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玩蛇怪
“少拿此事说事。”
范仲淹反驳道:“明朝考成法之下,十年间有十之三四的不称职的官员遭到了罢黜,数十万吏员遭到了裁撤,政治一时为之清明,难道我大宋还不如明朝?”
“朕……”
赵祯都有点后悔踏进政制院会议室了,最后也只能无奈道:“此事先搁置,等明日朝议再做决定吧。”
这就是打算先和稀泥了。
如果支持范仲淹的话,吕夷简和盛度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再加上满朝反对声音确实那么大,而且政制院也有三分之二建议废除,让他很为难。
可如果支持吕夷简的话,赵祯都不敢想象赵骏回来,自己该受到怎么样的抽打,怕是邦邦两拳就上来了。
所以赵祯既不敢支持废除,也不敢支持继续新政,只能拖着。
先装装死。
一切就等事态后面自己发展吧。
第253章 快去请大孙回来!
十月十五日,早朝。
今日早朝,显然是一场大风暴。
因为吕公绰等人被抓的事情,早就传了出去。
所以朝议上,各部们官员都各怀鬼胎,等着看一场好戏。
特别是夏竦,他原本以为晋升无望,没想到此案涉及到了打压他的吕夷简,这下有好戏看了。
至于其他大量官员,也在瞧吕夷简他们的热闹。
之前范仲淹搞庆历新政,政制院的宰相们都站在了范仲淹这边,现在涉及到宰相们的利益,就看他们怎么解决。
很快早朝开始。
垂拱殿内,文武百官都按照排列站好。
政制院诸多宰相站在队伍最前面,接着就是诸部尚书、侍郎、仆射、舍人、馆、阁、殿学士、直学士、待制、修撰、直阁等一百余人。
再加上各路谏官、御史、殿丞,总共二百多人站在宽大的殿内,从上看到下,好似一眼只能见到密密麻麻的人头。
因正是初冬清晨,早上四点钟,天色黑暗,左右梁柱上、回廊下、侧庭边,都点满了蜡烛。
室内明暗不一,浑黄模糊,蜡烛柔和光线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众人黑白交织,或期待、或严肃、或喜悦、或情绪复杂的脸庞。
殿中安静得可怕。
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片刻后,赵祯从侧殿缓缓走入。
“陛下到!”
王守忠大喊。
“参见陛下!”
百官行礼。
“免礼!”
赵祯双手虚抬。
“谢陛下!”
百官起身。
赵祯坐在了龙椅上,俯首看着下方群臣。
几乎是在殿头官大喊一声:“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之后。
御史中丞郑戬就站了出来,高声喝道:“陛下,臣弹劾吕夷简、盛度、程琳、李章……与开封府小吏冯士元勾结,贪赃枉法、收藏禁书、卖官鬻爵……”
刹那间,百官色变。
郑戬还在继续,他一口气说了十多名高级官员,说了多个罪名。
此案光涉案四品以上的高级官员十余人,五品以下的上百人,这一百多人甚至都没资格被报名字。
而他每念一个高级官员,在场的高级官员们脸色就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哪怕事先已经闻听了风声,可还是让他们感到恐惧。
特别是吕夷简。
郑戬做得太绝了,没有私底下找他,而是直接当着御史台所有人的面,询问此事该怎么办?
那么多人看着,那自然只能秉公处置,完全无法给吕夷简安排的时间。
如此一来,哪怕是他想捂盖子,也捂不住了。
事情在昨天就已经发酵,今天早朝议会,怕是要彻底爆发!
然而此时却无人反驳。
一来证据确凿,二来作为高级官员,他们不会立即下场。
“陛下,臣请废除考成法新政!”
太常少卿赵良规打断了郑戬的话,打响了第一枪。
他是赵安仁之子,吕夷简是咸平三年(公元1000年)进士,那一年赵安仁知贡举,吕夷简是他的门生。
同时赵良规还与掌禹锡一起担任太常少卿,是同僚关系,跟吕公绰也是好友。
郑戬不满地看向赵良规道:“赵少卿,本官在奏事,为何要打断本官?你难道一点规矩都没有吗?”
赵良规没有搭理郑戬,而是说道:“陛下,新法严苛,百官苦不堪言。且牵扯太广,光京畿周边诸路,就有上千官员、数万吏员受到波及,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全国官员都要戚戚难安了。”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欧阳修站出来呵斥道:“官员尽自己的本分,完成每月应该做好的事情,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什么时候官员偷懒反而是应理之事了?”
这下就彻底掀开了战场。
集贤殿修撰钱延年说道:“君子九思,见德思义。陛下既以委任天下贤俊,自该信之,不可再以奸邪辈驱使,窃为陛下不取。”
他的意思是皇帝应该信任他的大臣,不应该安排御史台的人再督促大臣们每天干活。
蔡襄双手一摊道:“这天下俊贤我倒是没见到过几个,天下贪官污吏倒是甚多。修撰口中的俊贤五美没见到尊,四恶倒是学了个透彻,若是这天下真像修撰所言,那还要御史台做什么,要谏台做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顷刻间御史台诸多同僚们都笑了起来。
现在御史台可是相当威风,以前没有直接监督,只能找到证据后进行弹劾。
如今即便没有发现百官们的漏出,也能时时刻刻监督他们的工作有没有卖力,每天是不是在偷懒摸鱼,权威不就这样立起来了吗?
何况御史台除了郑戬以外,大部分御史都是范仲淹和赵骏任命,是他们较为欣赏的正直之辈,都刚正不阿。
见到乱象,自然要悍然抨击,绝不会坐视不理。
“你!”
钱延年大怒。
又有其他人站出来说道:“陛下,考成法,恶政也。这样下去,官员眼中只会有政绩,而忽视了民生。”
“笑死,说的好像天下官员以前就在乎民生一样。”
王质说道:“至少如今考成法之后,官员反倒能够做些事情,不至于像以前那般尸位素餐,蝇营狗苟。”
中书舍人钱希白道:“私以为考成法会留下许多无法解决的问题,官员在实际处理政务当中,本来就应该灵活处置,若是一位追求教条,难免死板,未必不能害民。”
“今日之事今日做,明日之事明日做。这考成法本就是严格执行了考课制度,以往考课形同虚设,如今严苛起来,你们反倒是不能接受了。”
王素予以反驳。
“非也,天子圣明,虚怀纳谏。但群臣也非不尽心做事,只是稍有疏忽,辄奋袂而起,恶声相加,声名尽毁,何至于此呢?”
“所谓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有功当赏,有过则罚本就是朝廷法度,尔等要蔑视祖宗之法?”
“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若是日日紧绷,天下官员还不得发癔?何况乱中出错,这并非好事。”
“我看不尽然……”
当下反对派与御史台及少量范仲淹支持者进行了辩论。
到这个时候其实还算好。
因为他们只是围绕着废除考成法的事情讨论,还没有上升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这一点宋朝比明朝稍微强点。
即便是王安石变法那么激烈的时期,双方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司马光也就骂了一句王安石“不晓事,又执拗耳”,双方最多就是争论的面红耳赤,倒不至于破口大骂。
明朝就有意思得多,对骂都是小事,一言不合就演全武行,激烈程度倒是比宋朝强不少。
但随着争论加深,双方就不可避免地开始上升。
有人说道:“臣弹劾范仲淹任人唯亲,御史台皆是他的耳目。我听说进言的人都希望陛下以尧、舜,而不知道要求辅臣以皋、夔。陛下有采纳规谏的明,而辅臣却阻塞了言路,长久以往,国家如何安宁?”
“哼!”
变法派御史立即驳斥道:“御史台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庶黎。亦从未阻塞过天听言论,此抑损之说,子虚乌有,汝等要诬告构陷否?”
“太祖皇帝鉴前代之失,不设丞相,事归部院,势不相摄,而职易称。其时官阶未峻,无专肆之萌。百年来,即有擅作威福者,尚惴惴然避宰相之名而不敢居,以祖宗之法在也。”
又有人道:“今政制院立,范仲淹安然以宰相自居。其军中又树有威名,时不宜再掌政事。谏官因事论及,必曰:‘吾守祖宗法。’臣请即以祖宗法正之。”
“祖宗朝,一切政事,台省奏陈,部院题覆,司监奉行,未闻宰相有举劾也。新法之下,人人无所遁形,事有利弊,皆能分清对错。”
变法派驳斥道:“无管当朝权贵,亦或者王公大臣,皆按部就职,凡有过者及时能察,此非祖宗之愿,天下之愿者?”
“考成定令,御史考成章奏,每具二册,一送政制院,一送检法案。府衙延迟,则部臣纠之。诸部隐蔽,则谏臣纠之。御史隐蔽,则内阁纠之。”
反对派继续说道:“夫部院分理国事,谏臣封驳奏章,举劾,其职也。宰辅衔列翰林,止备顾问,从容论思而已。仲淹创为是说,欲胁制臣等,拱手听令,祖宗之法若是乎?”
“无人胁制尔等,皆是为国效力,况祖宗之法便令百官各行其职,诸臣懈怠,御史台有责促其行事,这亦是御史自设立以来,千百年之未变之法也!”