们才知道这一次改道给后来造成了多大影响。
不过如今还没有出现三易回河,那是否说明还有回转的余地?
晏殊立即问道:“假如说,我是说假如要是在三易回河之前,还有办法治理黄河吗?”
“那肯定是有的。”
赵骏笑道:“贾朝昌就提出过办法,景祐元年黄河改道,趁着故道断流,把故道的泥沙给清理掉,再改回来就行了。”
“这个办法?”
范仲淹曾经修过捍海堰以及苏州数条泛滥的河流,对治河算是比较有经验,惊讶道:“会不会消耗颇多?”
“是的。”
赵骏点点头道:“这个方案是比较合理正确的方案,但工程量实在是太大,损耗的人力物力也多,宋朝刚刚和西夏打完仗,又被辽国威胁着重熙增币,严重加剧了财政负担,哪还有钱修河,结果就是一直拖着,黄河就越来越泛滥,最终选择了李仲昌的六塔河方案。”
“六塔河方案?”
“六塔河方案是指挖条小河道连通横陇和商胡的水道,这条小河道后来被叫做六塔河,将北流河水引入水流量已经不大了的横陇道,借此拓宽横陇道并冲刷河道的泥沙,另一方面通过这样泄水,减缓北流水势降低河北灾情,待时机成熟,封闭商胡口,河水重新回归横陇道。”
“听起来这个方案的消耗倒是不大。”
“是不大,问题是六塔河这么条小河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了黄河那么大的水流量。李仲昌也是脑子有病,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富弼和文彦博俩脑残还支持他,结果堵塞河口之后,商胡口堤坝当晚就被冲开,河水重新填入商胡河道,堤坝上没来得及走的兵丁民夫被大量淹死,回河失败。”
“那这样一来,黄河的事情,岂不是一个死局?”
吕夷简喃喃自语。
赵骏听到了他的话,说道:“那倒也不是,当时其实是有上中下三策,上策是贾朝昌的方案,下策是李仲昌的方案,还有个中策还算靠谱。”
“什么中策?”
“刚才不是说了那个李垂吗?李垂虽然屁股比较歪,考虑的是国防和边寇问题,但目光还是比较长远,早就分析出黄河可能会改道,提出的方案也勉强说得过去。”
“《导河形胜书》!”
众人互相对视,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第60章 宋仁宗是个软蛋这件事
《导河形胜书》!
一本在后世网络上被评价为一封奏折,直接葬送三个王朝的奇书。
北宋的那些君臣有时候的确是一群拍脑门决定国家大事的东西。
并且受了《导河形胜书》的影响,决定作死把黄河改回河道。
可以说它确实间接造成了三易回河,让母亲河自此变成后妈河,祸害数百年。
但实际上这玩意儿和李垂本人被妖魔化居多。
赵骏作为钻研历史的学生,自然要客观看待问题,而不能主观上直接把人给打死。
至少在远见上,李垂确实目光独到。
奏折当中除了屁股太歪,不考虑民生,而是大量提及黄河一旦北流,会造成辽国南下入侵以外,里面的具体方案,还是值得肯定。
因为具体方案就是疏通河道,开挖人工河流泄洪,同时疏堵并用,也是自春秋战国时候一直以来的老办法。
后来元代贾鲁,明代潘季驯,清朝靳辅等人使用的方法跟这个差不多,一边堵一边疏。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垂只能说出发点是错的,但路却走对了。
只不过真宗朝后期朝堂上非常混乱,丁谓等五鬼加上宋真宗晚年昏庸无能,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没有采纳他的建议,错失了先机。
赵骏听到众人都知道《导河形胜书》,就点点头道:“是的,就是这害人玩意儿,不过里面的策略没什么太大问题,老办法,开挖水渠泄洪,减轻故道的出海压力。”
“我记得《导河形胜书》里是疏通御河、白沟、赤河、衡漳水、滹沱、澶渊渠以及汴渠、西大河故渎等近十条河流!”
晏殊张大了嘴巴:“这么大的工程,恐怕不比清理黄河故渎差吧。”
“肯定没有清理黄河没那么大工程量。”
赵骏说道:“李垂的泄洪方案,就是挖六条河道,连通河北十多条河流,这样一可以缓解黄河水流压力,二来通过规划六条河道的流域,可以建设广阔的农业水利设施,还能在地理上强化河北东部的军事防御,工程量比疏通旧黄河道路小很多。”
“可即便是这样,要花费的人力物力也是一个庞大数字。如果是在景祐年开工的话,大宋眼看与西夏交战在即,又要支出军费,又要挖河修渠,根本没那么多钱来行事啊。”
赵祯忍不住说道。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个贵,国库几乎快空了,内帑也就剩下一百多万贯,这修河工程最少怕是得几千万贯,哪里花得起这么多钱。
“但这已经是比较能行得通的办法,而且景祐年的黄河还算好的,没拖到三易回河之后,更难治理。只要能够先把河渠挖出来,缓解黄河的洪水压力,解决燃眉之急,就能够用别的办法继续疏通。”
赵骏说道:“元代贾鲁修河就是采取的边堵边疏,挖了贾鲁河泄洪。明代潘季驯在贾鲁的基础上采取了‘束水冲沙’的办法,一边修新渠泄洪,一边筑堤坝积攒水流冲击泥沙。清朝靳辅又在他们二人的肩膀上一边‘束水冲沙’,一边利用人工清理淤泥,双管齐下,这些都是经验。”
旧黄河水道足足有六百多公里长,而且黄河中下游相当宽敞,河道平均宽度在五六百米左右,要想清理这么大的泥沙,即便是现代社会要想发动的人力物力也是不可估量,恐怕得花上千亿RMB才能搞得定。
在古代社会,要想完成这个工程,不亚于再修一条完整的京杭大运河出来。即便是有那钱,也不是几年内能够完成,可能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功夫才能够完成。
因此疏通黄河水道,把那高出原本河道十米的河床重新给挖出来,难度不亚于登天。
但重新挖出几条新的河道进行泄洪还是没什么问题,因为元代的贾鲁,明代的潘季驯,清朝靳辅他们就都是这么做的。
其中贾鲁挖了“贾鲁河”,潘季驯挖了“漕运新渠”“奎河”,靳辅挖了“淮安河”“中河”“清口河”,其余大大小小的引河、水渠更是不计其数。
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事在人为,贾鲁、潘季驯、靳辅他们能做到,要是在黄河彻底变得暴躁之前的宋代,凭什么就不行呢?
不过赵骏觉得自己说这些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他说道:“当然了,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大家的是,宋朝的统治阶级缺乏远见,狗皇帝和脑残大臣们比猪还愚蠢。明明可以在黄河泛滥之前,以极小的代价阻止,却非要拖拖拉拉,并且选择最恶心的方式去治理,贻害千年,宋仁宗这种东西,就该被钉在耻辱柱上。”
赵祯都快哭了。
自从提到三易回河以来,他就被骂成了猪头。
关键是以前赵骏还会偶尔骂骂吕夷简这些人替他分担压力,可三易回河是他执政中后期的事情,骂的是后来的宰相文彦博富弼这些人,没一个在场,还是得他一个人抗下所有?
一时间赵祯就幽怨地看了范仲淹一眼,心道老范好端端的,去问三易回河的事情做什么。
而其余众人则都在沉思。
今天的内容可谓是这些天以来最劲爆的内容了,之前他们不敢聊得过于深入,每次都小心翼翼试探,生怕赵骏查出端倪。
但如今赵骏眼睛很快就康复,到了今天,终于不用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问问题。
这对于大宋的君臣来说,都是极为开拓视野的东西,眼看赵骏复明在即,即将发现真相,不趁着他最后说真话的时候问,那又该什么时候问呢?
不过绕是如此,赵骏的话还是让他们感觉到大为震惊。
从社会财富总值,到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最后是现在三易回河。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角摆在了众人面前,让他们的见识和认知飞速增长。
更重要的是,赵骏提到了封建王朝的本质核心,那么是否意味着,如果真按赵骏所言,只要生产力持续提升,蛋糕做得足够大,这个政权就会一直稳定保持下去,千百年来都不会倒塌?
晏殊就说道:“归根到底,宋朝没办法修河,还是因为缺钱。”
“是也不是。”
赵骏冷笑道:“缺钱只是一方面的借口,根子还是在于怂赵懦弱无能,被辽国吊起来打也就算了,连西北偏安一隅的西夏都干不过。为了阻拦辽国进攻,肆意残害民众。这样的垃圾国家,就不配苟活着,早点灭了好。”
赵祯沉默良久,才沙哑着嗓子发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宋朝要是出现了工业革命,提升了生产力,它能不能击败西夏和辽国,修好大河,一直保留下来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
赵骏不敢置信地说道:“生产力确实关乎生产关系,但说句实话,宋朝的生产力比辽、金、西夏强得太多,也没有见到宋朝消灭它们。”
“为什么?”
“因为在冷兵器时代,综合国力的影响远没有现代那么大,除非能进行热武器改革,不然想压倒辽金蒙还是困难。除此之外,就是我之前说的体制问题。”
“怎么又牵扯到了体制问题?”
“宋朝那群怂货皇帝不是怕外敌怕得要死吗?就算出现了热武器,也不敢大规模开发。他们胆小如鼠,防内更甚于对外,害怕武装了军队,军队调头过来推翻他们的统治,这群脑残怎么可能进行这方面改革?”
“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听到赵骏又开始说宋朝的皇帝都是脑残,赵祯就决定反驳一下,说道:“其他皇帝确实是脑残,但宋仁宗就是个很好的皇帝,要是他听到了你的话,肯定会虚心求教,努力提高生产力,强盛自己的国家。”
“哦?”
赵骏听到杠精瓦扎木果的话,眼皮子都没抬,懒洋洋地问道:“你怎么就笃定他一定会虚心求教呢?他在历史上干了什么坚定的事情吗?亦或者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额……”
赵祯一下子噎住,因为他也不知道历史上自己到底干了啥。
反正光听到赵骏说他算是宋朝文治勉强够格的皇帝,之后就是一系列“老变态”“老色皮”“二傻子”“贱骨头”“蠢笨驴”“大怂货”之类的话。
具体自己干啥了,他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